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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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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习习,池边柳绿,已经月上中天,夏日的夜晚格外寂静,谢谌跑马归来,小厮悄悄打开后门,然后溜了进来。
“夫人睡下了?”
“今日季司寇家中娘子及笄,夫人去了司寇大人家赴宴,回来后便早早休息了。”小厮回道。
谢谌挑眉一笑,那说明阿母今日肯定顾不上管自己。
谢府家风森严,年纪小的郎君娘子晚上必须早归。谢谌今日约了一群好友去跑马,玩得太过尽兴,一时之间忘了时辰。
不过既然阿母已经睡下,那今日应该没事。谢谌一边想着一边快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二郎好早。”一声温柔却严厉的女声响起,是谢夫人卫氏。
谢谌一阵头皮发麻,母亲对他管教最严,他平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母亲,毕竟阿母生起气来,就算是阿父都只能暂避锋芒。
“阿母,我错了。”谢谌这几年跟母亲斗智斗勇,不管闯什么祸,总之先认错就是。
“不知二郎犯了什么错。”谢夫人坐在首座,不紧不慢地问道。
谢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下,向身后小厮使眼色,赶紧去搬救兵。小厮会意,撒腿往外跑。
“我看谁敢去。”谢夫人一拍桌子,吓得谢谌一激灵,身边仆从大气不敢出,小厮更是一动都不敢动。
“谢二郎你出息了,将近子时才归,平日里是胡闹也就罢了,近日宫内外动静频繁,不是跟你说谨言慎行,谨言慎行,你倒好,带着一帮子人出去跑马,”说着又看了一眼周边跪了一地的仆从,“二郎今夜去给我跪祠堂,谁都不许求情。”说完便拂袖而去。
丑时已过,谢谌又困又饿,揉了揉酸疼的腿,想着母亲什么时候消气。
“二郎。”
谢谌回头,身后站着两人,一人长身玉立,气质温润,一人明媚娇妍,仙姿玉色。正是谢府大公子谢羿和少夫人虞氏。
“阿兄阿嫂,快,我要饿死了。”
“今日太晚,只有羊羹和云片糕了。”谢羿温声说道。
“阿兄阿嫂,幸亏有你们。”谢谌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说道。
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一男子身穿黑色深衣,面容刚毅,大步走进了祠堂,后面跟着谢夫人。
“阿父阿母。”
谢偃看了三人一眼,转身和谢夫人求情,“夫人,二郎跪也跪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让他起来吧。”
谢夫人不好当面下丈夫面子,蹙眉道:“二郎,以后做事须得沉稳,三思而后行,你知道吗?不然我跟你阿父,你大父,还有你兄嫂要是都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谢谌不以为然,“阿母你这是杞人忧天。”
“可是二郎,现在不就剩你一个人了吗?”谢夫人眼中尽是哀伤。
谢谌满脸震惊,惶恐道:“不,阿母,你说谎,你说过我们一家人会安康永乐,你们会看我建功立业。”
“二郎,好好活着。”谢夫人的声音随风而逝,几人身影也跟着消散,只剩下谢谌凄厉的哭声。
“阿母,阿母……”谢谌惊醒,梦中场景历历在目,只剩满目酸涩。
看到谢谌醒来,林清远大声喊道:“大兄,他醒了。”
片刻后,林书阁端着药走了进来,“感觉怎么样,先把药喝了,一会给你伤口换药。”
谢谌他面容柔和,温和隽秀,唇边带着一丝笑意,声音似金石丝竹,温润清亮看着不像是坏人。
他打量一番四周,又看了一眼林书阁,眼中带着询问:“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
林书阁笑道:“这里是定远郡甘州县,你受伤被我兄妹三人所救,你忘了不成。”林书阁将一勺药放到他嘴边,“我叫林书阁,是这县中小吏,他们是我弟妹,林清远和林萱。”
“不用,我自己来。”
“还是我喂你吧,伤口裂了可不好。”
林书阁喂完药,随口问道:“你呢,看你年纪不大,怎么会受那么重伤?”若不是他们兄妹路过,西北冬日这样的天,不是先死于伤重,而是先被冻死。
谢谌艰涩道:“我祖籍陇西,十四岁,叫卫……卫仲宣,早年被羌人所掳,趁他们不备逃了出来,不料被发现,被刺中一刀,才逃至此处。”
谢谌隐瞒身世,一是因为家族被污谋反,与家中有旧之人纷纷避而不见,唯恐牵连己身,自己若是报出家族姓名,会牵连救命恩人。
二来,林书阁还是县中官吏,他也怕被举报官府,毕竟这样的事情早已经发生过。
林书阁看了他片刻,笑道:“仲宣,你家中排行第二。”
时人沿用先秦时期排行顺序,以伯、仲、叔、季定次序。
“你这几天现在家中休养,养好伤后我带你去登记户籍。”
“多谢。”
太阳西垂,林书阁换完药之后来到厨房,林萱正在里面生火,见林书阁进来,问道:“大兄,他怎么说?”
“说是从羌人部落逃出来的,前几年确实有这样的事,当时羌人势大,掳走了大量百姓。”
这几年也有从外族逃回来的流民,只要查明身份,也会登记户籍,让他们在这里定居。
“大兄,可是他一人出现在这里,还是被刀剑所伤,我担心他身份不简单。”林萱苦恼道。
林书阁安慰道:“别担心,他一个小孩子,跟你们差不多大,就算有什么身份,在这里也发挥不出来。”
林书阁在换药时注意过他的胸口,没有羌人特意印的黑狼图腾,应该不是羌人细作。至于其他身份,还得细细打算。若真心怀不轨,林书阁也不会轻饶。
看林萱一脸沉思,林书阁好笑道:“有大兄在呢,怕什么。”
“今晚我们吃清炖羊肉怎么样?给仲宣炖了鸡汤。”
林萱看着大兄,只能起身去拿羊肉。
林书阁将羊骨剁成小段,羊肉切块,加入葱姜蒜去膻焯水之后,把羊肉羊骨放入热水中,放入胡椒和盐焖煮一炷香时间,清炖羊肉便做好了。
林书阁盛出几人的量,在汤中下了面条。
“阿远,炕烧好了吗?吃饭了。”林书阁端着羊肉冲林清远说道。
“好了好了,马上来。”
林书阁盛了一碗清炖羊肉,“仲宣,先吃一小碗,等会再喝碗鸡汤,伤重还是得补一补。”说着拿起筷子,准备喂他。
谢谌忙道:“我自己来吧。”
见他坚持,林书阁便把碗递给他,“小心烫,若有不便就跟我说。”
谢谌点头,顾忌着伤,他小心夹起一块羊肉放入嘴里,羊肉鲜嫩,不带一丝膻味,唇齿留香。汤里面放了面,谢谌连肉带汤吃得一干二净。
林书阁看了看空碗,知道他应该还没吃饱,“一会还有鸡汤,吃多了积食。”谢谌一张俊脸上腾得出现薄红。
林书阁看他这反应,知道是不好意思了,也不打趣他,只让他躺着休息,自去吃饭了。
翌日,林书阁辰时起来准备上值,林清远和林萱也跟着起来读书,昨晚准备了摊饼卷菜,五斛米粮中有一斛是麦粉,正适合做摊饼,再炒个猪肉菘菜,卷进摊饼里,咬下去香溢满口。
林书阁将摊饼加热之后,吩咐林清远记得换药,便出发去上值了。
临近年关,衙门事情不少,林书阁因是新人,昨日被安排跟着其他令史学习,今日则开始正式工作。甘州县有五个乡,他则被安排整理登记南乡户籍人口及税收。
年前政绩考核,人口税收都是考核重点。
“林令史,县令大人说你才干出众,这点小事肯定不在话下吧。”语气中带着几分刻薄。
林书阁脸上带笑,恭谨道:“崔令史办事大家有目共睹,说才干出众,何人能出崔令史其右。”
“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讽刺我,等着瞧,做不完别怪我没提醒你。”崔严眼中带着警告,一张脸显得格外狰狞。
林书阁一脸淡然,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
此人是个关系户,仗着是本县主簿的侄子,眼高于顶,看不惯林书阁一介草民竟然一跃成了令史,定要为难他一番。
其实这人外强中干,欺软怕硬,以为林书阁初来乍到,又无背景,肯定任由他搓扁揉圆,结果竟然是个硬茬。
一时怒从心起,但又不能拿林书阁怎样,只能放几句硬话,拂袖而去。
带他走后,旁边的周度慢慢踱步过来,“你真不怕他去找崔主簿,给你下绊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周度一脸敬佩,“那他指派的活呢?要知道他敢这么明目张胆让你做,肯定是崔主簿的意思。”
“山人自有妙计。”
周度惊讶道:“一个乡的户籍人口和税收,本县两千四百户,南乡五百户,你若是做不完,我可以帮你。”
林书阁一边整理简牍,一边说道:“多谢二郎的好意,暂时先不用。”
“好吧,你有需要一定要说。”
林书阁嗯了一声,以里为单位进行归纳,前任令史年龄大了,做事并不认真负责,许多简册都没有归类,林书阁抓紧时间归好十个里的简册。
然后找了十块一尺见方的木牍,一边记,一边在旁边画表格,用表格来记数据,其实古人也会用到表格,但都是国家高级官员使用,对于这个时代的边远小城,会用的人凤毛麟角。
林书阁埋头工作,不觉已过午时。“淮亭兄,午时了,去用午食吧。”
“好,等我忙完这些。”
周度看了一眼他的桌案,“你这是什么方法?”周度脸上写着震惊。
“表格归纳法,这样是不是很醒目。”
“当然了,哈哈哈崔严肯定气死。”周度一想到崔严的脸色,不由得大笑起来。
林书阁却想着纸的便捷好用,竹简写的时候错了只能用刀刮掉,导致他们这些人只能随身带着刀和毛笔。
得赶紧把造纸术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