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妄亭序

28、回魂夜

　　　　谢青溪袖子下的手轻轻缩了一下，让薄薄的衣衫盖住自己的绷带。回应道：“无事。就是最近在菜园子里吃饭，被蚊虫叮咬的疼痛，昨日像生疮了般，就用绷带全都卷上了吗，免的太疼了啊。”

　　实际却是，她为了与系统换取强大的精神力，以灵魂为契。

　　不过她的灵魂千疮百孔以至□□溃烂成疮。

　　谢青溪不仅是外露的手腕与脖颈，就连胸腔小腿等，都是全部用绷带包裹上了。但确切的说，绷带包裹住她身上大大小小生出疮来，虽粘连了血肉，但也是能缓解疼痛。

　　“要是太疼，还是去吃些药吧。”

　　林轻尘敛下眼眸不再看她，手捧着碗，将里面最后的一口甜粥喝下，又补一句：“要是火葬场里面没有药物，我可以去外面帮你找找看。毕竟，生疮应该是很疼的。”

　　“不疼了。都已经好了。话说，我们参加副本的时间是不是该到了？”

　　谢青溪满不在乎地说道，抬头望着朝阳，感受着清晨中微凉的风，她袖子下冰凉的指尖戳了戳袖口，让摩擦产生些暖意。

　　这感觉好像要入冬了。

　　身上好冷。

　　*

　　一百年前的哭泉古镇。路边有着大大小小的店铺，不过只有一个例外上面挂着红色的牌匾镶嵌着金字：

　　【秦老大殡葬一条龙服务】

　　店铺的下方，立有一张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为人民服务。”

　　远处走来两个身影，一男一女踏在青石路板上。只见二人越走越近，叫人看清，男人面容俊俏身姿挺拔，女人面容妍丽身姿纤细。

　　在谢青溪与林轻尘说完‘副本时间是不是要到了’的时候，火葬场突然起了一阵浓雾。浓雾中，林轻尘捉住了谢青溪的手腕，一直带着她向前走着。

　　走了也不知多久，林轻尘松开了谢青溪的手腕，她抬头一看，发现眼前的浓雾已经消失。面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古镇。

　　古镇上面雕刻着“哭泉镇”三个字。

　　“这镇子风景真好。拿来拍武侠戏正合适。”

　　谢青溪一边走着，一边四处望着。她入了古镇后，发现道路两旁都建着大大小小的古代风格的商铺，无非胭脂呀，布料呀之类。

　　错落的商铺呈现圆形排列，向外延伸便是居住在哭泉镇的村民们，他们居住的则更破旧一些，矮矮扁扁的平房，其间是坑坑洼洼的土路。

　　二人走到圆心之中，一颗巨大的古树挡住了二人的去路。它嫩绿色的枝芽下悬挂着红色的木牌，上面无非是些祈福的话。

　　风一来，枝芽下挂着的木牌们便挨着相撞打闹，发出‘叮铃铃’的响声，煞是好听。

　　谢青溪闲着无趣，见身旁的林轻尘也不说话，自顾自地用手举起一块木牌，只见上面用黑色的墨迹雕刻着：

　　‘愿我儿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这是哪位母亲写的吧。”

　　“你怎么知道是一个母亲写的？怎得不是父亲。”

　　谢青溪目光疑惑地望向身边人，自从入了古城林轻尘都不在说话。怎么自己说这么一句，林轻尘却是应了。

　　呼。

　　又一阵风吹来，古树上生长着的枝芽似听到歌声，开始一个一个舞动身姿。

　　透过嫩绿枝叶下，望着谢青溪的脸，只见她眼神明亮，雀跃地向林轻尘解释道：“自然是母亲啦。我记得在书本上写的，母亲的爱如温柔泉水。而父亲的爱如厚重高山。

　　何况，上面写的是‘祈愿我儿’。

　　总不能旁人写的吧。”

　　林轻尘则是勾唇反问道：“可怜的女人，有了孩子，就要一辈子操劳。”

　　“你为什么这么说”

　　谢青溪倒是听不懂林轻尘这话的意思，她也曾幻想过，要是自己不是孤儿，生在普通的人家里，说不定也能尝尝家人的滋味，常常被人惦挂的想念。

　　那是她最渴望与奢侈的东西。

　　她握着手上的木牌微微用力，要是这些话...这些话...是有人给自己写的就好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万里儿不愁。”

　　“我只记得前半句，后半句没听过。你从哪...”

　　谢青溪话还未说完，又被身旁人打断道：

　　“好了，你跟紧我，快到地方了。”

　　林轻尘说罢，抬起长腿向着古树后方的店铺走去，不过三步后，谢青溪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却听到远方传来十分微弱的声音：

　　“你可别让一个孩子，陌生的生命，牵绊了你的一生。”

　　声音太小，仿佛是谢青溪出现了幻听，她猛然抬起头向周围看去。

　　却发现除去了建筑，空无一人。

　　*

　　【秦老大殡葬一条龙服务】

　　店铺大门敞开，二人径直走了进去。

　　屋内传来阴冷的湿气，叫谢青溪不由得打个冷颤。她站在门槛处，外面的阳光却一点透不进来，眼前只能借着晕暗的光影分辨。

　　他们的前方是一张八仙桌，上面放着贡果，旁边坐着一个正在喝茶的老人。

　　系统：【副本‘回魂夜’，地点：一百年前的哭泉镇。宿主，面前就是这个副本的npc。】

　　谢青溪没有出声，她一旁的林轻尘也是同样。

　　过了许久，椅子上的老人将手中的热茶喝尽，抬起了眼皮，望向来客。声音嘶哑地问道：“为何而来？可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

　　“不是。”

　　谢青溪答。

　　“不是？”

　　这话听的刺耳，老人猛地皱起眉头，语气尖锐。而后大手一扬，将手中的茶杯摔了出去。

　　漂亮的青花瓷茶杯砸到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杯底的热水四溅，正巧落到谢青溪的缠满绷带的腿上。滚烫的水珠透过被血迹粘黏的绷带上，刺痛烂透的肌肤。痛感不自主地叫她发出微弱的呼声，后退半步。

　　林轻尘见状急忙扶着她，谢青溪借着功夫，躲在男人的身后小声嘀咕暗道：“这老头气性这么大？”

　　“你进入的副本，看哪个npc气性不大？”

　　林轻尘扭身应了一句，薄唇似挨在谢青溪的耳朵上说的。他呼出的温热的气息，滚进了听的人耳蜗中，叫谢青溪浑身难受。

　　不过，他说的也对。

　　枫叶一中、圣丹尼教堂里的npc不是不正常，就有着悲惨的身世。

　　但无一例外，都脾气古怪。

　　“你们在我这殡仪馆里面蛐蛐什么呢！？来这不办丧事，那你们是干什么来了？在我这寻热闹？”

　　此刻老头的眼睛爬满血丝，说到‘寻热闹’的时候，语调又是一转，想起了前几日发生的事，于是语气更加厌恶道：“前三天有一群大学生来我这里，说是学手艺。说一共七个人，却只到了五个。

　　那两个人，就是你们吧！”

　　“正是。叨扰了，老先生。我和我女朋友前几天回老家商量结婚的事情，这不才耽搁了学校假期的学习任务。希望老先生海涵。”

　　林轻尘说的坦荡，眉眼带笑，仿佛看不到老先生飞刀般的眼睛。随即将谢青溪的手握住，掌心对着掌心，指尖扣着指尖。

　　独属于男性燥热的温度传递到谢青溪冰冷的指尖上，她没听清林轻尘胡乱说些什么，不过却发觉自己...

　　自己像具冰冷的尸体。

　　为什么没有温度？

　　怎么会没有温度？

　　“呵！真是不嫌害臊！才多大年纪啊...行了！懒得和你们废话。不是学校派你们学习我们家的手艺吗，那就在我这好好干。

　　但我告诉你们！

　　我们这殡仪馆只对你们开放一个月！期间你们所有人都要维护殡仪馆内的物品，而且要在这期间内，送葬三人。

　　你们不为我拉客，我怎么赚钱？现在我一睡醒，瞧着殡仪馆内挤着五个大学生，感觉就是养牲畜...”

　　“是是是。老先生，说的是。那我们两个现在能为您这殡仪馆做些什么？”

　　林轻尘眼神闪过一丝不耐烦，于是微笑地打断老先生的话，他呈现一个小辈的姿态，用言语给老先生递了一把椅子。但手下仍轻握着谢青溪的手。

　　“将我这个大堂整理干净，还有把我没完成的作品修补上。你们其他的朋友都在后院的柴房帮我干活。等你们弄完后，叫我检查。”

　　等谢青溪回过神来，只见前方坐在椅子上的老先生说完话后，张着嘴打个哈欠，这一动作牵动着他褶皱的面皮，像枯死的老树。

　　轱辘、轱辘。

　　原来老先生是坐着轮椅。

　　不过片刻，大堂内只剩下谢青溪二人。她似才注意到掌心与林轻尘握着，有些不自然地将手抽出，解释道：“我去把大堂的灯打开吧，这里面实在是太暗了。

　　这殡葬行业，整这么暗，能招到客人吗...真是奇怪”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可脚步在越发的快。她沿着大堂内的墙壁摸索着，借着晕暗的光亮，找寻着灯的开关。

　　谢青溪不喜欢与人亲密接触。

　　这种异样的感觉，会使她产生生理学的厌恶感。

　　与人接触，代表着关系亲密。但任何亲密的关系中，都含有一种元素。

　　“情”。

　　自古有情就会有爱，而‘爱’是谢青溪心底最渴望，同时却也是最厌恶的东西。她天生没人爱，她天生也不会爱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再为自己服务。

　　…

　　忽而，大堂内的八仙桌上燃起亮光。

　　是林轻尘将蜡烛点燃了。

　　“这个大堂内没有灯光。你找之前不会抬头看看房梁吗？”

　　谢青溪抬手摸了摸鼻尖，没理会林轻尘略带嘲讽的话。不过眼睛却借着蜡烛燃烧的火光，看清楚了桌子下方，及周围墙壁摆放的东西。

　　满屋子的纸人！

　　成型的纸人...未成型的纸人...纸扎的元宝...纸扎的牛马...纸扎的童男童女...

　　甚至还有...

　　纸扎的嫁衣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