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扬州贪墨案（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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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松睿还是坐在老地方，身边放了一张小几，摆了一套茶具，而他正在那闲适翘着二郎腿。
方满穗撇开眼，有些不耐烦地松了口气，但心里记着兰烟渚的话，客客气气地抱拳说道：“陈大人叫我什么事儿？”
陈松睿掀起眼皮看了眼方满穗，只叫后者不适地蹙起了眉头，这才笑眯眯地往后一靠，说道：“方姑娘不用怕，本官不会对你做什么。阿姜，帮姑娘搬个椅子来。”
这大厅空荡荡，那穿堂风硬是把处于静谧的纸醉金迷之所吹得自带阴气。方满穗垂着眼睛，面上还是一副泰然自若，对着姚姜说了声谢谢，便板板正正地坐在了陈松睿下首。
“说起来，我与你养父也算是有些旧。”陈松睿开口就直线扔掉了脸皮，把自己硬是抬上了长辈的份儿，方满穗险些没绷住自己下撇的嘴角：“还没问过，方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方满穗闭了闭眼，放在膝盖上的手膈应得蜷缩了一下，活像是有什么虫子从皮肤上爬过。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强行咧开一个父慈子孝的笑容：“回陈大人，在下今年虚岁十八。”
陈松睿颇有几分过年长辈逮住小辈问东问西的样儿，了然得“啊”了一声，喝了口茶，又问了一句：“也就是十六七岁，好，好，年纪还轻着呢。”
他有病吗？！装什么活爹——方满穗在心里咆哮着，咬牙切齿地挑了挑嘴唇，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
老大真的是债多不压身——旁边的姚姜低下头，掩住自己无语的表情。
站在陈松睿身边的蔡知府攥紧了绣春刀柄，拼命遏制着自己心跳带起的急促呼吸。
若是仔细看陈松睿的动作，就会看到这人端着茶水的手指如同被寒冬腊月的天气冻过一样，僵硬地颤/抖着。他却像个木偶似的笑着，一举一动都活像是被人牵着线。
“说……咳咳！”陈松睿忽然呛咳几声，清了清嗓子，总算卸下了那股“拿腔拿调”的劲儿：“说到这，方姑娘有想过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方满穗满肚子的疑惑和不耐烦，实在被这态度反复无常的锦衣卫头子搞得满头雾水：“我为什么要去找？爹爹说了，我父母早就不在了。”
这人怎么回事？前几天还想要我的命，今天怎么突然开始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了？
她不好直接看向陈松睿，生怕这人循着自己的目光，直直把自己的骨皮都扒开瞅瞅，于是就用余光瞄着那个高大的男子，可惜除了他满脸温润的笑意，竟是半点其他的“苗头”都抓不到。
陈松睿又点点头，又端起茶——这人喝的茶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灌那么多杯居然半点没有尿裤子的欲/望。他食不知味似的灌了两口，开口说道：“父母可有留下什么信物？本官可帮忙寻找。”
方满穗一句“你听不懂话吗”憋在胸口，扁扁嘴，拱拱手：“这个在下不知道，爹爹并未提到过，多谢陈大人好意。”
说罢，两个人同时收回眼神，正襟危坐，喝茶的喝茶，整理袖管的整理袖管，任由那些对话在尴尬里沉了底儿。
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又莫名其妙的结束，陈松睿又喝了两杯茶，咳嗽了两声，这才开始问到正事儿：“诸位，可有什么收获？”
方满穗发现姚姜正冲自己眨眼睛，便赶紧接上话，把莲铛告诉自己的全都说了：“……就是这些。那田大人丢掉的东西似乎很重要，引得有人要来一起讨要。陈大人不妨去问一问当天是那几位姑娘在门口，或许能知道那黑衣人是何人。”
“不错不错，辛苦方姑娘。”陈松睿满意地一颔首，活像一个看到优秀后辈的长辈，看的方满穗额角青筋都要跳起来：“阿姜，去把老鸨叫来。”
“正好把所有人都审一遍，”他笑眯眯地点点头：“下午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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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的大小事务都被锦衣卫一手包揽，娄大人无事在家，却忽然又被锦衣卫唤走了。
来传话的是那个高大的千户，铁塔一样站在大门口，见到娄大人也没有行礼，沉着声音说道：“还请娄大人和我们走一趟。”
娄大人拱手行礼，沉声说道：“请问林千户，这是做何事？”
林奎之没带着平日里的笑，冷沉沉像隐于雾霾中的远山，声如洪钟：“自然是有要事。”
他说完之后便站在了原地，一双虎目像是盯着兔子的野兽，光影在眉骨上撒出一层阴影，娄大人后背激起一层颤/栗的鸡皮疙瘩，垂下眼睛，只能应是。
他换了身衣服跟着锦衣卫上了马车，车轱辘刚过了街角，后脚院子灌木里面就冒出几个脑袋。
兰烟渚穿了身利落的短打，打了个手势，示意身后的暗卫先去探查。像是凭空出现的暗卫从阴影里冒出来，冲着兰烟渚一点头，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为什么不直接进去？”兰霜毫头顶上落着树叶，“噗”一声，吐掉嘴里尘土：“呸呸——我看里面也没什么人。”
兰烟渚赏给弟弟一个大白眼：“这些读书人的心眼多得跟，什么‘地上撒一层灰看看有没有脚印’什么‘书架上放一根头发用来看有没有被动过’，你懂个屁！”
兰霜毫默默将身上蹭到的蜘蛛网拍下来，小声嘀咕道：“你不也是……”
暗卫很快去而复返，低声汇报：“并未发现密道、密室。”
兰烟渚皱起眉头：“没有？”
她从灌木丛里站起身，随手扑打去自己身上的浮尘。这是个两进的小院，小花园疏于打理，杂草遍生，竟是连一个仆从都没有……若是往角落看去，甚至能看到挂在墙角的蜘蛛网，身边的桃花树也长的稀稀拉拉，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壳。
“我记得娄川的妻子是早逝？”兰烟渚自言自语道，一面迈步跟着暗卫走进了房间。她仔细回忆着陈松睿送来的信息，皱起眉头：“娄川的妻子不是商人出身吗，怎么会穷成这样？”
兰霜毫咳嗽着拍掉身上最后一点灰，刚迈进门槛，就“噫”了一声：“这是书房？嚯，我家茅房都没这么……”
屋子里除了歪瓜裂枣的书架和一张掉皮的书桌，只剩下放在里间那个陈旧的拔步床。灰扑扑的屋子空得像被刚被劫匪光顾过，也不怪暗卫探查的快，实在是没什么地方可以让他发挥。
兰烟渚走到书架上一看，一排书上落了一层浅浅的灰，跟盖了被子似的，甚至书架角落还挂着几个蜘蛛网。
所有的迹象像是天际划过的闪电，照亮那些潜藏的阴暗角落——兰烟渚脑海中骤然一明，立刻示意暗卫和弟弟不必再看了：“这根本不是娄川住的地方，老东西还挺鸡贼！传讯陈松睿，让他不必再扣着人了，放出那只兔子，看看他会往哪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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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松睿坐在大堂里喝他的茶水。周围的锦衣卫全都各忙各的，只留他一个人正对着大门外无人的街道。
他就好像破旧山神庙里坐在阴影中的神像，独自品着那一份旷古的孤寂。
——若是有人能看到他藏于袖子下的手，青筋暴起，骨节泛白，就能知道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陈松睿的脑海里在开着一场庭争，纷乱的思绪各自为战，那些不知何时的记忆从眼前快速飞过，像是被一只手抽出又塞回。
“嘭”！
他猛地将被子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那小几四分五裂，杯子化作齑粉，而他则在心口冲着脑海怒吼道：“闭嘴！”
脑袋里像是装了一个即将爆裂的炮竹，太阳穴撕裂般地疼痛，陈松睿用力捶了两下脑袋，感觉自己的脑壳差一点被掀开。
“蔡知府不会说谎，覃詹没有伤害爹和哥哥，甚至还收养了恩人的孩子……”他低着头，喘着粗气，呼吸间泛着一层血腥味：“他们没有我想的那么坏，没有我想的那么坏。”
耳朵里像是被棉花塞住，轰鸣了一阵，陈松睿才意识到有人在叫他。他掀起眼皮，眼神都有些没对焦：“说。”
那小旗手里拿着信鸽，急忙递过去：“飞鸽传书，老大。”
陈松睿恹恹地接过，随手打开，用力挤了挤眼睛，默念道：“狡兔三窟，放狗追一追。”
“呵！这人，说谁狗呢。”他嗤笑一声，刚才那股颓废劲儿像是早晨露水见到了太阳，眨眼便消去了。陈松睿坐直了身体，随手将纸条捏成灰扬了：“让之垣放了娄川，让梅芽跟上。”
小旗忙躬身应是，立刻传讯去了。
陈松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正好迎上下午时候斜斜漏入厅堂的光芒。他一张脸被拢进一层柔软的橙黄/色光晕，俊美的青年神色平静，像是被母亲拥抱的婴儿一样，只有那双眼睛里，盛满着光也消不去的沉沉悲伤。
他背着手，只仰了片刻，便重新垂下头，那光芒又在他眉眼与鼻梁处投下了浅浅阴影。
“我该相信的……”陈松睿合上眼，复又睁开，深深吸了口气。
姚姜嘴里嚼着从厨房顺来的果子，正用手绢擦着手，被那杵在屋子中间的老大吓一跳。她走上前，无知无觉地拍了下陈松睿：“老大，咋啦？”
陈松睿瞥她一眼，“啧”了一下，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痛苦。姚姜还以为自己拍到了他伤口，却看到自已一向在外装得二五八万的老大猛地抱住自己的肚子，拔腿就要溜：“靠，你这下给我拍得尿急——帮我在这待会，我去茅房！”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扬州贪墨案（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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