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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风暴要塞6 诅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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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笙是主动进入游戏的。
有什么东西缠绕在他的家族历史中,干涉他们的命运。所有家族成员都患有精神疾病,这种疾病无法治疗,只能控制,发病时人会变得狂躁无比。那是精神上的顽疾,是看不见的恶魔,从幼时起他的母亲就常常在他的床边垂泪,直到病情发作的父亲砍断了母亲的腿,在母亲的遗愿下他被送到悬崖上的小房子里,期望远离一切可能引发病情的因素,期望这样就能从死神的阴影下救出涉世未深的幼童。
小屋里陪伴他的只有木头。从学会使用刻刀起,他就开始雕刻,雕来雕去都是同样的东西。
一个他没见过,却觉得应该是这样的东西。
废弃的木头逐渐摆满了台阶,一开始只是一个掏空的木桩,后来轮廓越来越明显,细节越来越多,给他送饭的叔叔看到了他的杰作,说了一句话。
“死神的诡计已经藏在刻刀里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孩子终究会长大,百里笙要被接下山了。
那一个傍晚他终于刻出了最满意的作品,镌刻着狼头的木杯技艺不算精巧,但上面的图腾十分古老,散发着奇异的神秘。百里笙看了一会儿,将刻刀从窗户扔进了海里。他已经不需要那把刻刀了。
他拿上了那个木头杯子提前下山。山上的小屋被远远甩在身后,山下的庭院越来越近,灯光如同地上的星。他站在山坡上,看见熊熊烈火打碎了窗户,也撕碎了他的未来。
他开始调查家族死因,寻找疾病的源头。有人告诉他有一个地方可以实现人的所有愿望,他进入游戏,找到占卜师,询问他的家族究竟遭遇了什么。
占卜师看了他很久,最后说:“是你。你是他们的开始和结束,他们的诅咒因你而起,你因此而生。”
占卜师最后说:“你会在一场游戏里找到自己。”
他开始疯狂地刷游戏,主线是最终通关要求,而一个游戏世界的真相往往藏在支线里。他过了很多个游戏,手里的道具越来越多,可是他根本找不到占卜师所说的一切的起源。他去了2号玩家城市酣梦池,那里的水泽可以连接现世和往生,他见到了死去的亲人们,听到了一个寓言。
百里笙想起了那个夜晚,想起了那场火,漆黑的石片入手冰寒,他的手指几乎被矿石割断。
百里笙停下脚步,明明污染速度已经得到了遏制,可心里的邪念愈发疯长,他的手指一松,丰杯无知无觉地摔在地上。白发少年面色潮红,呼吸也很急促,戚不见冷眼旁观,百里笙向丰杯走近,手里的石片锋利无比,他向着丰杯的喉咙伸出手,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他向着无能而绝望的自己挥刀。
他们正站在一棵果树下,熟透的果子被风一吹,从枝头滚落到地上。心里突然多了些怅然若失,百里笙捏着丰杯的喉咙,明明只要再加点力气,眼前这个怪物就会消失,哪怕角色技能也一同消失也没关系,他早就受够了。
“我想要你的血。”百里笙垂下了手:“我需要它的答案。”
戚不见就像一个平和的观众,对剧场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欣然接受。
成为游荡者的玩家污染值都已经上升到另一个阶段,百里笙的[鬼来电]本来没有那么强大的效果,而戚不见用他的血将鬼来电强化了好几倍,甚至拥有了声波攻击。当然,这只是百里笙看到的。
戚不见又划下一刀,身形略微晃了晃,鲜血滴落,染红了丰杯的嘴唇。
百里笙别过头,丰杯的模样和他非常相似,他不想看见那张脸。
丰杯急促地呼吸着,猛然睁开了眼睛,抓住了戚不见的手。墨绿色的竖瞳没有任何人的情绪,充满了兽的野性和冷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上了戚不见的手腕,流动的血从它的獠牙里渗出,它变得越来越像一头狼。
黑色矿石狠狠嵌进丰杯的脖子里,丰杯没有抬头,仍是掀着戚不见的肉,撕扯着里面温热的血。戚不见抄起短刀卡进丰杯的嘴里,简直要剜下一块肉,丰杯放开了他,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戚不见。”
百里笙拉开戚不见,和神志不清的丰杯对峙,丰杯咧嘴一笑,那笑却比哭还难看。
“你不记得我了,戚不见。”
丰杯舔下嘴唇边流落的血,伸出长出了狼爪的手,百里笙下意识挡在戚不见面前,可丰杯的目标竟然是他!百里笙后退一步,他的防御毫无作用,异化的丰杯轻而易举地破开他的胸膛,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爪印。
“我嫉妒你。”丰杯在百里笙的耳边轻语,一阵剧痛仿佛从灵魂深处升起,百里笙的思维崩断,失去了意识。
戚不见捡起地上掉落的狼头纹祭祀杯,百里笙倒在地上,眉头紧锁。
戚不见拖着百里笙在密林里穿梭。路上遇到了几个玩家,戚不见把自己的状态转移给百里笙,在林子里故布迷阵引开了那些人,好在那些玩家的等级并不高,也就被骗了过去。
从早上起就开始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戚不见没吃什么东西,他的手还在流血。戚不见把百里笙放下,去了溪流边取水。落叶翻动发出的簌簌声由远及近,戚不见目光一凝——
百里笙这次做的梦格外漫长。
脚下的地面不时起伏,他发现自己站在甲板上。
“族长。”穿着藤甲的蓝发女子从后面走过来,她戴着一个狼面具,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向他汇报道:“前面出现了一座岛,那里没有被黑暗染指。”
“还剩下多少人?”百里笙附身的的人问道。
“338人。”
画面又是一转。
“这座岛种不了任何东西!”
“我们会饿死的!”
“求求您想想办法……”
“我的孩子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沿岸根本没有水产,我们得出海!”
“懦夫!”
有人偷偷地出海,再也没有回来。
剩下的人越来越少,每个人都面黄肌瘦,孩子的哭泣奄奄一息,母亲已经失去意识。百里笙回望了海岛一眼,架船闯进了风暴中。风暴撕碎了他的船,将他推进海里,海水灌入他的口鼻,他无力地挣扎、下沉,被海水淹没,就在那个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想许愿吗?”
他向神许下了愿望,甚至不在乎代价是什么。他安全地归来,带回了一条鱼。他、希尔塔雅和两个男孩子分食了鱼汤,别的族人已经没有进食的力气,他们是族群延续的希望。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百里笙坐在石窟里,戚不见也不知在没在听,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困极了。
“后来你的诅咒发作,他们想吃了你,希尔塔雅被逼跳海,两个男孩死了一个,残了一个,到岛上没多久就死了。”戚不见说:“你的记性越来越差了。”
“对……我让他们每周五进风暴,他们就可以满载而归……”百里笙感觉自己也变得混沌,缓缓漂浮起来:“这座岛也是交易的产物,它本来也是无法种植的荒岛,不知不觉长了这么多树,到底是为什么呢……”
戚不见晃晃手边的祭杯,说:“没水了。”
百里笙的声音卡了壳,愤愤给他的杯子装了水,怒斥道:“这是我一族的圣物,就这一个了!被你用来喝水!”
“你之前说你们从大陆漂来,那是什么地方?”戚不见把杯子放在一边。
“……记不清了。”百里笙被打断,开始努力回想,可记忆深处却是一片虚无:“我们要逃……逃到很远的地方……发生了很恐怖的事情……”百里笙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感觉自己很困,想闭上眼睛,他不想被困意打败,视野里戚不见的身影开始模糊,戚不见又开口了。
“我来这里多久了?”
“八个月。”百里笙打起精神,身体的困倦却一阵阵涌起。
“你记错了,是338天。”戚不见说。
“这样……吗?”百里笙的意识越来越混沌,几乎不能再思考戚不见话语的真实性。
戚不见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你做得很好,睡吧。”
黑暗吞噬了他的知觉,他突然生发出了一点不甘心。不知多久的黑暗之后,百里笙恢复了意识,他被困在阴暗的地底,身边只有他自己。有许多人来到了岛上,地面上传来剧烈的轰鸣,再后来轰鸣声消失了,人们也消失了,于是他再度陷入沉睡。
直到那一天,他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那座现实的岛,他跳下悬崖,找到了戚不见描述过的海蚀洞。逆光走来一个人,那人身上有种熟悉又安心的感觉,他忍不住想要亲近。
那个人向他传达着自己的意思,他带他攀上了崖壁。在夕阳的余晖下,他给自己起了名字。
“丰杯?”
百里笙睁开眼睛,梦境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