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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担心挨打了 ...


  •   冬天,天黑得早。
      没到放学时间,校门口已站着不少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透过防护栅栏的缝隙,越来越多的孩子走出教学楼,积少成多。

      “要好好学习,不然长大以后就会变成那样。”
      莫名带有指向性的话。
      温风踢踏着不合脚的鞋子,扭头看向身后,却没在人群里找到说话的人。
      一双双目光瞧过来,不像在看人,倒像是在看狗。

      你说谁是狗?

      心中顿生恼火,但没持续一秒,就被温风手动摁灭。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当成教育素材,但不管来多少遍,他还是不习惯。

      低头费力扯一个装塑料瓶的大编织袋,温风小心躲开人流,钻进旁边的窄道里,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塑料表盘——
      中间的“:”保持静止,右边的数字刚好归零。
      已经下午六点了,该去何阿婆那里了。

      路灯晃悠两下亮起来,暗白色的光在马路上画出一个圈,独独把温风排除在外。

      ——已经二十多岁,居然一事无成?
      ——不干正经工作,天天拿个垃圾袋在外面混。
      ——哦呦,这么年轻的年纪在这捡垃圾?活不下去了吗?
      ——这人日子过的好辛苦……
      ——他没有父母吗?
      ——真是新潮的行为艺术,拍个视频看看?

      每当与人的视线相交,类似于这样的信息就会从那些人的动作中传递过来。

      活着不容易。
      温风深以为然,他一年前到a市,一开始没想着捡垃圾。
      但没办法,他就是个废物。

      不管长期还是短期的兼职都干不长久,因为没人愿意在身边放一个连交流都困难的人——
      他和人没说两句话就能自己把自己憋气憋死,被人碰一下恨不得躲到十万八千里。
      别人好像没干什么,但又好像干了什么。
      故而活生生招人讨厌,是个可以随意穿小鞋的靶子。

      “情商有点低啊。”
      但是温风改不掉,他就是这样一个倔人,撞了南墙恨不得一头撞死,省得回头还心烦。

      最后饿得受不了了,便想着大城市,人多垃圾也多,捡垃圾差不多应该能管一顿饭。
      可谁能想到构思现实的尽头是超现实,他每天能捞到的垃圾连一个编织袋都装不满,还要躲着地头蛇四处捉迷藏,生活可谓多姿多彩。

      但就算如此,捡垃圾又有什么不好的?
      为什么看到他捡垃圾就觉得他过得不容易?!

      好吧,他确实过得不容易……

      温风把破了个洞的编织袋随手打了个结,也幸亏这里面没装什么东西。

      “想好了就跟哥几个走吧。”
      一道声音响在前方,非常刻板,也很糙汉。

      温风脚步跟着一顿,脑海熟练闪过对话:

      “有父母吗?”
      “没有。”

      “那怎么不上学?”
      “刚从福利院出来,没考上公立学校,学费太贵了……”

      “哦,那小小年纪干这个活儿干嘛?”
      “勤工俭学……”
      “你不是没在上学吗?”
      “……”
      “一心向学,哪里都是学校。”

      瞎编的话张嘴就来,这样的画面当然只存在于想象。
      把一颗心切碎再粘在一起,这样做好心理建设的速度都没赶得上温风的肌肉记忆——
      和人说话太可怕了,还是直接跑吧。
      有学上的时候,他跑食堂都没这么努力过,但进入社会后,不用人教就自发学会了躲避挨打的三百六十五个技巧。

      跑出小巷,蹲在最近的商店门口,还没吸口气,四五个上大汉就气势汹汹地走出来。

      哦吼!

      温风在心里一叫,呼吸顺畅起来。
      这几个大汉虽然上身一个顶两个,但下/肢却只能一个拆两个,脆弱如风中蒲柳,气势直接减半。
      更别提他们中间还环绕着一个显眼的“人质”。

      看样子不是来找他的。
      温风庆幸地摸摸自己的脑袋,一口气还没松懈,飘散的魂魄就再次扯回来面对现实。

      “靠,谁的瓶子,放在这里差点绊倒你爷爷我。”

      真是的,说话不论辈,文明你我他。
      尤其是不太熟的人,过界了过界了。

      温风在心里嘀咕,见实在躲不过去,才缩头缩脑地强撑个笑容上前,弯腰捡起瓶子。

      “真是的,看好瓶子!”
      混混一脚踢飞瓶子,朝温风比了个中指。

      温风还没说话,就听耳边“pia”一声!

      大汉中的领头大哥一巴掌呼在这个混混头上,沉声道:“别惹事!”
      刚搭好的台子碎了一地,混混点头哈腰,连声称是。

      这年头,连混混都变得有道德规范了。
      温风在心里也朝对方比了个中指,但脸上还维持着那副比哭还难看的尬笑脸——他也就能在心里耍耍横罢了。

      慢慢抬起头,温风的目光不由越过最前面的混混,被吸引到后面的苍白青年身上。
      冬天气温低,哈一口气就凝成白雾。
      站在他们中间的人的皮肤在白雾下显得透明,身形颀长,一头半长的黑发随意散在肩头。
      那人跟着几个大汉停下脚步,偏头看向温风,他的眼神很飘忽,几乎不会让人觉得他在看你,似乎只是目光轻轻落在了身上,像没有光的机质。
      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几人推推搡搡走了,顾左郁站在他们中间,听着他们笑闹的声音。
      “靠,你把人家吓傻了。”

      “是我的问题吗?胆子小成那样,怪不得捡垃圾呢。”

      “诶你这句话就不对了,他不是胆子小,是脑子有问题是个神经病!这片谁不知道他天天捡垃圾也不说话,被人问了,就嘿嘿笑。”

      “噫,不会是哪里的逃犯吧!”

      顾左郁敛着眸,掏出震动的手机,不太在意地转移思绪。
      没一会儿就听领头的大汉重重咳嗽一声,大声呵道:“都闭嘴!”

      “是……”

      等那群人离开有一阵儿了,温风才聚起力气捡起瓶子,站起来偷瞄他们的背影,暗忖那青年应该要被敲诈了。
      现代都市受法律保护,但时不时也会出现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追究也没人管。
      至于他,他要是敢去警察局,刚才也不会下意识反应是逃跑了。
      比起管闲事,还是生存下来显得更紧迫。

      先去小商店买了两包酵母,温风走进一个老小区,把编织袋藏到一边的草丛里,然后熟练地推开一个小院子的门。
      门经久日晒,不管力道多轻,都会发出吱呀一声。
      但何阿婆今天没在院子里坐着。

      屋内传来炒菜和说话的声音,可能是哪个孙子回来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
      那就不打扰了。
      温风把酵母放在何阿婆平时坐的椅子上,顺手捎上院门口的垃圾。

      刚准备麻溜滚蛋,“小温啊,等等。”
      何阿婆应该是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他儿子也跟在后面,过来看看是谁。

      见到温风穿着,他儿子临时起兴迎客的兴致也没了,而且觉得自己这样迎上来很没面子,一句话没说,转身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温风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何阿婆很照顾他,既然这样,那就祝他下一袋吃的泡面没有调料包吧。

      本想赶快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但何阿婆连声说等等,温风也只好拎着垃圾站在那里等。

      过了一会儿,何阿婆拿了一个塑料饭盒出来,“小温啊,这是今天我们炖的汤,你拿回去吃啊。”
      何阿婆是个退休阿姨,个子小小的,人很和善,但几个孩子工作忙,平时都顾不上她。
      一次她要扔垃圾,走到半道上差点没起来,被路过的温风看到,上前搭了把手,才缓过气来。
      所以,温风没钱吃饭,何阿婆便拿点饭菜给他。

      但往日里温风都只带走剩菜,顶多馋疯了来根火腿肠,哪里敢拿新炖的肉汤,立马连连摆手。
      “拿上。”
      温风坚持不要。

      眼见着里面也要再出来人,温风心里暗叫不好,但还是不停地摆手,表示只要点剩菜就可以了。
      何阿婆的儿子坐在沙发上冷哼一声。
      何阿婆听着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了,又进厨房给温风拿了早上汽热没吃完的馒头,还有一点剩菜,给他拎着。

      温风竭力露出一个笑容,小心地接过饭菜,然后带着垃圾袋出了院门。
      天色大黑,路灯亮起,离开开着暖气的房子,呼吸一下子变得畅快非常,温风哈着气,浑身冻得僵硬,俯身在黑暗里找编织袋。

      “那不就是来路不明的人吗?!”
      屋内传来比谁压过谁的争吵,温风又低了低头,终于摸到了编织袋粗糙的边缘,紧接着指尖一疼,仿佛有热流涌出来。
      他不在意地笑了笑,表情比在人前自然多了。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温风顶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手里点着刚才卖塑料瓶换来的钱——一张蓝色的十块,一张紫色的五块,还有三张一块,一共十八块。

      街头时不时有下班的车辆穿过,卷过一地浮尘,也牵动来香甜的气味和温暖。

      “烤红薯,卖烤红薯,新鲜出炉的烤红薯,八块钱一斤,八块钱一斤……”

      红薯摊主穿着厚厚的红色羽绒服,戴着帽子,在外面系了个格子围裙,在白色的雪夜里就像个胖乎乎的福娃娃。

      忽然一阵大风刮过,掀起一切它可以掀动的东西,搅得人脑袋里一声嗡鸣。

      再抬头,就见红薯摊顶上防落雪的帐篷即将倒下。
      温风看着心一跳,再反应过来时,已经上前扶稳了帐篷。
      红薯摊主把吹跑的塑料袋子救回来,转身看到温风,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见这人像猫见到老鼠一样跑掉了。

      卧槽!差点就搭上话了。

      温风心跳如擂鼓,一连跑到气都喘不匀,脸上发热才停下来。
      方才沾的炉子暖气都被他跑散了,只留下满身的冰冷。

      雪片被路灯照得发光,落在地上铺成白色的毯子。
      温风发愣地站了一会儿,才用冰凉的手揉了揉发烫的脸,挤出一个笑容。

      果然,不说话真的让人很开心了。

      又走了十来分钟,温风来到另一个老小区,他住在这里的废弃车库。
      按理这车库是个违章建筑,但小区太老了,老得连物业都懒得管这个地方,温风就这样带上自己的东西住了进去。

      拎着凉掉的饭菜,温风还没走近车库,先看到里面亮起的灯。
      一走近,刚才那几个彪形大汉在跟被打在地上的青年说话:
      “兄弟,过头了,你快点把钱给了,哥几个要撤了。”

      勒索钱财!
      温风脑子很乱,咽了口口水后,决定转身随便找个人帮忙,但发现腿在发抖,压根挪不动步子。

      被打得很惨的青年若有所觉,偏头对上门口温风的视线,又不甚在意地挪开。
      他上身的浅色衬衫沾了很多灰尘,侧脸也被打出一个肿烂的口子,放在那张脸上简直是在破坏艺术品,可他垂着头,并没搭话。

      “你这……”领头的汉子顿了顿。

      黄澄澄的劣质灯泡让视野雾蒙蒙的,温风看不清大汉的脸,却能清晰地看见青年眼底的冷漠,倔得像头牛一样的神情。
      温风看得心头一颤,再一动,发现腿不抖了,他连忙动身想要去找人。

      但还没挪动步子,就被放风的人揪住衣领。
      徒劳挣扎几下,一天没吃饭的肚子率先败下阵,几分钟后,温风蹲在青年身边,被一群大汉围起来。

      “你小子想去报警是不是?挺有正义感的?”这句话尾音上扬,温风连忙摇摇头。
      好在大汉的注意力也不在他身上,全部集中向那个青年。

      “兄弟,这可是要负责的。”
      你们这些人还知道负责,温风在心里腹诽。

      “打坏了人我们也很为难。”
      是是是,你们打坏人,别人自己吃哑巴亏,还要替你们过心灵上那一关。

      “所以你快点把钱结了,我们好聚好散。”
      还想要钱?温风非常熟练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没翻完全。

      ???
      结钱?不应该叫勒索吗?

      旁边躺在地上的顾左郁挣扎着爬起来,道:“不行,你们力气太小了,一千的价格至少再打我半小时。”

      领头的大汉露出为难的神情,与温风脸上的惊异相得益彰。
      这世界终究还是癫成了我想不到的样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白担心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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