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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大舞台争醋险被杀 潭柘寺抱佛急救人 ...

  •   这天,大舞台上演的是《白蛇传》。
      杨老板既是主角儿,又是名角儿,不少观众买票进场,就是冲她来的。她刚一登场,下面的人就抢着叫好。
      按规矩,角儿在登台之后,要先做几个精彩的动作,让观众饱饱眼福。
      碧月本应把腰上的垂带踢上肩头,先来个亮相。
      这个动作并不难,属于基本的腿功,但她正好感冒发烧,加上连场演出,双脚无力,连踢了三下,都没能把那条垂带踢上肩头。
      这在舞台上可是大大的失手了!她心里一着急,下面的动作就跟着乱了。
      台下的保生也跟着着急。
      偏偏这时候,有人扯着嗓子喊起了倒彩:“哟,乖乖,好功夫!”
      众人寻声望去,是坐在二楼包厢的一个年轻人。
      保生登时就火了!
      在大舞台的地界上拉屎,尤其是在他喜欢的女人面前,就等于是在他头上拉屎!他心想:你今天怎么拉的,老子就让你怎么吃下去。
      他把手里的花生往地上一扔,冲几个弟兄一挥手,几个人就凶神恶煞地冲向二楼包厢。
      楼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是大军阀吴佩孚的儿子小吴公子。
      他平日仗着老子的权势,整天声色犬马,吃喝玩乐,而且最喜欢看戏,尤其爱看漂亮女人唱的戏。
      他给杨翠喜送过花牌,也常来大舞台捧场,对这儿已经熟门熟路了,所以今天只带了两个跟班。
      保生的人冲到他跟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左右开弓,啪啪几个嘴巴子打在他脸上:“叫你丫儿的多嘴!”
      何老板在后台瞧见这一幕,急忙催促师傅们起鼓点。
      碧月在台上会意,也赶紧开腔唱起来,扯走观众们的注意力。
      大家于是又聚精会神地看戏了。没有人注意到,小吴公子捂着脸,悄悄离开了大舞台。
      他的跟班中有一个认得李保生,便告诉了他那伙人的来历。
      小吴公子就在大舞台门口,指着灯牌,咬牙切齿地咒骂:“姓李的,不出三天,老子就叫你尝尝小爷的厉害!”

      为了能出这口恶气,他连夜跑回京城,向老爷子哭诉在天津遭人毒打的情节,还添油加醋地说:“爹,这些巴掌打在我脸上,就是打在你脸上。”
      吴佩孚听了,果然暴跳如雷,马上叫副官带一队人马,听凭儿子的差遣。
      两天后,保生正在大舞台的包厢内看戏呢,几个便衣突然闪身进来,一左一右扭住他的胳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一把枪就顶住了他的脑袋。
      面对黑压压的枪口,保生和手下人哪里敢动。
      几个便衣随后就开始拿大耳刮子抽他,又对他拳打脚踢的。手下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胖揍了一顿,又被拖出了戏园子。
      众人跟到外面,只见一辆军车上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登时就都吓软了。
      别看这些警察平时吆五喝六的,遇上大兵,也只有缩头缩脑的份儿。他们手里的枪,也就只能压一压平头百姓。
      保生被那辆军车直接拉进了一个院子,又扔进了一间小屋。
      等那些人走了,他就着月光往窗外一看,只见院子被大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守,外人根本无法靠近。
      直到这一刻,他还在纳闷:究竟是得罪了哪位大人物?

      自从赵秉钧因“宋教仁被刺案”自杀,他一手提拔的杨梆子也黯然落马。
      新任警厅厅长和李保生没什么交情,看重的都是自己的嫡系。
      保生在天津又没什么亲人,所以他出事后,他手下的人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都不知该找谁来搭救。
      最后,找到了和他相熟的七姑娘。
      七娣自打碧城去了京城,觉得待在女师大也没意思,就离开了那里。后经保生介绍,进了运河旁的一家脚行。
      一开始,脚行老板不过是看在李警司的面子上,给她随便安排了一个位置。
      但几次和其他脚行抢生意时,七娣都一如既往地抢在前面。
      脚行老板觉得她虽是个女流之辈,实在比男人更讲义气、更忠诚。于是,破天荒在行里给她算了一份,还逐渐提拔她成了一个头儿。
      保生因为害她一个女孩子毁了容,心里一直有愧,所以对她的地盘多有照拂。
      久而久之,七娣和警界的弟兄们都混熟了。大家尊敬她的为人,无论黑白两道,都称呼她一声七姑娘。
      在太原时,七娣旁观碧城和复争出双入对 ,羡慕不已。
      从太原回来后,她就向碧城姐悄悄吐露了心事。
      可碧城却小心暗示她,保生中意的是她的小妹吕碧月,也就是现在的杨翠喜。
      七娣知道后,还偷偷去过大舞台,想看看吕碧月到底是何许人?
      等见到保生天天坐在台下,尤其是目睹了碧月的花容月貌,她感到很自卑。
      本来她都打算放弃保生了,可令她不忿的是,保生把心都捧给了台上那个人,碧月却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虽说保生贪图美貌,很肤浅,但凭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在天津也可以不缺美女。
      碧月长得漂亮不假,但保生迷上她,绝不是一时的好色冲动,他是真的动了心。
      刚被她拒绝的那段时间里,他几乎每天都穿梭于烟街柳巷,身边从来没缺过女人。
      但那种逢场作戏的刺激,无助于补偿他内心的空虚,仿佛只有得到了碧月,才能治好他受伤的自尊心似的。
      这些七娣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当得知保生被带走的消息后,她马上到处打听。
      后来从何老板的伙计那里,听说了两天前发生的事。她立刻机敏地猜到,一定是那天的风波得罪了某个大人物。
      她先是恨保生不争气,为了那个女人,跟人争风吃醋,才倒了大霉。
      后来又觉得有几分解气,谁让他整天被那个狐狸精迷得五迷三道的?
      哼,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他清醒清醒,看看究竟谁对他好?
      但几天过去了,保生依旧没有被放回来,她开始沉不住气了,怕再不去救他,弄不好,他非死在那些人手里不可。
      于是,她到处托人吃讲茶,想找人摆平这件事,可根本没有人敢卖她这个面子。
      她这才得知,保生得罪的是吴师长的公子。
      无奈,她只好硬着头皮,到京城找碧城姐想想办法。

      “筠荷姐,你如今真是越来越气派了。”碧月参观了石筠荷的新宅子,由衷羡慕道。
      她赎身出了晓月楼后不久,石筠荷也离开了那里,住进黄秋岳给她买的一座宅院,彻底成了他的外室。
      三阿姨于是又买了几个年轻姑娘,继续她的皮肉生意。
      “哪有你如今的排场大啊,杨老板?”筠荷笑着拧了一下她的鼻子,真心实意地说,“我倒是羡慕你如今能自立门户。你也知道,以色侍人,难免色衰爱弛。可我一个烟花半世的女人,晚景从良,又能怎样呢?只能终日无所事事,在这儿等着秋岳来看看我罢了。”
      碧月听了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也忍不住对她说了自己的心事:“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呢?说到底,我一个戏子,还不是‘年年难唱年年唱,处处无家处处家’。要是能选的话,我倒是宁愿找一个安静的宅子,每天和你一样,洗手做羹汤,等着自己心爱的人。可惜——”
      “你呀,也太痴了!以前在晓月楼,我就劝你不要只守着一柱香。年轻时,倒还好说,要是年纪大了,还那么守着,妈妈非把你转卖到下处不可。白天黑夜地接客不说,挨鞭子,跪板子,更是常有的事。阿弥陀佛,好在你现在终于脱离了苦海,我为你悬着的那颗心,才算真正放下来。咱们女人韶光易逝,你看那些花儿,”筠荷看向院子里绽放得正好的春樱,“在最灿烂的时候,得有人尽情地欣赏它们,否则也就白美了。等到落到泥里,谁又会再看它们一眼?你还能再唱几年?当真要一辈子,为了那个余复争不嫁人?东边不亮西边亮,不如,你就考虑一下眼前这个李警司?”
      “他?哼,他给复争哥当个马前小卒,都不够格。除了余复争,我谁都不嫁。”
      碧月这话不是说着玩儿的,在她心里,要跟就得跟个大英雄!
      如今她虽然有满堂的喝彩声,也有丰足的包银,足够她衣食无忧,可她就是觉得不安。
      她已经受够了被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日子。
      过往的经历使她深信,只有真正有权有势的男人才靠得住!
      这些年来,能几次三番力挽狂澜、拖她出苦海的,就只有复争哥一个。
      眼前的李保生虽然唾手可得,可他的根基实在太浅了!现在随便一个人就能置他于死地,她怎么可能跟着他,担这份惊,受这份怕?
      她才不稀罕当什么正室呢。如果是复争哥的话,她不介意做小,甚至可以允许他不爱她。只要能跟在他身边,就足矣。
      “既然这样,那你干嘛还来找我想办法,替那个李警司说情呢?”筠荷不解。
      原来,何老板一告诉碧月,李保生出事了。她就想着,自己认识的人里,恐怕只有筠荷姐能通过黄秋岳说上话,便来了这里求助。
      “我只是不想他因我而死,欠他的人情罢了。要是你不方便,这个忙你不帮也无妨。”碧月冷冷地说。
      “你的忙,我怎么会不帮呢。你等着,我去找秋岳说说看。”
      见她恼了,筠荷赶紧收回了刚才那番话。

      七娣到京城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碧城马上带她去了陆军部,通过复争查到,最近调配过军队去天津的,确实只有吴佩孚师长。
      三人合计着: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还是得找吴佩孚求情,最为合适。
      复争虽然跟吴佩孚打过交道,但交情一般,而且碍于身份,也不方便直接出面。
      到了他这个层级,能用钱解决的事,是绝不会欠人情的,因为对他们来说,人情可比钱珍贵多了。
      大家于是决定破财救人。
      “吴师长是个出了名的孝子,如果能让老太太帮忙说几句话,事情就好解决了。”复争建议道。
      七娣便自告奋勇,要去拜见吴老夫人。
      碧城打听到,吴老夫人是位虔诚的佛教徒,住在郊外的潭柘寺修行。便从潘家园买了一尊纯金的如来佛像和一尊竹根罗汉,凑成一份厚礼,让七娣带着,直奔潭柘寺求见。
      吴老夫人看到七娣送来的这些礼物,马上就觉得跟她很亲近。
      七娣知道,吴佩孚一家都是山东人,就主动和老夫人谈起家乡的掌故,尤其是那几年山东遭灾时,饿殍遍野的情景。
      吴老夫人是个吃斋念佛的善人,忍不住当场落了泪。
      等问起七娣的父母时,听她说,早年都遭灾饿死了。老夫人更是对她起了一片同情之心,拍着她的手说:“七姑娘啊,以后你要是想爹娘了,就来寺里和我说说话,排解排解。你一个女娃儿,孤身一人在天津,太不容易啦。”
      这么多年来,七娣还是第一次和人谈起家乡父母,饶是她百炼钢的性格,也没忍住,鼻子一酸,就落下泪来。
      也许是缘分吧,旁边一个妆饰入古的下人插了句嘴:“老夫人,既然您和七姑娘如此投缘,何不索性认作母女?”
      为了救保生,七娣当场就给老太太跪下了,磕头喊妈。
      吴老夫人喜得义女,高兴极了。
      有了这层关系,七娣就好开口了。
      她找了个机会,小心地说明来意:“我有一位兄长,和您孙子起了点儿小误会,被吴将军的手下抓起来了。不知妈您能不能去说说情,让吴将军手下留情,把他给放出来?哦,等他出来了,我一定让他亲自到府上,赔礼道歉。”
      吴老夫人当然了解自己孙子是个什么脾性。
      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多个仇家就等于多个绊子。
      她素来提倡与人为善,经常劝诫家里人少在外惹是生非,多多积德积福。更何况,七娣现在一口一个“妈”叫着。
      于是,她当即吩咐身边的婆子和七姑娘一起回城,告诉吴佩孚,赶紧放人。
      吴将军是个孝子,这次又只是想出口恶气,就给这位新认的干妹妹一个面子,吩咐把保生放了。

      眼见小妹这些年没领保生的情,看来两人是无缘了,碧城感念七娣的一片真心,送她回去时,特地叮嘱她:“阿七,保生是个好面子的男人。这样的男人,要是你能让他保护你,照顾你,他多半会对你倾心。所以你回去之后,千万不要对他说,是你出面救了他,不然他一定会觉得,在你面前矮了一截的。以后他都只会感激你,但不会把你当成意中人看了。”
      七娣听了这些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误会碧城的意思了,以为她是站在自己亲妹妹的立场上,怕她抢走了保生。
      “你放心,他现在也没有把我当成女人看。”她撇了撇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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