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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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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昭慈看着自己嫂子王知微偷鸡不成蚀把米,心中暗自冷嘲,与吴悔辞别,也不理那侍女,一甩衣袖就回了自己房间。
哥哥娄昭慷娶的是琅玡王氏的庶女王知微,说是琅玡王氏其实早已是分支,如今已经是破败了,不过沾沾主家的名头,这兵荒马乱的,便是嫡女也是饿得早将那点子世家礼仪丢掉了,更何况一庶女,哪里懂得世家大族那些礼节。
刚入门时,娄昭慈观其女行事作风颇为爽朗,性子也是极好的,自己也是政事与内宅无法顾及,便让青衣将管家之权让出,却不想这王氏女得了权后便彰显了本性,不仅没有世族风范还纵容奴仆敛财。娄家好不容易被整顿其的家风又漏成筛子。
娄昭慈略提点几次,她口头答应却仍不改,话略说重些,便怀恨在心,暗暗挑唆娄昭慷与自己亲妹妹争权,娄昭慷本就是个软耳根,妻子枕头风一吹,便于娄昭慈露出了水火不相容之势。
娄昭慈只得后悔让哥哥娶了此女进门。
娄昭下房间布局甚是清雅,推门便是会客的居所,一色的山茶镂空红花梨木桌椅各五只,首桌上用乳白双耳冰裂纹供着桃花,桃花枝形状飘逸,可见插花之人审美不凡。正墙挂着梅兰竹菊四幅画,右侧一道琉璃彩霞屏风割开,屏风后是书房,竹制书架藏书千万策,桌中笔如林海。
左侧便是起居所在,南边五斗橱上供着佛手清香四溢,红木摇步床占了房间的大半,床的一侧有几个小巧的抽屉,抽屉上摆着西洋钟表,各色花瓶,床头挂着几个红色小巧的花瓶,一红衣女子歪在青纱帐子里。靠着半新不旧垫子,手中拿着书随意翻着,见娄昭慈回来便戏谑说道:
“怎样?我没框你吧?那吴善兮果真是个不错的郎君吧?”
听此话,娄昭慈拿着汝窑的粉陶壶给自己盏了杯茶水“倒是个谦谦君子,观其棋路也颇为正派。”
那红衣女子正是娄昭慈双胞妹妹娄昭愿,她放下手中的《昭明太子文选》 “他与徐绍同窗,我回百泉时与他同行,的确是个不能错过的郎君,倒是一点不比那个娄獒差。”
听到娄獒这个名字,娄昭慈脸色一变,语气也冰冷起来,不耐烦解释。
“你应该知道,我想嫁给娄獒是为什么。你也应该知道,我不嫁给娄獒我会失去什么。”
娄昭慈如何不知,若是娄獒入赘娶了自己的姐姐,那么兵权就紧紧握在姐姐手里,娄家上下只会更以姐姐马首是瞻,可是这娄家明面上毕竟是哥哥娄昭慷当家,侧卧之塌岂容他人酣睡。
眼看着哥哥姐姐走到如此田地,娄昭愿早已头疼不已,此次参与到姐姐的婚事也是害怕娄家会再次上演手足相残。
看着娄昭慈脸色不太好看,娄昭愿连忙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怎么回来这么早?”
娄昭慈便将刚刚王知微有心留吴悔吃饭却被吴悔误认为是主人家逐客一事当笑话将给妹妹听。
娄氏姐妹早就都对这个嫁过来的嫂子心存不满,娄昭愿愤愤说道“她就是个九国贩骆驼的,当年徐绍废了郭芷汀那个贱人的时候她还给我写信劝我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郭芷汀是郭家嫡女,事情做绝了也不好看。可她还不是把哥哥的后院看得死死得。如今倒敢来插手你的事了,当年娶她不过看在她是世族大家的女孩子。如今一看破落户一个,也不知道仗得是什么势。”
娄昭慈冷笑道“当然是仗着我们好哥哥的宠爱,她既想把我嫁出去收回我手中的权力,又不愿我嫁得太好日后压她一头。不过是个空有野心腹内空空的蠢货罢了。我如今与兄长走到这一步,她在其中也没少出力。”
听了这话娄昭愿如炮仗一般炸了跳起来“她竟敢挑拨你们兄妹关系,看我不找她算账。”
看到娄昭愿如此反应,娄昭慈一惊连忙安慰“且不说你还怀有身孕,肚子中这位是顶要紧。那王知微不过是挑梁小丑,理她作甚。且你毕竟是出嫁女,如今做了兰陵王妃,她敬着你,却不怕你,你又何苦跟她撕破脸皮,倒是让哥哥难做。左右我在这个家也呆不了多久了,忍忍就罢了。更何况,这个家毕竟姓娄,不姓王,她翻不出多大风浪。”
娄昭愿摸着自己五个月的肚子,听着姐姐的劝告平息下怒火。
心想自己的确孕期情绪不稳,再怎样姐姐掌管娄家这么多年,如何能被那王知微欺负?倒是自己关心则乱了。
吃罢晚饭,娄昭愿因怀孕嗜睡,早早歇下。
娄昭慈倒是在书案旁不知写些什么。
她唤来侍女青衣“侯爷可歇了?歇在哪里了?”
那名叫青衣的侍女模样普通,行走起来却自带一股利落,看账管家样样都是一把好手,娄昭慈家上下除了王知微所在的西院没有一个不服她。
娄昭慈与娄昭愿都不喜侍女近身服侍,一个青衣、一个红袖是自小跟到大的,比别的侍女略微亲近些。
而红袖作为陪嫁跟娄昭愿入了兰陵王府,此次娄昭愿省亲安排她来管理内宅,故娄昭慈就让青衣服侍娄昭慈了。
只这青衣是娄昭慈用惯得人,何况王知微没嫁过来,娄昭慈掌管娄家内宅之时,这青衣算是半个管家,在内宅这些丫鬟婆子面前倒比大管家体面。
虽现在无管家之权,可娄府众人都敬她曾经宽严相济,对上服侍周到,对下也甚是体贴。受过她恩惠的人不少,故如今也卖她情面,消息比旁人灵通些。
她声音清脆毫无拖泥带水“侯爷并未歇息,如今还在书房。周伯涛晚膳曾见过侯爷,此后侯爷便一直在书房未出。”
娄昭慈冷哼一声“我当是谁呢?若不是敬他也算老臣,还留着他那朽要进棺材的躯壳作甚?这些日子见哥哥见得最勤的就是他,每每见了,哥哥便将我的人撤职得撤职,外派得外派。只怕又是劝哥哥收回兵权的吧。”
青衣听着娄昭慈此话,大气不敢出,后背生了一股凉意,娄昭慈将一封封好的信统给青衣“老规矩,给娄獒。”
说罢起身,卧房外得两个侍女之前还没有声息,见娄昭慈起身立刻忙活起来,拿着斗篷、灯笼等一应外出所用物件,细细簌簌弄出不少动静。
娄昭慈怕吵到床上睡着的娄昭愿,挥了挥手“嘘声,你们且留下照顾兰陵王妃,我自己一人出去便可。”
说罢,披了一黛色斗篷,手中提着惯用的竹编绒灯芯美人灯笼,去了前院娄昭慷的书房。
书房中灯火通明,房内书架多是玉器古玩,娄昭慈看着书架上的前代羽扇,心中叹了口气,那羽扇自己早看出并非古物,曾言语暗示兄长将其撤下,不想兄长并未听懂自己话中的机锋,只推说是小舅子所赠,不好抚了王知微面子。
而娄昭慈与王知微关系微妙,不好明说,也有心看娄昭慷丢面子,故那假扇子便一直摆在了那里。
“阿慈来了,坐。”
娄昭慷的面容与娄昭慈有七分像,异族血统让他显得比一般男子更妖治些,鼻梁高耸,眼睛下垂,眉清目秀,都说这样的人性情软弱。
娄昭慈顺势坐下,看见对面的八仙桌上茶具还未收,应是有客人离开不久。
“哥哥现在还没休息。”
娄昭慷摆摆手,只见一清秀侍女已将之前的茶具撤了,另上一套新的,是娄昭慈惯用的汝窑青花瓷,花纹分明,托盘上画着芙蓉花,茶也是娄昭慈爱喝的冻顶乌龙。
他浅笑道: “案牍劳形,难免的。今日见了吴家世子,如何?这门亲事可还满意?”
“哥哥就这么想把我嫁出去?”
娄昭慷哑然,脸色充满了无措,语气也弱了下来“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阿愿马上就有孩子了,你还没有归宿,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何况那吴家世子方方面面都是好的,说到底,也是我和阿愿不放心你。”
在娄昭慈的目光下,娄昭慷的声音越来越弱。
听这一番话,娄昭慈将桌子上的茶杯拨开,茶水撒了一桌子,娄昭慷被这声音吓了一激灵。
本就因哥哥想把自己嫁出去堵了一口气,如今看哥哥一副为自己好的样子说教便止不住怒气了。
她冷笑道“哥哥是嫌我碍眼了?周伯涛漏夜前来也是来商量我的婚事?”
听妹妹提起周伯涛,娄昭慷心中一颤,恐妹妹直到自己与周伯涛背后做的手脚, “妹妹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私下都劝你什么,你别忘了他可是娄昭惟师傅的同乡,你倒是信得过他。东大营的主帅曲唯佳是我的人,管军粮的周子睿是我的人,你统统听他的全给撤职了。如今东大营乱成了一锅粥,新上任的王照是个铜钱掉油锅都敢亲手去捞的人,你敢让他去管军粮?”
娄昭慈并非爱权之人,可自己哥哥着实是扶不起的阿斗,不通庶务、不懂兵法、不会用人。若非乱世,得一二贤臣,也可做个守成之君。可如今军阀混战,你便是弱一点,就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娄昭慷脸色由红转黑,金谨和王照都是周伯涛举荐的人。扶持两人也是为了制衡自己的妹妹,自己妹妹手握兵权,周伯涛说把粮草握在自己手里也就能让娄昭慈不敢肆意妄为。
此话的确有理,虽不相信妹妹会起兵叛乱,可她是个心狠的,当年之事自己便是得利者觉背后阴冷,防备之心也不可没有,所以便照周伯涛的话做了,周伯涛看中的人不会太差,也并未深入了解二人。
这些日子也陆续有人弹劾二人,他已经被这事搞得烦躁异常,召周伯涛前来也是为了这二人,如今听娄昭慈又揭了自己的短处,娄昭慷又羞又气。
声音也添了几分怒气“娄昭慈,这就是你跟兄长说话的态度?”
听到娄昭慷竟然凶自己,这时自己兄长第一次用如此语气和自己说话,娄昭慈眼睛通红,本想和哥哥好好谈谈,此时倔劲儿也上来了。
尖酸恶毒的话脱口而出“这时候想起你是兄长了,我和阿愿在内宅被欺负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你是我兄长?父亲要把我嫁给吃人的施伟时你可想起你是我兄长?娄昭惟对我心怀不轨时你可曾想起你是我兄长?你被困合水我顶替你险些死在合水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是你兄长?”
这些话一针一针刺入娄昭慷的脊骨,将他男儿的尊严险些压弯。
“够了,当初不是我非要当这个镇东侯的,是你把我推上来的,如今我想成为一个庇护一方百姓的诸侯,你却不肯放权了,娄昭慈,这娄氏的家主毕竟还是我娄昭慷。你一个女儿家,成天喊打喊杀的做什么?”
娄昭慷心中纵使再气,却也无法辩驳娄昭慈的话,于是恼羞成怒。
娄昭慈眼睛流出两行清泪,鼻尖红红的,带着鼻音。
“好,我这就让娄獒从军营撤出,这是兵符,还给你。别说嫁给东南王世子了,你便是让我嫁给东南王做妾,我也嫁!”
说完便扔下来一个老虎形状的符箓,一甩袖子只留一阵冷风便走了。
虽入了春,可更深夜重,娄昭慈摔门的冷风将娄昭慷刺得打了个寒战,眼见妹妹如此伤心,也后了悔,想喊住她,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得将伸出去的手收出去,一回身将身后架子上的花瓶玉器摔了个粉碎。
门口的侍卫奴婢都不敢作声,一机灵尖嘴的小厮暗暗去禀告王知微。
娄昭慈兄妹二人虽有些不睦,却是内底里暗潮汹涌,表面还是兄妹一团和气,这是二人第一次起冲突。也是从小到大娄昭慷第一次和自己发这样大的火。
娄昭慷虽无才无能,却是极其疼爱这两个妹妹的,小时候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留个这两个妹妹,宁可自己饿着,也要让妹妹们吃上一口热汤。
现在他眉间还要当时为保护娄昭慈被恶狗咬伤的伤疤。
愈是亲近之人愈能伤害到自己的最软处。
娄昭慷只是话有些重些,可让娄昭慈难受的是自己从小相依为命的哥哥信不过自己,处处防备自己。随着哥哥娶妻,兄妹二人之间的距离越发远了,如今好似隔着鸿沟一般。
而和娄昭慈吵完架,娄昭慷也十分后悔,立刻让管家去库房挑些珍宝送进东院。
妹妹不易自己如何不知,她一弱女子只身撑起了娄家,自己能有今日,也是有个好妹妹的缘故。
可知微说得对,现在自己受制于人,处处掣肘,便是自己的亲妹妹也就罢了。可日后若有了儿子也要让他看自己亲姑姑的脸色行事吗?
若是阿慈也有了孩子,她还甘心屈居人下嘛,就是甘心,他的儿子又如何能甘心放弃唾手可得的位置。难不成自己今后的子孙都要成为阿慈弄权下的傀儡。
只是为什么,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