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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正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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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天花板。
不,也挺熟的。
早幸揉着太阳穴爬起来,天才蒙蒙亮,是她惯常起来的时间点,这个周末的太阳正从飞鸟羽毛似的连绵黑瓦屋顶尖上浮出,从窗户看去蛛网般的小巷里正鬼祟地耸动着成群起来上工的苦劳之人。
有饭菜的香气从门外传来,早幸跟随气味推开门,客厅里格鲁克正端着锅跳舞一样迈开地上散落的杂物。
看到早幸出来他一脸“坏了”的表情。
“我待会儿就收拾。”
早幸没理会他,只想去厨房找水喝。
简单洗漱后回到二楼的客厅,这里已经被打扫得整整齐齐,只是角落里关不上的箱子还是暴露出了此前的惨状。
早幸因醉酒带来的头疼还未缓解,此时也不想说教,直接整个人面朝下瘫在了沙发上。
格鲁克本来还在一旁讨好地笑着,见状小心翼翼地用汤勺柄戳了戳早幸的腰:“先吃饭?还是再睡会儿?”
“……”睡不着。早幸呼出一口气,还是翻身爬了起来:“有什么吃的?”
“蘑菇通心粉,你想吃别的吗?食材还挺充足的。”
“这个就行。”
狭窄的租屋容不下餐桌,两人拿了垫子围着矮几席地而坐,两盘撒了奶酪的通心粉小山一样放于面前,格鲁克还贴心地给早幸手边摆了糖腌李子和加了蜂蜜的热牛奶。
只是这个搭配太不适合宿醉的人了,早幸舀着通心粉努力下咽。
对面的格鲁克盘中食物的分量是她的五倍以上,光是看着她就饱了。
格鲁克叉起一大块培根放入口中,注意到早幸的视线后鼓着腮帮子问:“咸了?”
“不,”早幸勉强又吃了口蘑菇,“只是想你吃的那么多东西都去哪儿了。”
小怪物维持在十七岁少年的体型已经很久了,但他追求食物的步伐从未停止,如果让他的崇拜者们知道他们上供给这位吟游诗人的钱大都变成了他的口粮,不知会如何作想。
“储存起来了。”格鲁克又吞下一大口。
“你是骆驼吗……”早幸把自己的盘子推了过去,实在吃不下了,“该不会你等着什么时候变成城墙那么高的巨人横扫世界?”
格鲁克欣然接受了她吃剩的食物,只是担忧地看了眼只顾着喝牛奶的早幸:“当然不是,巨人的话买房吃饭都多不容易啊。你不再吃点吗?人类吃太少是疾病的征兆吧?”
“我只是宿醉。”早幸放下了牛奶杯。
她回忆起了小怪物出生时的事,那时它还是个说话云里雾里的谜语人,但随着在王城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接触的人越来越多,格鲁克现在的行为方式已经和常人无异了,只是对着她时还是会毫无顾忌地展露非人的一面。
而她也没忘记,格鲁克的灵魂来自魔境,他初次见面对她说的话里出现得最多的词汇就是“梦境”。
如果是现在的话他应该能用她也能听懂的方式做出解释了吧。
“格鲁克,你是什么?”
早幸的手摩挲着杯子,眼睛捕捉着面前这个其实她还很陌生的生物。
格鲁克叉子不停:“你询问的是我的身份还是我的本质?”
就是这种地方,敏感的非人类。“你在遇到我之前是什么?你本该会是什么样子?”
“魔境无数魔王之卵中的一个,按成熟的时机估算应该会成为下一任魔王,”格鲁克把李子也拽了过去,“拥有‘梦乡’权柄的魔王。”
“那你对梦神很熟了?”
她应该早一些问的。阿实那会儿她只从格鲁克这里得到了阿实会死的信息,但说不定小怪物隐瞒了什么,更加关键的……
“早幸,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吗?”格鲁克吐出了李子核,“你对我有什么期盼吗?你想对我做什么吗?”
“我希望你如你所说不再是会毁灭世界的魔王,也希望你如果持有能拯救他人的情报……就全部说出来,但我也无法逼迫你做这些,”早幸垂头看向桌子的木纹,“我已经没法强迫你了。”
格鲁克笑了起来:“你只要问我就好了。首先第一点,我的确不再是魔王了,但关于梦神我并不比外界之人知道得更多,就像被赐福者也意识不到自己身上存在祝福。我只是通过‘梦乡’的能力获得了死于迷宫者的全部记忆,梦神希望我做什么……如果我真的成为魔王的话或许会知道,但现在已经不能了。”
无需早幸问起,格鲁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第二,拯救那个半精灵的方法我也不知道。迷宫死者的记忆是被动进入我梦中的,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堵住那些记忆,让梦神把吃下的东西吐出来的方法我就更不知道了。”
早幸心中不知不觉松了口气,她的确不想怀疑格鲁克,不管他是什么,他都已是她在这个世界的亲人了。
“第三,如果你是想要拯救其他人的办法……”小怪物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那非我所能做到的事,而且,所谓拯救是什么呢?是完成他的心愿?还是保全他的性命?”
“就不能两个都要吗,”早幸小声把愿望说出口,“那梦神的祝福是什么你知道吗?除了得到那些死者的记忆你本来还会有别的能力吗?”
“你还是觉得我没说完对吧,”格鲁克叼着叉子摇了摇手指,“梦神给我的权限止步于能够获取他人的记忆,侵入改造他人梦境的能力祂给予了帮我扩大迷宫杀死侵入者的亡灵法师,如果我在魔境顺利出生的话应该会吃掉亡灵法师整合这两种能力,梦神能给的祝福大概也和这些能力类似。”
早幸心里一沉,梅提欧所得到的新祝福来自于梦神的可能性更高了。
“至于我本来会是什么样谁知道呢,”格鲁克耸耸肩,咬开最后一颗李子,“你都把我带出来了,得对变成这样的我负责吧?”
“我觉得我把你养得挺好的,”早幸看不下去的拿手帕抹格鲁克的脸,他嘴角全是酱汁,“梦神为什么会给人祝福?关于祂的目的你能猜到一些吗?”
格鲁克被手帕捂住嘴挣扎着回答:“魔境神明的目的不外乎就是扩张魔境、颠覆秩序下的统治吧,再加个向光明神复仇?”
那为什么是梅提欧?早幸沉默地把手帕扔给格鲁克。
格鲁克接过后快速将这块脏兮兮的布料翻折,一只飞鸟出现在他掌心,是早幸教他的千纸鹤折法。
“你想要把囚鸟放出鸟笼吗?但鸟儿自己又是否愿意出来呢?”
“你又知道了?”早幸本意是想隐瞒下梅提欧的秘密的,但对着洞察一切的小怪物实在太难了。
格鲁克眨眨眼,合拢掌心,再次张开后飞鸟变成了一朵百合:“但谁又能说笼中关的那是小鸟呢?”
他把百合递了过来,早幸嫌弃地扔了回去。
这还是那块沾了酱料的手帕。
“我感觉你选错职业了,说话为什么更谜语人了?”
早幸开始收拾餐桌。
“因为剧透会破坏观众的体验啊。”格鲁克识相地跟着一起收拾。
饭后早幸本准备马上启程返回王庭,她现在非常想把收集到的情报转达给梅提欧,不管这对他来说是好是坏。
但格鲁克拉住了她:“你等等,先陪我去个地方。”
“哪儿?远吗?”
“就在附近。”
格鲁克在居家的亚麻衬衣外披了件花哨的针织斗篷就走,两人走街串巷很快到了目的地,一掀海螺和贝壳串成的珠帘,里面的裁缝就搓着手出来迎接了:“哎呀,这不是我们敬爱的诗人吗?”
格鲁克有模有样地行了王宫中向贵族才会用的礼:“阁下,诗人即将迈上他人生的大舞台,你可备好了他的行装?”
“什么舞台?”早幸疑惑地在格鲁克背后插嘴,她最近的确没怎么关心小怪物的职业生涯发展了,但他也没提过这事。
裁缝和格鲁克对视一眼,诡谲地齐声唱和:“时机到了自会揭晓。”
该死的谜语人。早幸有些生闷气地拉了张凳子去角落坐下。
格鲁克直接随裁缝闪身进了更衣间,一会儿便换了身衣服蹦蹦跳跳地跑到早幸面前晃悠:“我高贵的女王,您的仆人作此扮相可否合您心意?”
早幸掀了掀眼皮:“你先说什么舞台?”
“哦,看来不行。”格鲁克摇摇头又扎进了换衣间。
裁缝紧跟其后抱了一堆衣服塞进去,又腆着脸讪笑着过来安抚诗人的女伴:“诗人阁下一定也是想给您一个惊喜,还请小姐耐心地等等吧。”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惊喜?”早幸说完就赶紧改口,她怎么把对格鲁克的气撒在了无关者身上,“抱歉,我是说,他为什么什么也不和我说……”
“那可能是因为您越不知情待礼物揭晓时就会越感动?”裁缝叫苦不言地继续劝说,“诗人阁下只和我提起过,他瞒得很好,我也不能辜负他的心意。”
那只能说明这个“惊喜”和她密切相关。早幸叹口气,不再闹别扭:“你别把他提的要求全满足了,我们的诗人品味可对不上他的技艺。”
“我知道的,”裁缝笑着松开了心里紧绷的弦,“那您给他挑挑?这些都是按诗人的身材做的。”
“好……等等?那这些都是他预定的?”早幸去翻布料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在王宫呆了这么久看遍了好东西后她也能摸出布料的好坏了,这些衣服不论设计至少材料是不会便宜了。
裁缝意识到自己好像踩了新的雷:“嗯……因为诗人阁下订做了很多所以打了折。”
早幸决定待会儿好好和格鲁克谈谈。
*
橄榄绿的斗篷上用墨绿丝线在背后绣了夜莺,斗篷下摆麦穗般的流苏随每一个最细微的动作摇摆,胸前的金色丝质领带攒成花的形状,靠一颗纯净的月光石压住成为花芯。
斗篷下是柔软的丝绸衬衫,矫健的双腿被皮质紧身裤包裹,脚踩一双小羊皮皮靴,让落地的每一步都不会惊扰琴声。
最后是卷起一边帽檐的达达尼昂帽落于头顶压住一头乱发,帽子上装饰着华贵轻盈的白孔雀尾羽,成为诗人头顶的指挥棒。
“完美!”裁缝捧场的鼓掌。
早幸只觉得疲倦,她和格鲁克争论了许久才让他放弃了刚才那身火烈鸟一样的装束。
不管小怪物所言的大舞台最终会是什么滑稽场面那套都太荒唐了。
“绿色也很适合你。”
听到格鲁克的发言早幸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因为对这人品味的不信任他现在说什么早幸都想反驳。
但想想在怀夏时她的确穿过绿裙子……还是别怼回去了:“啊,是,谢谢?”
“裁缝阁下,也给她准备一身和我配套的礼服吧。”
早幸跳了起来,准备现在就对小怪物进行树立正确金钱观的授课。
格鲁克看穿了她的打算,绕到她背后两臂穿过早幸腋下就把她举了起来:“就这样量尺寸可以吗?”
“我不需要!放开我!”
裁缝拿软尺的手就这样僵在原处。
格鲁克被早幸用头撞掉了帽子,也松开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折腾了。”
早幸双脚落地后忍不住转身踢了他一脚。
格鲁克跳开,做了个鬼脸:“反正你的尺寸我差不多也掌握了。”
“……我不许你这样说话!”
裁缝擦了擦汗,只默默注视着在狭小店面里打闹的两人。
这位到底是诗人的女伴还是他姐姐啊,但这态度……怎么还有点像家长?
那这配套的礼服该做成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