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最是》稳重王

316、传消息的人

　　【饭局有陌生人，小浅和周桐不认识，是两位工程师。】

　　路行云收到这条消息时，正在整理入学材料。迎新周如约而至，她下午要去学校办理入学手续。微信的内容如她所料，她并不为此感到意外。

　　如果说出国前，她抱有侥幸心理认为赵一百只是想请钟浅晴吃一顿家常便饭，那么她现在不这么想了。昨日秦阳告诉她小浅表哥的事后，她就觉得这不太可能是一顿简单的饭。

　　赵一百和陈然究竟有什么关系目前尚未可知，但是陈然显然是出现了不配合的行为，那么有的事就要赵一百亲自出马了。

　　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路行云上大学时看过很多案例，从某种层面上讲，同时拥有权力和金钱的犯罪集团是很难对付的。大部分被破获的案件会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集团内部出现了问题，他们内讧了。

　　内讧看似是偶然，但却是一个必然。

　　“小行，你选择这份工作的初衷是什么？”当年，邢小方还是她老师的时候曾经这么问过她。

　　“保护家人。”

　　当时，邢小方和善地笑了笑，然后摇摇头。“你是不是认为如果钟强不出事，你就不会当警察了。或者不遇见我，你也不会当警察，毕竟是我劝你当警察的。”

　　“是的，这是一定的。”

　　“我不这么认为。”

　　“您说。”

　　“想法决定行为，行为决定命运。这不是绝对的，但却主导了某些事情的发生。”

　　“您能说明白点儿吗？”

　　“即使你不是警察，你也一样会保护家人啊。”

　　“……”无法反驳。

　　“这样，我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吧。”邢小方想了想，“有句老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问你，人为什么会湿鞋？”

　　“啊？因为他常在河边走啊。”

　　“那他为什么常在河边走呢？”

　　“……”瞬时，她好像明白了邢小方的意思。

　　“也许，河边的路是一条近路；也许，河边的风景好；也许，河对岸有他想见的人；也许，他就是喜欢这条河。他怕湿鞋，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每当他走到这条路的起始点时，他都会选择走这条路。于是，有一天，他就真的湿了鞋。”

　　“明白了。”

　　“小行，你不要认为在胡同遇见我，帮警方破获拐卖案是一个偶然，然后影响了命运。事实上，这是必然。那天是不是我根本不重要，你都会帮忙。另外，面馆小偷案也是，没人让你冒险伸张正义，可你依然选择挺身而出。我想，即便给你100次重选的机会，结果都将是一样的。”

　　“嗯，我懂，这就像长辈们常说的，年轻时不注意吃喝锻炼，老了就能体会到当年种下的‘恶果’了。有因必有果，有些事的‘因’源于人的选择。”

　　“你举的例子比我的还不恰当。”

　　“哈哈哈，事实如此嘛。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钟叔叔被盯上不是巧合，我帮您破案也不是巧合，其实都是必然。只是毫无关系的事联系在一起造成了令人意外的结果，让人们觉得是巧合。现在想想，正如您所说，所谓的结果无非是众多必然事件的集合罢了，早晚的事。”

　　“没错。”

　　当年，路行云和邢小方聊完后，心中并没有起太大的波澜。她早就对科学家的梦想释怀了，因为她已经有能力用其他方式实现这一梦想。就像邢小方说的，想法决定行为，她不是科学家，但她一定会拿出一部分人生所得奉献给她挚爱的科学事业。

　　这也是一个必然结果。

　　犯罪集团出现内讧是迟早的事，路行云将自己从记忆中抽离，回到现实世界。

　　一山不容二虎，一家不容二主，说到底是内部资源分配出了问题。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谁都不愿意少拿一分，他们可以通过伤害别人获取利益，又怎么会让别人侵犯他们的一丝一毫。从根本上讲，他们表现的再大度也是假象，他们是最在意权力和金钱的一帮人，那么内讧就是必然了。

　　她咬了咬手指，想着该如何提醒钟浅晴。

　　这时，手机又震了。

　　【两位工程师是负责AI工程的，小浅和周桐与他们聊得还挺开心。赵一百没怎么说话，一直在劝酒，但他知道小浅进组了，所以没让小浅喝酒。】

　　路行云回了一句“知道了”，背起书包前往学校。她不担心这顿饭会发生什么意外，因为给她传消息的人让她感到放心，那是她的搭档冯羽。

　　【哎，如果不是和赵一百搅在一起，我不会认为这俩工程师有什么问题。两个人很有礼貌，只聊学术，完全没有任何沾荤的话题。】

　　嚯，真不容易。通常来讲，一个饭局里只要有喝了酒的男人，话题多少沾点荤。这或许是偏见，但却是普遍。当然了，这种话题在女人多的局也不见得没有。

　　【呀，小浅提到你了。她说姐姐的梦想是科学家，对AI很感兴趣，下次有机会叫上你一起吃饭。】

　　啊，路行云心中的云朵炸成了爱心的形状，开心溢于言表，她朝正前方一个抱着苏格兰风笛的人笑了笑。那人身着绿色苏格兰裙子，身披绿格子斗篷，头戴黑色水军帽，帽子上好像还有几根羽毛。不仅如此，他穿了一双白色复古靴，并系了红色网格状绑腿。

　　这是学生还是专门请来迎新的啊。那人回馈了路行云一个笑容，随即吹起怀里的风笛。这不是路行云第一次听到风笛声了，风笛的声音虽是悠扬，但也真的只有悠扬。或许只有感受过这里的文化，才能听懂风笛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吧。

　　不过今日不同于以往，路行云心中飘起了爱心状的云朵，这让她的耳朵失了真，那风笛声就像古老的咒语击中她的心窝。

　　一路上，路行云碰到不少亚裔面孔的留学生，她可以根据外貌特征和衣着打扮轻易地分辨出他们是老乡，还是邻国的朋友。

　　“你是路行云吧，钟浅晴的姐姐。”

　　“嗯，是我。”

　　有时，她也并不需要刻意去分辨。她加入到同胞的队伍中，排队办理了入学手续，领到了属于她的“新生欢迎礼盒”。

　　期间，她的手机一直在震。

　　【我感觉这两位工程师不像是赵一百的同道中人。】
　　【年轻的工程师可能喝多了，劝小浅酒来着，小浅拒绝了，好棒。】
　　【说句题外话，小潘不吃蘑菇，吃了一口炸酱面就又出去守门了。】

　　“哈哈哈”，路行云忽然笑出声，引来周围人的侧目。她赶忙用手机挡了挡嘴，说了一句“sorry”。

　　别说，小潘和冯羽挺配的，路行云心里盘算着小九九。她告诉冯羽，今天小潘会在餐厅外围保护小浅，然后冯羽就和小潘碰到了。很难说，是不是冯羽主动找的小潘。毕竟，作为一名反间人员，找人或者躲人可都是她擅长的。

　　正当路行云准备回复时，对方又发来新消息了。

　　【年纪大的工程师提到了钟强。】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路行云找到一个角落，想着对策。

　　这不是在捅小浅的心窝子么，她想。
　　……

　　“我爸爸？”

　　“对啊，我认识你的父亲。”

　　“您怎么会认识他？”在钟浅晴的印象里，她父亲的研究方向不是AI工程。所以，当喝的面红耳热的工程师说认识她爸爸时，钟浅晴颇感意外。同时，她感到惊喜。

　　钟强生前很少与钟浅晴聊工作的事。一是她还小，二是她对工科不感兴趣，三是钟强的工作涉密。钟浅晴只知道父亲大概是做什么的，其余再无所知。

　　现在面前的人说他认识她父亲，而且听上去关系还不错，这让她感到无比的亲切。于她而言，与钟强事业有关的回忆是她不曾拥有过的，这很难得，她想也渴望了解父亲的过去。

　　“你不会以为你父亲的工作与AI工程无关吧？”高工今天喝高兴了，他摘下手腕上的表，将双手搭在桌边向后一靠，“他是不和你说工作上的事吗？”

　　“是的。”钟浅晴点点头，“他不怎么回家，到家也不和我聊这些话题，可能是觉得我不感兴趣吧。但其实我挺感兴趣的，所以您到底是怎么认识我爸爸的呀？”

　　“我说过我是研究专家系统的吧。”

　　“嗯……啊！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您在饭前说了，你们的工作是将大量的知识输入到专家系统里，让AI模仿专家思维处理问题，这就意味着你们需要真正的专家提供相关的知识和经验。”

　　“不愧是钟工的女儿，很聪明，你说的没错。”

　　“所以、所以我爸爸是专家？”

　　“是的。这就如同足球模拟类游戏，游戏中的球星有着与现实球员匹配的球技以及特殊的行为动作。那么游戏怎么获取这方面数据的呢，是从球星身上采集的。不得不说，钟工在我们的AI工程里就扮演了这样重要的角色，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了不起的人。钟浅晴望着对面的工程师，眼底感到酸涩。她垂下视线，只觉得餐盘里的精美菜肴失去了色彩，模模糊糊。她感动的同时也为自己的父亲感到骄傲。

　　终于，一滴泪珠划过她的脸庞。

　　“小浅。”

　　“没事，谢谢姐姐。”她接过周桐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角，做了一次深呼吸。

　　“浅晴。”高工的表情很温和，“我对你父亲的意外离世深感抱歉。不过，你的父亲虽然离世了，但是他大脑里的知识和思维习惯却被我们保存了下来，正如万千过世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一样，他以另外的方式活在我们身边。”

　　“啊……”刚刚收回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地在眼眶里打转。

　　“是的。我们研制的专家系统模仿了他处理机械问题时的思维经验，他的思维经验被AI继承了，并将继续应用在尖端机械制造领域中。浅晴，你知道吗，有时我们和AI打交道时会感觉那是你的父亲。”

　　钟强慈爱的脸真实而又深刻的出现在钟浅晴的面前，与往日不同，此时此刻她感受到了父亲独有的气息，耳畔旁是父亲与她说话时温厚的语气。

　　她强忍眼泪，没哭，因为她知道她的父亲喜欢她坚强。

　　后来，钟浅晴没再参与其他的话题。她在一旁默默聆听，时不时配合地点点头。那些话题与她没关系了，她只想保留住眼前父亲的气息。

　　这顿饭吃的比想象中要久。钟浅晴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包间中出来的了，是怎么和大家告的别，又是怎么就坐在了商务车上。就连周桐最后对她说了什么，她都记不太清了。

　　剧组见？周桐姐姐是说了这三个字吗？什么剧组？《源·序》要拍八个月，而且她也没接新电影啊。钟浅晴迷惘地看向晴朗的夜空，算了，回去再问问吧。

　　“嗡——”是手机震动的声音。

　　路行云：【宝贝，吃完饭了吗？好奇的小媳妇.gif】

　　是小行。她的嘴角不由得咧开了。

　　路行云：【我已经在家啦，随时可以视频，想你啦。】

　　钟浅晴：【吃完啦！我马上就到家，我有很重大很重大的消息要告诉你！疯狂奔跑的兔子.gif】

　　路行云：【什么呀？我现在就想听。】

　　钟浅晴：【我爸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