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入千舟》言峭

10、妖雾

　　到了客栈后，谢影捞过周尽的胳膊，把他搀扶下去，走进客栈时，刘文水刚好从马上下来，看见病骨支离的周尽，连忙跑过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周尽微垂着眼帘，整个人气若游丝，谢影有几分不自然道：“我捅的。”

　　刘文水还嘀咕骂着，闻言眼眉一跳，半句骂人的话缩回喉咙里，只憋出几个字：“谢姑娘连周大人都捅的啊。”
　　此时袁明跟刀疤脸也进来了，正好听到这一句话，不约而同看向谢影。袁明眸色渐深，看了谢影许久，谢影却直接问道：“尸体怎么会不见了？”

　　刘文水低骂一声，“我们也正奇怪呢，费力下水，谁料啥都没见到。”
　　“就差一步，为什么总赶在我们前面。”
　　袁明也有几分烦忧，谢影却道：“我们在陈府也是只差一步。”
　　“现在可以确定了，是陈府婢女小莲戴面纱去了客栈。”

　　“那找到她了吗？”刘文水问道。
　　谢影感觉到肩上沉甸甸的重量，眉头拧起，“先把人扶回去，找个大夫看了之后再说。”

　　“其实，我早都想说了。”刘文水微耸着肩膀，声音又低又弱，一副怕极了谢影的样子。
　　谢影将人推过去，“表现的时候到了，扶上去吧。”

　　刘文水连忙接住周尽，问道：“那你干嘛去？”忽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笑道：“你还是有点良心的，快去请大夫吧。”
　　谢影眉头一挑，伸出手从周尽腰上取下荷包，掏出二两银子后扭头离去。

　　周尽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围了一圈人，谢影与袁明坐在木枰上，刀疤脸抱臂靠在墙边，刘文水撑着下巴坐在他旁边的矮凳上。
　　一见他醒来，刘文水连忙扶起他，“周大人，你终于醒了，可把我担心坏了。”

　　周尽坐起来后，道了句多谢，然后看向谢影，谢影被他盯得不自在，抬手拿起一杯冷掉的茶灌了下去。
　　“周大人，你这伤，你们……”刘文水的目光在周尽与谢影身上流转，却也不敢说得太明确，可周尽竟却并不打算提起这件事，只道：“卷宗丢失的一部分找到了，在陈亭月那个匣子里。”

　　“也许是陈亭月事先联系了莲儿，让小莲来客栈陪她演这出失踪的戏码。”
　　“可她的目的是什么？”袁明有几分费解，“难道只是为了偷卷宗？”
　　毕竟这份卷宗是张老板费了很大心血才收集整理到的，关于鸿翔镇的事情，没有比这份卷宗更详细的了。

　　谢影摇摇头，放下茶杯，“她拿一半卷宗，却藏住关键信息，想必是去寻人的，而卷宗对那个人很重要。”
　　“那个人是谁？”刘文水忽然问道，声音重了几分。
　　周尽看他一眼，“鸿翔镇诸起案子的起点。”又缓缓道：“陈亭月因为某种原因回到鸿翔镇，盗走卷宗去威胁幕后之人，谁知被王铁匠杀害，并将尸体丢入湖中。”

　　“那案发便是当夜了。”袁明道，沉默片刻又道：“所以现在找到陈亭月去见之人便可以破案了。”
　　“可那个人是谁呢？”刘文水问道，像想到什么似的又道：“这个陈夫人应该知道的吧。”
　　“问不出来。”想到陈夫人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谢影便一阵火气，“她知道的，却不愿告诉我们。”

　　“事关女儿清誉，她自然不愿意说。”周尽忽然点出来这一点，静默片刻又道：“在那撕掉的卷宗中曾有批注，多数失踪女子都有一个神秘的心上人。”
　　几人一愣，谢影想起陈夫人口中陈亭月出门前的那句话——成亲，留在鸿翔镇。

　　“所以现在调查的中心便是小莲，以及那个心上人了。”袁明说完，站起来看向他们，“我去宏瑞客栈问过了，那护院说客商曾在失踪前几日忽然开始裁新衣，购胭脂。”
　　“这不奇怪吧。”刘文水忽然笑了一声，“哪个女孩子不涂脂抹粉，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可话落，他忽然抿唇，抬眼小心翼翼看向斜前方随意坐着的素衣女子，马上又笑开来，“当然，咱们天生丽质的不需要。”
　　袁明没去留意刘文水的忽然改口，只道：“不一样。据护院交代，客商平时穿男装，从不涂胭脂。”

　　“那便是了。”刘文水点点头，“这些女子失踪几乎都与一个男子有关。”
　　忽然他像想到什么似的，一挥折扇，竟荡起一抹狭笑，“那看来王霜与陈亭月是二女争一男，陈亭月写信给王霜是示威的，王霜气愤跑回来，谁料中了陈亭月的计，陈亭月因此逃脱。王铁匠要是知道这个，估计不会放过那个男人。”
　　“王霜不是成亲了吗？”袁明问道，刘文水一挥折扇拍在他肩上，“这你肯定不懂，修仙的不能碰情爱，可惜啊。”

　　闻言，谢影勾唇一笑，一抬头，谁料周尽正看过来。

　　她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后挪开目光，看向刘文水，“少扯这些没用的，找到人要紧。”
　　“我去找小莲。”袁明说完便推开门走出去。
　　谢影转头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也站起身来，“太晚了，都先休息吧。”

　　“我不休息。”刘文水又坐回凳子上，“我今夜照顾周大人。”
　　望着一躺一坐的两人，谢影唇角抽了抽，而周尽冷冷瞥了刘文水一眼，“不必。”
　　“这可不行。”刘文水急忙道：“周大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可以没人照顾。我可不像某人，动了手却不管不问的。”
　　谢影刚打开门，闻言转过头来，刘文水见周尽抬眼看向门口，也转过身去，与谢影似笑非笑的目光对上，顿时讪讪一笑，“谢姑娘还没走啊。”

　　“就走了。”谢影瞥他一眼，然后又掀眼看向周尽，张了张嘴，终是未发一言走出去。
　　刀疤脸看了看周尽，也退了出去。

　　一回到房间后，谢影便拿出地图，找到曾经鸿翔镇首富卞家的位置，然后悄无声息出了客栈。
　　卞家已经荒废，本坐落在灯火通明的长街尽头，一路灯火点亮一条漆黑的长路。随着周围百姓接连搬走，这处府邸失去了最后一丝人气。

　　站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谢影借着月光看清眼前断壁残垣，远处山峦隐在屋后，好似根根獠牙。
　　春夜里，游虫飞落在水面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她转过身去，穿过屋宇之间的小径，月色落进湖里，映亮一片粼粼，也点亮她一身素衣。

　　望着这湖面，谢影忽然转过身，顺着湖的走向看过去，然后沿湖往东边走。
　　她看着荒凉的卞宅，抬脚踏上门槛。遍地沙尘随着推门声飞起，谢影抬袖掩住鼻腔，一步步走进凋敝荒凉的老宅。
　　一走进来，谢影便觉阴风阵阵，周遭的煞气几乎要钻进她的窍穴，风中甚至有阵阵悲鸣，在耳边呼啸低吟。

　　她拔出剑，一剑斩断所有涌来的煞气，冷冷道：“都给我安分点。”
　　这汹涌的煞气骤然安静下来，谢影忽然嗅到一阵浓郁的妖气。
　　望着四野升起的黑雾，她眯起长眼，这正是初来鸿翔镇时她看到的妖雾。

　　黑雾忽然朝她涌来，发出刺耳的叫声，谢影撤掉身上法阵，抬剑一挥，锋利的剑气朝四面八方劈去，那黑雾忽然啼鸣一声，退到檐下，“你果然是个修行人。”
　　是一道年轻的男声，许是因为很久未曾言语，有几分沙哑，明明上一刻是惊诧，下一刻忽然化作癫狂，“正合我意，女剑修，妙极！”

　　黑雾忽然漫天洒下，竟是无视剑气朝谢影劈来，谢影眉头沉下，“你终于现身了，我也很满意。”
　　黑雾几乎遮住了月亮，整个卞宅陷入黑暗，只有谢影的剑光映亮一片寥落。

　　黑雾想化作笼子，将谢影罩住，可谢影只一剑便将笼子斩断。
　　她的眉眼里一片冰冷，提着剑挽出数道剑花，飞向四方打散所有黑雾。
　　那黑雾散开又聚起，竟是怎么都不肯退下，哪怕几乎变得透明，也不愿逃走。

　　谢影冷笑一声，“好久没打架了，正好练练手。”
　　说着她凌空而起，手臂一扫，剑势如虹，竟将流转的风点燃，映亮四野的同时也将妖雾焚烧。这时妖雾才开始四下逃窜，可谢影那回给他这个机会，双手结印，引风做屏。

　　在黑雾彻底被拦截前，一道泛着红光的箭羽从远处射来，谢影闪身一避，再回头那妖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阵烟熏火燎味。
　　而放箭的那一方也空无一人，只有因风摇动的树枝，以及交叠摇晃的野草。

　　望着已至中天的月，谢影提剑走出了卞宅。
　　回到客栈后，谢影便坐在床上打坐，谁知走廊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她推开门走出去，竟见斜对面的房间开着门，地上躺着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鲜血从爬满地衣，已渗到了走廊上。
　　而那尸体，正是与他们同行的刀疤脸。

　　此时客栈其他人闻声也围了过来，刘文水呆呆望着地上的人，然后飞跑过去，再站起来时竟是死死盯着谢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