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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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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只是犹豫了一下,背脊上已经传来了滑溜溜的触感,明明只是很小心的一下碰触,却仿佛沾满了黏液的毒蛇蜿蜒而过。简秋宁如同感受到致命威胁靠近的猫,脊背瞬间弓起,本能瞪大的眼睛、僵直的身体和握紧的拳头无法控制地散发出冰冷的战意,就连自由操场地上尚未散尽的其它队员都多多少少有所觉察,一齐惴惴不安地停住了脚步。
宁士轩咳嗽一声,很尊重地微微收回手指,嗓音却还在颤抖。
“你,你这背上,这怎么弄的?疼吗?”
今天大家穿的都是队里新发的训练服,为了方便做动作用的是短袖露背的款式,背后交叉的两根绑带之内裸露出大片皮肤。宁士轩手指虚点之处确实是惨不忍睹,深浅不一、凹凸不平的疤痕累累重叠,触目惊心。
“练背转动作,背上难免会有一点擦伤,您不知道吗?”
回头之间,一下用力的深呼吸,简秋宁已经把一切恶心和愤恨封印在了疏离浅淡的语气之下。然而此刻她无意计较,身后付天怡和沈缘初却对视一眼,要不是气氛太诡异,她俩这就要出头大嚷了:那叫“一点擦伤”吗?那是连她们在旁边看着都心底生寒的鲜血淋漓。小张导本来想在刚开始尝试的阶段给木头绑上厚厚的海绵垫,可是这样就没法精准地把握住重心,所以最后秋宁姐还是不得不直接上木练习,背上皮肉磨蜕了一层又一层,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法仰躺。
其实秋宁姐的平衡木成套也已经挺完善的了,并不是非得要有这个背转。记得当时章导还以此为例暗暗勉励过她们几人,成大事者,当能吃常人不能吃之苦。
两个小姑娘没有深想自己为什么会有想出头的冲动,很简单嘛,在看到新总教练眼眶怎么都掩不住的微红时,任谁都会觉得他是在替秋宁姐曾经的付出心疼。初来乍到,有这个友好的、善良的态度就实在难能可贵,再加上刚刚那些听上去挺有道理的发言,没准他还真就能和大家迅速磨合好,甚至给队里注入几分新的活水呢?果然秋宁姐说得对,队里的震荡虽然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稳下心来慢慢去接受,也未必就有那么坏。
付天怡心下因想明白了这一点而雀跃不已,她抬头热切地看向简秋宁。可惜,秋宁姐还是“不解风情”,无意间碰撞上的极寒目光几乎将她刚刚再次萌发的跃跃欲试冻僵。
“昨天晚上竹君就离开了,你也不说去送送她。今儿一早看到隔壁房间空了我才知道她真就这么走了。”简秋宁的单人间里这两天一直会热闹到快熄灯的时间,徐若澄瞥了眼安静坐在旁边绕着线团儿的任小棠:“你呢?你知道这事儿吗?好歹也是和你一路从桂省队上来到了这个地方,她虽然是个闷葫芦,本质终究还算是好的。”
“送什么送啊。是我特意没告诉大家的。她要是能乐意让我们一帮子人去送,那又何必就这样退役?你别逗小棠,她还小呢,要知道这些干什么。”简秋宁说完站起身,拉开小冰柜取出一只冰袋:“给。”
徐若澄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换下了脚踝处正敷着的那个已经融了大半的冰袋。果然啊,就说黄导怎么这么轻松就能答应放跑一个生力军,敢情还真的是有秋宁姐出的一份力呢。
“澄子,你是定了下周要做那个微创对吧。”敏感话题被跳过,这从一开始就有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当然还是要继续,因为人在难过的时候最怕的就是憋着,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是会闷坏的,只有多说说话,慢慢地才能发散化解开来。不过秋宁姐怎么会主动又提这么个敏感话题呢?任小棠大眼睛疑惑地眨了眨。
“是啊。”徐若澄倒是坦坦荡荡,一边摁着冰袋一边随口回答,根本没觉得这是个敏感问题。“微创嘛,恢复很快的。据说三天就能下地训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澄子。”
沉默片刻之后,简秋宁的声音轻轻在房间里响起,仿佛带着缥缈的回忆和最深切的悲伤。她微微偏过头,悠远目光如水墨滴落长卷晕开,不知在看向哪个方位。
“怎么了?”徐若澄愕然抬头。
“我在想,其实,像竹君这样未尝就不好。她已经申请上粤省大学的学籍了,十六岁就读大学,还有不错的体操成绩,也算是一种两全其美了。”
“你……你也想劝我退役去读书?我早说了。今年上半年这样难我都撑下来了,现在一切刚刚有个转机,我绝不可能放弃的。”
对面的两个人一起站了起来,徐若澄那是怒发冲冠,任小棠则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起身时那只伤脚的颤抖,急着去扶。
“啊——没有没有,是我说错话了。我也只是,想到君君,有点难过而已。”
简秋宁长长叹息,终究还是硬生生把几乎出口的话按了回去。坚持是澄子的本心,世锦赛时萌发的那一点点退意本就只是万念俱灰之下的气话,她不是不明白。更重要的是,又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能劝出口?自己知道宁士轩的本质,可“一切刚刚有个转机”,听得出来,即使是经历了如此之多的艰难和考验,已经足够成熟的澄子,对宁士轩这位新总教练的第一印象仍然是不错的。
只能说,他今天这一番新官上任的姿态,实在摆得很成功。
当然了,徐若澄等人会有这样的想法,说到底还是因为线索不足。像为数不多掌握了核心情报的罗焕修,就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评价空降华国女队的宁士轩其人。
“呵,我就说,他怎么会放过顺理成章把你收到名下的机会,哪怕他挂个名,让你自己练,甚至再喊王导来帮忙都是可以的。原来是美国那边俱乐部的一摊子舍不得丢下,连冬训期间都要去那边长住一个半月,才不能亲自带选手。真是岂有此理。”
“是啊,我是不信,一个人能这样的‘一心二用’。最可笑的难道不是要把二组那五个人带去外训的同时,还又把罗子晴那个‘代理队长’的名头捡了回来?”简秋宁漠然垂下眼皮,笑得很是讽刺:“我不在乎这些,只是想到他那天假惺惺看着我的目光,就觉得,非常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