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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蝉鸣(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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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春天,总是弥漫在烟雨朦胧中,好不容易熬过黏腻的黄梅时节,眨眼便入了蝉鸣不绝的夏日。
阳光明媚的天气里,崇予躺在小院树荫下的摇椅上,翻看着手中的古籍。今天难得天气不错,他将后院阁楼里堆放的古籍全都搬了出来,铺满了大半个树荫。
崇予穿着黑纱白底绣着青竹纹样的唐衣,左腿架着右腿,看着懒洋洋的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院墙外,蝉鸣鸟啼缠绵啼转拐着弯儿交织成一首夏日午后的交响曲,起承转合间,一阵轻风拂过弄堂,惊走了树杈上几只鸣啼的鸟儿,吹乱了桌案上铺晒的古籍。
“阿翁,他都在那儿躺着好久了,不热吗?”苏酥蹲在墙角屋檐的阴影里,抬头看了眼当空的烈日,用余光瞥了眼树荫下举书翻阅的人影,双手托腮悄声询问。
六月末的云海早已入夏,三十七八度的高温,就算躲在树荫下,持续的高温也会将人晒成条咸鱼。鹤翁思考着女孩的问题,抬手捋了捋胡子,哼哼几声道:“苏酥,你这个问题问得好。”
只见他摇头晃脑左右打量着树下的崇予一番道:“不是,不是,绝不是人。”
“谁不是人?”
苏酥偏过头看了一眼鹤翁,很快又将目光挪到不远处的崇予身上,用着脆生生的嗓音问道:“你说他么?可他明明就是个人类呀!”
“不是,肯定不是,人哪儿有那么厉害。”
鹤翁双瞳微颤,双眉紧蹙。几个月前,那晚发生的事他仍旧历历在目,一切的发生来的太突然,明明瞧着就是个人畜无害的青年,却没想到出手如此狠厉,那一刻黑白无常几乎与他们擦肩而过。
要在以前,有人告诉他一个人类能将一群山野精怪收拾的满地找牙,他一定会骂一句‘胡扯’。
翻过古籍的最后一页,崇予将里面的内容记了七七八八,始终没有查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垂眸合上书籍,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扭头准备换一本新书时,就看见远处蹲着一大一小两道人影。
“哟,老头儿今天不摆摊儿啊?”
“天还早,晚些去。”
“哦,要一起晒太阳吗?”
“不用了。”
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倚在摇椅上的侧影,一副岁月静好的平淡模样,只有鹤翁心里知道眼前这人内里是何等‘恶劣’。
苏酥瞧着身旁皮笑肉不笑的老头,默默转过头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人,缓缓向着阴影外光亮的地方伸出手,快要碰触到阳光时,又缩了回去,嘴里喃喃自语道:“晒太阳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崇予闻言,故作高深的沉思一会儿,回答道:“嗯——当然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苏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中对阳光的渴望又增添了几分。
“别妄想了!”许是看出小丫头眼中的渴望,鹤翁抬手在她的脑门上狠狠一弹,“傻丫头,你什么时候见过鬼能晒太阳?不怕魂飞魄散?”
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隐约传到崇予的耳中,他垂眸看着手中古籍里记载的文字,脸上的神情被树荫遮掩晦暗不清,只是眉头微蹙,指尖轻轻捻动着书角,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上一次这般陷入沉思,还是在鹡鸰山一战时,这一次,却是在查找复生之术时。
合上手中古籍。
涅槃复生之术,是一种远古禁术。
最早记载于大荒时期,此术乃是一位远古上神所创,意为复活在乱世中逝去的心爱之人。
古籍记载,想要发动此术的条件十分严苛,每一样都不能出任何差错,施展此术时更是不能出现任何问题,不然轻则法术失败施术者遭受反噬,重则……
古籍因为书写时间久远,保存并不得当,记载到此处便断了。崇予心想,也不知道那位发明了此术的远古上神最后是否得偿所愿复活了自己的爱人?此术流传到了后世又为何会被列为禁术?
在神族,法术被分为很多个种类,为高中初秘禁。禁术无疑是其中最特别也是最危险的法术,秘术则多是由一些仙门氏族内部所独有的法术,初阶法术则是每个在神族出生的孩子的必修课,也是在神界最普遍的法术,至于中阶和高阶法术比初阶法术要高深许多,想要修习,或天赋过人或修为高强,两者占其一才能学会其中的几种。
也就神族喜欢将法术和人一样分个三六九等,在崇予看来法术的好赖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施术之人的心。神族之人素来标榜自己是正义的化身,可到了战场上那些象征正义的法术不依然成了他们手中斩杀敌人的利器?
想到这里,崇予扯着嘴角露出一抹嗤笑,想着前不久刚学到的一句话:打着‘正义’口号的未必是英雄,但沉默负重前行行正义之事的必然是英雄。
可这世道往往就是容不下这些人。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可不就是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么。
只可惜他活了这么久才想明白这个道理,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他便开始琢磨,自己忙忙碌碌了千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是为了活下去,想办法回到族地找到阿娘,过上简单平淡的日子……后来是为了给捡回来的几个小崽子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也不知道那群小兔崽子们后来过得如何?
要是他们还活着,瞧见自己如今这副模样,多半会狠狠嘲笑他一番吧。
崇予想着,眼底不禁露出一抹柔色,竟然有些开始思念他们几个小崽子了。也不知道当年他那般不负责任的选择魂飞魄散,他们几个有没有被神族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为难,日子过的如何?
崇予站起身收起眼里的神色,伸了伸背脊,低声说了一句:“坐太久了,该出去活动一下了。”
随即迈着轻盈的步伐朝大门走去,衣摆随风轻飘,看起来倒是很像隐匿俗尘的谪仙人。
夏日的天暗的总会格外晚些,与青石巷一街之隔的白马街烟火缭绕了起来,争奇斗艳的招牌被五光十色围绕着,崇予沿着青色的石板路走了一会儿,拐脚进了人声渐鼎的白马街。
夕阳笼罩了整条街道,街上渐渐热闹了起来,卖纪念品的,卖玉石古董的,一堆的玉石里半泰的水货、橱窗里琳琅满目的‘文玩古物’挑不出一件真品,各家小店陆续拉起了门帘。上工的伙计无精打采的打着哈欠,顶着一对儿浓重的眼圈和被香烟熏入味的烟臭味,懒懒散散打扫着门前的卫生准备迎客。
“呦,小秦!”有眼尖的店主瞧见他,挥手笑着问道:“这个点不守着你家店铺,怎么有时间出来闲逛。”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出来逛逛。”崇予薄唇微翘,懒洋洋地笑道,“说不准能接单生意。”
店主闻言嘻嘻哈哈笑弯了眼:“小秦都嫌生意不好做,我们这些勉强糊口的可怎么活呦!”
周围的店主听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起哄笑闹着,一时间大半条街的氛围都欢闹了起来。
在一片笑闹声中,崇予迈着轻快的步伐继续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经过一家其貌不扬的小店时突然停下了脚步,伸手推开了陈旧的店门,走了进去。
随着一阵清脆的门铃声响起,就听屋子深处传来一阵咒骂声:“走走走,没看见门上挂着的牌子啊!”
崇予看了一眼玻璃门上挂着‘歇业’二字的牌子,问道:“送上门的生意也不做?”
声音的主人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嘴里低声咒骂道:“怎么是你?真晦气。”
说完柜台后面探出一道人影,见崇予还站在原地,不耐烦地问道:“你嘴巴被针线缝上了?说吧,你找我做什么?”
崇予眨了眨眼,能在寸土寸金的白马街开店,自然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不然怎么敢日子过的如此随意。
楚山樾见他许久不开口,蹙眉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烟火色可不欢迎闲人。”
听着他嘴里骂骂咧咧的话,崇予不以为意的开口道:“琅缳天书”
“啥?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脑袋坏了?”楚山樾抬手掏了掏耳朵,一副没听清你再说一遍的模样,落在崇予身上的目光却多了几分审视。
琅缳天书是由上古混沌之神所著的一本神书,只存在于一些口耳相传的古老神话中,从未有人亲眼见过。传闻,书中记载着混沌之神毕生所创的全部法术,上至先天推演之术,下至上古各种禁术,说句毫不夸大之话,此书可谓是将六界中所有法术全都囊括其中。
崇予曾听闻此书之前一直被收藏在神族的万卷宝库之中,后因战火,宝库被焚,原本收藏在其中的一部分书籍也因这场大火而下落不明,琅缳天书便在其中。他这段日子在后院的阁楼中翻阅古籍,找到了半本琅缳天书的拓本,其中便提到了有关涅槃复生之术的内容,只可惜拓本拓印的年代久远,上面的文字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所缺失。
‘烟火色’的老板楚山樾明面上是不起眼的古董贩子,内里却是个手眼通天的掮客,但凡能出的起价,他就能把你想要的东西找来。崇予很清楚他的本事,也知道这人的奸商性子,与其自己费心劳力跑去的大海捞针,寻找琅缳天书的拓本,倒不如付出点代价,让楚山樾帮着去找。
楚山樾显然听说过琅缳天书,看着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疑惑不解的开口道:“那玩意儿可是传说中的天书,你要找它,还想寻仙问道不成?”
崇予笑着说道:“若能找到,也不是不可以。”
“我就一个普通人,可没那手眼通天的本事。”楚山樾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崇予听懂了话里的意思,笑了起来,冲着他比了个手势。
楚山樾没吭声。
“美金。”崇予吐出两个字。
“既然你都亲自登上门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找找看吧。”听见崇予的话,楚山樾搓了搓手,“不过,我丑话可得先说在前头,琅缳天书谁也没亲眼见过,若是找到了,东西是真是假我可不负责。”
“哦。”崇予应了一声,接着说道:“我也没说让你找真的,拓本就行。”
楚山樾得知他要找的是拓本,不禁暗自松了口气,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早说啊!拓本而已,抱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