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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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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听着就有那么一丝像褚渝。
说像其实不太准确,是雨声太大,砸得窗户直响,凉风从外头灌进来,吹在耳畔凉意入骨,导致这道声音听上去不太真实,反倒像幻听一样。
陈熙棠愣在原地晃了一下神,脑子突然一空。林楚半倒在床上,头发凌乱,跟他的距离近在咫尺,头发挡住那张心心念念的脸蛋,他想看清林楚的脸,可脚上如负重千斤,一步都走不过去。
他倒宁愿那是幻听。
以前跟褚渝关系最好,自然知道褚渝这人是个什么性子,说句恶少之首也不为过,疯起来那是把人往死了打,谁的面子都不给。暴戾是暴戾,赔起钱来却也一点不抠搜,最后总能用普通人想也不敢想的数目息事宁人。
长此以往,褚渝下手就更加没个轻重。
上回不过说了两句嘴,褚渝二话没说就给了他一记闷拳,可见玩得好都是屁话,该打还是打。陈熙棠转过头,一下就对上褚渝那张眉头紧锁的阎王脸,腿一软,连声音都开始发颤:“好巧啊褚兄,你也……”
褚渝神色冷峻,掩在衣袍下的手似乎握紧了拳头,陈熙棠慌得把话转了个弯,继续道:“……也是来救林楚的?”
看褚渝越走越近,陈熙棠下意识抬手捂住左脸,那是上回被打的位置,还没好全。褚渝每往前一步,陈熙棠就后退一步,直到他退无可退,被墙边的小木桌抵住退路,浑身失力,几乎就要滑下去的时候,被褚渝给一把提住了衣领。
“褚兄……你误会我了,”陈熙棠忙道:“我是听说林楚有难,特意赶来相救的。”
在褚渝面前,陈熙棠单薄得像个柔弱小公子,不论是身量还是力气,都无法与褚渝抗衡。如果褚渝真要动手,陈熙棠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褚渝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在思索什么,不过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有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陈熙棠被提得踮起了脚。
“这张兄实在过分,林楚都不愿意嫁与他,竟还花重金强娶,你说他怎么能这样呢?”陈熙棠扯起难看的苦笑,颤颤巍巍地道:“是吧褚兄?”
门口的张裴立马回过头:“?”
迎着张裴的目光,陈熙棠先是看着褚渝,然后视线往边上移,最后抬眼往张裴望去:“张兄啊张兄,你说你,夺人正室为妾,可真做得出来!”
张裴咬牙道:“陈熙棠!”
这声呵斥没多大效用,但褚渝听到后,脸上露出一丝恍然,随即又把陈熙棠往上提了提,沉声道:“陈熙棠。”
原来是叫陈熙棠。
对,就是这个名字。
一直不开口,一开口就跟索命似的叫他的名字,陈熙棠后背都开始冒汗,结结巴巴地道:“褚……褚兄,还好你来得及时啊!不然林楚就惨遭张兄的迫害啦!”
“陈熙棠!少给我泼脏水!”张裴忍不了了,指着陈熙棠开始回怼:“这林楚明明是你要的!”
“我要的?”陈熙棠道:“好你个张兄,为了自保竟诽谤我!那婚书是谁让教书先生签的?写的又是谁的名字?为了得到林楚,你还写下了保证书!那上头可全是你的名字,怎么赖上我来了?”
陈熙棠的脑子很钝,很少能转过弯,总是听别人给他出主意。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凡有一点有利于他,他都拍手叫好。
而临到这时,他突然跟开了窍一样。
他确实没留下任何文字性的把柄,反倒是张裴,什么都是挂的他的名。
陈熙棠越说越大声:“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帮了半天忙没收到一点好处,还被张熙棠反将一军,张裴气得呼吸都重了起来,最后只憋出一句:“……操!”
然后陈熙棠举起双手,讨好似的道:“褚兄,我可什么都没做。”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话是实情,从绑人到喂药,直到现在,他连林楚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没过多久,脖颈间的力道开始变轻,褚渝缓缓松开手。
虽然陈熙棠说了那么多话,可他也是没想到,褚渝竟然这么容易就放手了。刚要松口气,就见褚渝忽然转过头,对外面道:“都听见了吧?”
陈熙棠转头也往外面望去,这时他才发现外面似乎站了许多人。只是临到入夜,又因下雨,光线很晦暗,所以之前一直没注意。
“听见了,绑架他人正室,妄图强占,”一个官差模样的人从人群中走进来,站到床边看了看:“还下药了。”
等等,官差?
褚渝报官了?
褚渝这个真正意义上的恶人居然报官了?
陈熙棠立即慌了起来,有官府介入,那事情可就大了。虽然那些名字上写的都是张裴,但钱都是他出的,只要官府稍加盘问,那些个没眼力见的小厮肯定当场把他供出来。
难怪褚渝没揍人,感情是报官了。
怎么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报官啊?这回轮到陈熙棠觉得天塌了,一旦扯上官司,那个远在京城的爹不得赶过来把他生吞活剥了。
陈熙棠慌不择路,但张裴显然比他淡定多了,张裴沉默许久,忽然道:“官差大哥,林楚已经不是褚渝的夫郎了,他现在是我的妾室。我如何管教我的人,应该轮不到你们来管吧?”
说着走上前,“你们官府是否管得太宽了些?”
在松开陈熙棠后,褚渝就坐在床边,把林楚小心翼翼拥在了怀里。林楚被迫吃了两粒药,身体软得一发不可收拾,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任凭褚渝拥着他。
林楚身体虽软,却很清醒,他闭着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流,一点点浸湿褚渝的衣衫。
这几天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放空。不抱期许的话,就不会失望,因为他不知道褚渝会不会在意他是死是活,所以宁愿把褚渝想成个坏人。
可事实是,褚渝来了。
在听到褚渝声音的一瞬间,紧崩在脑海里的那根弦猛得一松,一直以来强压下来的情绪铺天盖地袭来,褚渝来了……褚渝来了。
褚渝是来带他走的。
这位褚渝对以前的记忆很模糊,从逛街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很好奇,很多都像是第一次见。所以能找到他,或许费了不少劲,甚至把官府都给惊动了。
阴雨潮湿的季节里,光芒终于刺破云层,照进了阴暗的房间。
林楚身上没有力气,可他还是拽着褚渝的衣袍,用着力,褚渝身上很暖,他想离褚渝近一点,再近一点。
感受到怀中人轻微的动作,褚渝抬手覆在林楚后背,说道:“我褚家落败,不代表夫郎就要任人欺凌。从很久之前开始,就一直有人在传我跟他感情不合,最近传言越发离谱,居然说我把他给休了。”
“到底是谁在传这种话?说得这么真,有人证吗?又有人见过休书吗?”
闻言,张裴一怔,不由得看向陈熙棠,陈熙棠收到这则目光,眼神显得有些躲闪:“我也是听说的……大家都这么传……”
张裴:“……”
官差忍不住道:“凡事要讲证据,尤其是这种人生大事,人云亦云怎么行?”
“……”
“官差大哥说得是,”张裴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要是我知道褚兄没休过人,肯定不会做出这等事来。而且我也下婚书,还交聘礼,可见绑架和强占这两个罪名不该放到我头上来,这就是个误会……”
闹到这个地步,张裴软下声音,只想息事宁人。
他是真没想到,褚渝这人居然报官。实在不讲武德。
“是不是误会官府自有定论,”褚渝道,“我只知道我的夫郎无端被人绑架,还被人虐待。”
“你非要闹大不可吗?”张裴皱起眉,上前走到褚渝身旁,压低声音道:“官司我输了无所谓,不过是赔钱,可是林楚呢?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被我折辱过,他再也不会有清白,没了名节的哥儿,比过街老鼠还遭人厌恶。你也不例外,正室被人糟践过,你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
褚渝抬起眼,极轻地笑了一下。
“你在威胁我吗?”
然后褚渝转过头,对官差道:“官差大哥,他威胁我。”
“……”
自这之后,褚渝的名号在那些个狐朋狗友圈可谓是再战成名,以前是坏脾气出的名,现在是报官出的名。
这种家里有点产业的少爷们,正派些的就不说了,想法不在一个层次。但那些游手好闲,只知道玩乐的少爷们,经常在法律边缘游走,背地里什么龌蹉事没干过,常混在一处,谁的把柄都至少有那么一两件在别人手里捏着,因此不往明面上搬是最基本的默契。今天你护我,明天我护你,互相打掩护。
于是他们知道褚渝不能惹了,很多人都有把柄在褚渝手上,这是个会报官的人,要是哪天被反咬一口,麻烦可就大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褚渝根本不记得那些事。
所以在确定林楚失踪之后,褚渝的第一反应是找警察帮忙。不对,找官差。
不过林楚的行踪,却不是官差找到的。褚渝只是在来接林楚的路上,叫上官差一起了而已。
在离开书院后,褚渝背着林楚走。
他走得缓慢,连日来阴雨缠绵,地上积着总也不干的水,每走一步,石板上就荡起一层浅浅的涟漪。
壮汉走在褚渝身侧,撑着一柄稍大一圈的油纸伞,伞身朝林楚的方向倾斜,有一句没一句地说道:“你说我该不该去给张裴当证人?我可是亲眼见你写了休书。”
褚渝叹了口气:“那休书我撕了,你就算想当证人也没证据。”
说着垂眼看了看趴在肩上的林楚,他看到林楚的长睫在微微颤动,睫毛上还有晶莹的水珠,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林楚一直很清醒,只是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褚渝说道:“林楚,等回去后,我重新给你写份和离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