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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0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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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翀眼光透过她那瘦削的肩膀看去,虽然脸上仍旧带笑,可他知道,小姑娘正在生气。
他不得不这样做,尽管确实早了些。
一旦圣旨下来,小姑娘便成众矢之的,他要将她周围的隐患,全都去掉。
定王那边,虎视眈眈,公开后,小姑娘写话本子的事,便会被他查到,并且拿这个当把柄,攻讦于他。
只有在这样的大型场合,自己先爆出,定王那边成了被动,这一招棋,便成死棋。
而那位豁达开朗的李夫人,正是根据他的授意,故意那般操作,甚至,魏翀还特意强调,尽可能让所有来宾都知晓。
至于九重阁秦松君那边,他无需担心,甄莜美写那样的话本子这件事,一定是被他隐瞒死死的。
只有三居田张隶书这边,是个变数。
好在,这一次交上的手稿是连环画册,这种形式,勉强比九重阁那边的稍微强上几分。
用它来堵住定王,是再恰当不过。
尽管有些仓促,但也有效。
他的心思,自然甄莜美不会知道。
他一直认为,小姑娘尚小,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既然选择她,就该接受她的所有,即便是写那些话本子,只要不停规劝,她自会明白。
而自己作为男人,更应多承担些才是。
身为皇家公主,永康是个心思玲珑的,她已经知道今晚会有赐婚圣旨,甚至也清楚,为了得到这小姑娘,这位看似冷心冷面的侄儿,是如何出其不意,横刀夺爱。
童家那孩子,虽然顽皮了些,可总比嫁入皇家,过的自在。
她不免有些心有戚戚,自然想对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好一些,再好一些,让她不会那么惊慌失措,才不失皇家长辈风范。
“你这双巧手,真是生得好,能写会画,是个才女。”公主爱怜,给她捋了捋垂在耳边的发。
甄莜美顿时连呼吸都快停止,眼前这位,可是堂堂公主,她何德何能,能被这尊贵之人所垂爱?
可她又不能太过僵硬,让对方觉得她见识太少,失了分寸。
她故作轻松,瞧了眼在一旁翻看连环画册的魏晏。
她想赶紧离开,不敢和公主太过亲近,故意问,“阿晏,你见到天赐了么?怎地还没回来?”
魏晏放下书册,剥了个桔子塞她嘴里,这动作,明显太过亲昵,在大庭广众之下,好像有些不合适。
浅怔过后,她自己捏起,塞嘴里。
“天赐出宫去了,这些酒楼,不就都是他联系的么?也该回来了,要不,我去找找?”
“嗯,行吧,”甄莜美没继续说,只是看向一侧的魏翀。
魏翀正手抚胸前,那有颗碧绿通透的拇指大小圆珠,用一条鲜红的麻花金线穿上,纯粹的绿,正艳的红,还有灿亮的金,确实很漂亮。
可带在他的胸前,总感觉有些突兀。
见她又瞧了眼,魏翀浅笑,“好看吧?我才收的礼,等今日过了,我送给你。”
甄莜美又忍不住想翻白眼,好像自己是个拾荒的,他什么都送。
很想硬气说些别的,可有长辈在场,甄莜美憋住性子,巧笑嫣嫣,“我是觉得这物件,可以让我发挥,写个话本子出来。”
魏翀脸上红白顿转,好一会才哀怨道,“阿美,你···真不省心。”
总算噎住他,甄莜美心情美妙,她故意扬眉,朝他的方向,吐了吐舌。
魏翀没忍住,拳头抵唇,笑的清浅。
永康见状,故作疲乏状,袖手一挥,“去吧,去吧,马上都开席了,你皇帝大哥怎地还不来?”
正说着,一袭棕黑色锦缎常服,一顶金冠,气宇轩昂的魏骞,姗姗来迟。
甄莜美收缩身躯,故意扯了扯让魏翀的后衣摆,试图用他的宽背挡住她,亦步亦趋,到自己位置,乖乖坐好。
看似美不胜收的菜品,可等到上了桌,已经凉过一半,味道自然便差了些。
好在品种多,也算能填饱她的肚子。
杭秋剪在她身边,每次转脸看她,始终都好像心事重重的模样。
甄莜美觉得很奇怪,直到最上首一桌,有大太监拿出明晃晃的圣旨,宣召甄家人上前听旨,她才感觉,杭秋剪紧绷的双肩,渐渐松垮。
甄诚和甄希麒从另一侧走出,陪同甄莜美一起上前,甄诚是家主,自然在前面。
兄妹俩则是在父亲身后,齐齐跪下,额头搁地,腰背几乎躬成圆弧。
前面说的什么,甄莜美没听清,可说道:···甄家有女莜美,聪慧端娴之类的话,她有些明白。可后面说的,她好像又不太明白:怎么说她,又扯到福王?
到了其中一句,她才恍然大悟:赐婚于二人,缔结连理,并蒂莲开。
至于后面说的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去听。
她和福王,居然要奉旨成亲?
这···这,怎么可能?
他,她一个和尚,年老的和尚,居然要娶还未下月才及笄的她?
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可又不敢有所越矩。
父亲在前面,已经恭恭敬敬接过圣旨。大殿上围着父兄的人,越来越多,一阵阵的恭喜之音,不绝于耳。
而甄莜美惶惶然,觉得好像是在梦里,直到回到座位,才算稍稍缓神。
难怪,杭秋剪今日这般反常。
难怪,王氏要带她去见人。
难怪,那两位首辅夫人会那般热络,还有永康公主······
果真都是有迹可循,只有自己,像个傻子被蒙在鼓里。
“想什么呢?大家都在看你,可千万不能失礼,这都是甄家的体面,你要往好处想,不要钻牛角尖···”
杭秋剪情急之下说的这话,甄莜美不相信没有她哥,甚至她父亲的授意。
大家也猜到会有今日的场面,为了多开导多劝慰,父兄不可能随时在她身边,杭秋剪的作用,就变得无比重要。
甄莜美能够理解,也明白,自己的意愿重不重要,在此时,一点都不起作用。
不反抗圣意,从善如流保住甄家,保住全家人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不就是为了甄家,劝我多想开一些么?”
甄莜美心里憋着一团火,仿佛几乎将要把她吞噬干净。这句话,怼的杭秋剪怔楞原地好一会,给她送了盏茶,才算暂时结束。
她就是靠着死死捏紧手里逐渐变凉的茶盏,才让那股怒火,自己慢慢熄灭,直至平静。
原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让家人不再承受三年后的噩运,便很满足。
哪知,却在无意间,又走上另外的一条路。
眼下看,除了性命无虞,好像也没什么好处。
她不免有些心灰意冷,猛地将那凉茶灌下,让喷涌的不甘,稍稍回落。
岳缨悄悄从后面过来,杭秋剪朝她使了个眼色,岳缨一屁股立刻盘腿坐下,大言不惭道, “阿美成了王妃,以后可要关照我,不能耍威风。”
见甄莜美并无多少喜意,杭秋剪腹诽她不懂看脸色,还在那自顾自胡诌,她赶紧扯岳缨的袖管,“让她静静,咱们去净室更衣。”
耳边清净,甄莜美才觉得稍微舒服些。
大大呼吸一口气,她不敢随意动作,大殿里有无数双眼睛在偷偷打量她,她丝毫都不能出错。
今晚,本只是来给个面子,哪知,自己居然成了主角。
想到魏翀特意去九重阁给她送请柬,自己就应该有所警觉,哪知,心思全在话本子上,居然便成了任人宰割的肉。
她更加怨恨始作俑者福王,如果不是他一系列操作,不会像现在这般被动。
她就那么呆呆坐着,时刻提醒肩背挺直,保持微笑。
从现在开始,她不单是代表自己,还有甄家,甚至还有福王府。
这么多沉重的担子,猝不及防到她肩上,她只觉得一切都是黯然无光。
尤其是想到以后,有了大头衔压制,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写话本子,她都恨不得马上 消失不见最好。
她不想见到那位始作俑者,如果不是他,她不会这么为难的做选择。
如果真要找人家,她肯定不希望是皇家,如果是太子妃,则另算。
可惜,她的家世,注定和那位置无缘。
向往权贵,为人势利,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不做伤害他人的事就行。
甄莜美没法让自己笑得灿烂,她也不能不顾及圣旨的威力和甄家的生死,做不到言笑晏晏,她能忍住暴怒,做好平静冷淡,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灯烛摇曳,有人影过来,甄莜美懒得看是谁,她一心只想等着宴会散去,她赶紧回家。
既然连环画册受追捧,她便要一鼓作气,再拿一个比前一个更进步的话本子出来,才对得起自己好不容易有的拥趸。
对,就是这样,下一篇就写······
“阿美,想什么呢?是不是被即将当福王妃吓呆了,还没缓神?” 岳缨轻推她肩膀,晃得甄莜美脑袋疼。
她轻抚双额,乜她,“你喜欢,让给你,我不稀罕。”
岳缨愣住,很少见甄莜美冷脸冷语,她只不过是替好友高兴,想来庆祝一番,哪知,好友并不满意这桩婚事,这如若让皇帝和福王知道,就大不好了。
“你且缓缓,我不烦你。”岳缨仓促退去。
杭秋剪从始至终都在观察甄莜美,这是甄希麒交给她的任务,她得严防死守。
阿美千万不能在这种场合出错,不然便是一辈子的污点。
这是未来家翁甄诚,特意叫她和甄希麒去书房,语重心长说的一句。
至于还有其他的,杭秋剪为人通透,自然知道其中含义。
甄家不是京城世代大族,毫无权贵根基,眼下这般境地,只要一封谗言信,便能夺走所有。
如若福王成女婿,那形势便完全不同。
甄家,也会迅速进入权贵行列,大展报复。
他想当上工部尚书,修渠道、兴水利、建民居,将国家边防全部走一遍,提出自己的见解和展望,让大魏朝在百年后,还能记起有位了不起的好官。
而他长子,因武艺超群,边地有战乱,还能去一展身手,报效国家。
这便是他甄诚的全部野心和抱负。
依靠眼下,他一辈子都可能做不到工部尚书,可要是搭上福王,这种时机,指日可待。
而他,也不是在靠卖女来巴结权贵,这是福王正儿八经地用圣旨求娶,放眼整个京城,有几家女儿有此荣耀?
甄诚不嫌福王年长九岁,也不怕他以前当过和尚,只要他真心相待,女儿何尝不是有了好归宿?
······
宴会总算结束,双腿酸麻的甄莜美被兰叶搀扶站起。
盘坐的案桌,总是比不上家里的高桌低椅来的畅快,她以后一点都不向往这样的酒宴。
至于焰火,她真没心情看,可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冒然离去,落人口舌。
她紧紧跟随王氏,面对众位贵妇笑脸相迎的恭喜和祝福,她只有忍住性子,一一回应。
魏晏和童天赐,就像两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在湖边,有说有笑。
甄莜美躲在一株大柳树后,手指掀起树干上的老皮,心如冰铁。
她不知道,自己能忍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