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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为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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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淩在后头扯了扯男子的衣袖,悄声说道:“哥,我没事啦,撞人的不是他,说起来他还算是帮我报了仇呢。”
她刚才站在摊前挑选东西,却被一只黄鼠狼妖给撞倒在地,幸得眼前这位侠士出手将其擒拿。
章淮一听是个误会,高涨的气焰顿时偃旗息鼓,他抱拳对着池渊道,“不好意思,是我不分青红皂白了。在下章淮,阁下若不嫌弃,就由我做东替舍妹谢谢你。”
池渊摸了摸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呃,不用不用……其实我也有过错,这只妖本在山林,被我们一路追堵至此。这位姑娘不怪罪我就好。”
章淮:“……”
刚质问人家后转眼发现其实是恩人,紧接着恩人又自爆他才是罪魁祸首。他尴尬的笑了笑,顺坡下驴,权当之前的话作了废,拉过章淩的手扭头就走,只愿再不相见。
章淩朝后头歉意的挥了挥手,“没事,我知道你是好心。降妖除魔,偶有失蹄很正常。”
林守拙也上前扯着他往另一个方向拖,“师兄,别看了,人都走远了!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向掌门负荆请罪吧!再晚一会儿投诉的信都要到了!”
池渊倒退着走,眼神却一直朝那个红衣女子的方向望去,他摸着跳动异常的心脏,说道:“林子啊,我好像生病了!”
“是是是,你是有那个大病,”林守拙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追妖心切,但你好歹想想造成的影响啊,你朝人群中来一句有妖怪,这不得造成踩踏恐慌?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一群人呢!”
“是是是,我知道错了,下次绝对不会再犯,我一定好好精进技术!”
池渊认错态度积极,见林守拙态度软化下来后,他才说道,“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感觉我对她一见钟情了,是相思病!她不仅长得好,性格也好,她笑起来真好看,不愧是叫铃铃,声音也如此悦耳动听,要是我还能遇见她就好了!”
林守拙:“……”呵,相思病,没得救了,等死吧!
“唉,要怎么才能再次遇见她呢?”池渊在一旁唉声叹气,又气得捶胸顿足,“刚刚忘了自报姓名了,太失策了!林子,你说我在明日来城内会找到她吗?章这个姓,似乎还挺少见的吧!我咋感觉在哪里听你提起过一样。”
林守拙心里一惊,这个章姓,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事实证明,的确是那个章家。
当两人磨磨蹭蹭回到门派之时,在承和殿外意外却又毫不意外碰到章淮兄妹二人。池渊一打听,才知两人是章家这次送来交流学习的本家子弟。
而后一切水到渠成,一个蓄意接近,一个默许纵容,翩翩少年和豆蔻少女在朝夕相处间渐生情愫,又一起诛灭妖邪,踏遍山河。于是一段良缘夙缔,佳偶天成的感情便自然成了。
但好景不长,随着妖魔出现频率的增多,一封封书信像雪花一样从陵城寄来,上头全是对各处异常的推测,而被提及最多的字眼,便是都兰。
那段时间他甚少看见空一,仅有的几次照面也是在藏书阁前,派中的大小事宜则全然落到他与师弟身上。而当他深夜从演武场出来回到住处的时候,却总能瞥见灯火通明的顶层。
“渊哥,”章淩看出他的异常,提着一坛酒将他拉上房顶,两人举杯邀月,而后并排躺着看天上的繁星点点。她侧过头,轻轻摸着池渊下巴新长出的胡茬,“与我讲讲吧!不要老是将事情憋在心里,这样不好。”
“淩淩,”池渊看着她,少年蜕变的嗓音已变得低沉醇厚,那双灿若星辰的双眸也变得晦涩起来,“没什么,只是一种预感而已,我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是因为最近妖魔异常化吗?”
“是,也不是,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掌门分别派我去临海,宿松,陵城,都兰吗?”
“嗯,我记得,是让我们去寻一样与五行之力有关的东西,”章淩说着说着,问道,“难道是你在都兰碰到什么事了么?”
“你对你相公这么没信心吗?我可是逍遥门的大师兄诶!”池渊难得打趣,让沉闷的氛围重新活跃起来。待两人笑过之后,他才慢慢说道,“可掌门只让我们寻回了四种属性,五行之力,其实我们还缺一个不是么?”
“如果我猜想的没错,最后一种其实就在门派内。只不过,”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在地图上标注了我们去的四个地方,再加上逍遥门的话,按一定的顺序排列,正好能形成一个五行阵。……天有五行,分时化育,以成万物,反之亦然。”
章淩伸出手慢慢划开他不自觉紧皱的眉心,“别多想,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
没过几日,一切如池渊预感一样,山雨已来。
从陵城发来一封急信,请求诸大世家门派共同前往都兰加固封印。而神色疲惫的空一也终于从浩瀚居六楼走下,他召来池渊和林守拙,对他们言明接下来的打算。
“此去都兰,若是只需要加固封印,那倒没什么,只是如今妖魔群起,再加上边界处已有不少人失踪,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封□□魔的符纸锁链或许已经失效了。”
“心魔?”
空一从兜里掏出一本古老泛黄的合集递给二人,“你们看过就知道了,这是从三百年前保存下来的唯一记载了。”
两人小心翼翼的翻开,扉页上面记载的短短几行字体,可窥一斑那隐藏于时间下触目惊心的历史:
是月,有魔自西来,喜食人心,以欲望为养分,善操控人之欲者,莫能近。
入魔者甚多,其二十八门,三十六派,十大世家只余三派四家十六峰。
……历时十载,终封心魔。
池渊翻了翻剩下的纸张,余下大半都是各式各样的字体,似乎是不同时代不同的人留下的尝试与告诫。
后人切记,其一,封印地不得受外者侵扰,守卫需心志坚定者,且三年一换。……其二百零六,封印渐弱,灭魔之法尚未找到,五行之法,相生相克,或可行,然时日无多,望后人补全,其二百三十三,……
空一看着面前两个得意弟子,叹道,“封印的地点就在都兰,本来是想等交接之前再告知你们。按惯例,今年轮到逍遥门前去守卫边界了。”
林守拙顿了顿,问道,“为什么我们从未听过这些事呢,虽然三百年很长,但不至于只余下这一片记载。师父,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们?”
空一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多少有些心酸,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和脑袋,说道,“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因为人心难测,在那三百年里发生过不止一起被侵蚀反叛事件,恐慌贪欲憎恨……都是它的力量。我们只能尽可能减小传播范围,不让人因好奇因复仇因贪婪前去,只要那地方被人遗忘无人提及,我们就成功了一半。”
他叹了口气,“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得太早了,先人留下的五行阵法,我只参悟透了大半,只能封印却依旧不能消灭。此行,你二人一人随我前去,一人留守后方。若一切安好,便用不上后招,若封印生变,我需要那个人尽可能从封印之地拿着五行之物活着回来,启动五行阵彻底封□□魔。你们二人,谁——”
池渊打断空一的话,他抢先回答道,“师父,我跟你去!”
“师兄!”林守拙不甘示弱,朝空一急忙说道,“师父,还是我去吧!池渊作为大师兄作为代理掌门,门派事宜理应交给他,况且他武力高强,镇守后方于情于理。再者,我孤家寡人一个,师兄还有淩淩师妹……”
“师父,”池渊抬眸看向空一,轻声道,“守拙他沉稳可靠,而我生性洒脱,你一向知道的,我打打杀杀在行,管理门派就不太行了。况且我武力高强,更应该与你同去不是吗,至少我能尽可能的活着带你一起回来。综上,我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
空一看了他片刻,才说,“你知道你选择的是怎样一条路吗?”
池渊坚定,“我知道!”
空一摇摇头,神色悲悯,“不,你不知道!孩子!”
“但我不会后悔我正在前往那条路上的选择,掌门!”
空一一顿,好半晌才对他说道,“去跟章淩她们告别吧。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关于五行阵一事。守拙,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代理掌门,如果我们全都回不来,就由你来完成这个阵法。现在我将相关事宜告知于你……”
跟章淩等人一一告别之后,空一带着池渊与一批精锐弟子启程前往都兰。路上,空一告知他所有可能性的应对方案,但他们还未到都兰边界,便已遇上大批被侵蚀的普通入魔者。他们若不留下解决此事,这些入魔者便会流动至下一个城镇,侵蚀传染普通民众。他们被困在了离都兰五百里外。
“师父,我们来迟了么,如果这里都沦陷了,那离都兰稍近的小镇估计都……”他顿了顿,看着那些因入魔而变得六亲不认的满手鲜血的人群,不知该说些什么。
“将他们捆起来,若是能等心魔重新被封,或许还能有救。”
“是!”
他们已清理完两座小镇,与边界的距离仅剩两百里。正要御剑前往下一小镇行动时,从空中掠过一只信鸽,他一跃而起,将其截获并展开来信,“是陵城传来的,他们那边……似乎也出现了入魔者……”
“我们赶紧走!”空一眉头一皱,立刻下令放弃将底下入魔者皆全数捆绑的命令,转而让所有人全速赶往边界处,并让池渊写封信回门派,让守拙带人前去接应。
池渊显然明白了什么,他轻声问道:“师父,我们别无他法了吗?”
“这是最坏的局面,但我们别无他法。”空一看着底下的空城与渐行渐远的小黑点,“会很艰难,但为师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会的,……我会带着五行之物活着回来的。”池渊咬紧牙关,红了眼眶,认真发誓道。
……
另一个方向也御剑飞来一批人等,他看着师父和他们叙旧谈笑风生,仿佛大家都不知道此行的命运,又或者,正是因为知道此行的结果,才能更加坦然面对。
接下来的回忆他不愿想起,世界像是一片黑白,只有无尽的杀戮,杀戮,与杀戮。他的剑已不知第几次伸向不知还该不该称其为人或者同伴的胸口。
他机械的重复这一过程,又眼睁睁看着师父与封印合二为一,那沾染心头血的五个物件被他埋葬又收回在胸口,然后他跌跌撞撞的往外跑,那些入魔者对他穷追不舍,褚家主为他殿后,……当他满身褴褛终于回到逍遥门见到林守拙的那刻,他放心的合上了眼。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章淩,章淮以及守拙都在床前。
他嘴唇干裂,声音哑然,却强硬起身穿衣,“……我得走了,计划还没有完成,五行阵还没有启动。外头怎么样了?还有褚家,我得给他们带个信。”
“再休息一会儿吧,起码,得把饭吃了才有力气。”章淮将手按在他肩膀,迫使他躺回去,“池渊,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和淩淩要回章家了,那里……也已经被波及了。”
池渊一怔,又顿时松了口气,“也好,至少没那么危险。等我放置好物品,我就来接你。快去跟大哥收拾东西吧,我还有些话想跟守拙交代一下。”
章淩一愣,还想说什么,却被章淮扯走了。
池渊见二人一走,精气神一泄。林守拙将五行之物抛到他床边,连名带姓质问道:“池渊,为什么我没办法使用,你给我个解释。”
池渊苍白了张脸,笑容却是无比灿烂,“那当然是我搞的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