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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八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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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澜在含熏阁待了一天两夜。
水如蘅外毓内秀,不是读书就是画画,能一个人安安静静坐一整天。
苍澜没有琴,看不懂书画又没人聊天,很快感到了无聊。
在孤凉殿,他没事做可以睡觉,这里不知怎么,总觉得睡觉不踏实。
他只好披上衣服出门闲逛,在岸边看水如君回没回来,人没等到,病却不期而至。
“阿嚏——”苍澜躺在病床上,鼻涕流个不止。侍女接过脏兮兮的绢布,冷淡的眼神让苍澜更不舒服。
水如蘅端着药罐进来,示意侍女出去,亲自盛了半碗药汤喂苍澜喝。
是苦的。
苍澜不认识“苦”字,但他不喜欢这种滋味,啜了一口就偏开头。
水如蘅把汤勺送到他嘴边,他干脆躲进了被窝里。
不一会,屋里响起桌碗相碰的声音。
苍澜以为水如蘅走了,从被子里探出头,被站在床边的水如蘅掐脸灌了一碗药。
好苦。
苍澜被吓着了,药也难喝得很,当即哭了起来。
水如蘅端着空碗一脸愣怔,似乎不理解怎么喝个药都能哭。
他不能说话哄不了人,好在水如君及时出现,一句“怎么了”止住了哭啼。
水如蘅打手势:他不喝药,我喂了他。
水如君:你先出去,我来哄人。
水如蘅默默离开。
苍澜哽哽噎噎,一双泪眼巴巴地望着水如君,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水如君来到床边,摸了摸他的头:“怎么又不高兴?”
苍澜瘪着嘴低下头:“她们讨厌我……”
“谁?如蘅?”
苍澜摇头。
“那是谁?”水如君在床沿坐下。
“侍女。”
“她们对你不好?”水如君眼神稍冷。
苍澜又摇头:“她们心里不喜欢我。”
“怎么不喜欢你?”水如君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嫌我臭、流鼻涕、流口水……”苍澜抬起眼眸,“你是不是也嫌弃我?”
“不会。”声音斩钉截铁。
泪珠啪嗒啪嗒地掉落:“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想回孤凉殿。”
“可你生病了,要在这里治病。”
苍澜满脸抗拒。
“我每天来看你,喂你喝药。”水如君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乖,等你病好了就回去。”
苍澜依旧不开心。
水如君用指腹帮他擦眼泪:“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不用在意别人。”
苍澜嘴唇微颤,最终没有说话。
从含熏阁出来,水如君便和弟弟商量,让那些侍女远离苍澜。水如蘅答应了,当晚便命令侍女退到药圃外,自己亲自煎药打扫。两天后苍澜痊愈,被水如君带回寝宫。
侍卫已尽数归位,被损毁的房屋也已复原。苍澜一进房间就看见一张琴,欣喜地上前调音。
水如君倚着门框,脸上虽无笑意,却陪了苍澜很久。
乐音如高山流水,晨起幽谷暮至水乡,斜风细雨,孤寂迷茫。突然曲风一转,街头巷尾烟气缭绕,声色犬马,一团乱麻。红尘迷障重重,世人身不由己,真心无处安放,沧海桑田,魂归故里,留下一笔糊涂账。
一曲终了,苍澜浑身舒畅,又连着弹了几曲,直到琴声探到囚牢的结界才仓促停下。
“啪、啪、啪!”门口响起掌声。
水如君还站在那里,眼里有清雅笑意:“弹得真好。”
苍澜嘴角上扬,几乎咧到耳根。
“你生于山野,听过鸟鸣溪涧、风拂绿田;又长于酒肆,耳畔莺歌燕语、市井喧喧。他人故事,真真假假;爱恨纠葛,是非难辨。整首曲子悠扬悦耳、浅实易懂,道出世间百态,可归为上佳之作。”
苍澜脸颊微红:“二皇子过奖了。”
“你还会弹什么?”
“朝霞帔、雨怜衣、红藕劫……”苍澜报出二十多支曲目。
“都是舞曲?”水如君打断他。
“……嗯。”
“方才弹的曲子叫什么?”
“……”苍澜抿着唇想了想,“叫……思归。”
“是舞曲吗?”水如君有了猜测,忽然想逗逗他。
“不是……我自己编的。”苍澜不知为何瑟缩了一下。
“即兴创作?”水如君缓步朝他走来。
“嗯。”苍澜呆愣愣地回答。
水如君蹲下身,拉起苍澜的手:“送我一首曲子好吗?”
“什么曲子?”苍澜浑身发痒。
“你我的曲子,算作定情曲。”水如君直视他的双眼,“好吗?”
“……”苍澜鬼使神差地点头,“嗯……好。”
水如君俯首亲吻他的手背:“我等你。”
苍澜的心乱跳了几下,一时半会没回过神。
“后天有场婚礼,你陪我走个过场,到时我来接你。”水如君摩挲他的手背,仿佛陷入了沉思。
苍澜猛地把手抽回来。
水如君起身看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房门。
夜里,苍澜翻来覆去,反复回想白天的场景。
水如君不会真喜欢他吧?
可他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呢?
难道是因为在床上……水如君很舒服?
唔……好像没有其他理由了。
这也算是……一种交易吧?
苍澜左向右想,给这一切找了个圆满的解释,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又过了一日,苍澜被喧闹声惊醒,揉着眼睛走到窗边,看见几只妖兽飞驰而过。
他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今天是大皇子成婚之日。
嫡长子成婚不是小事,往重了说甚至能影响未来几百年的世道人心,皇族不可谓不审慎。
这不光是一场盛典,还是各方势力无声角力的修罗场。各路英豪荟萃一堂,既代表自家颜面,也表达了对皇族的态度——来的人越重要、越出色,与皇族亲近的意愿越强。
苍澜初次参加,不懂其中的门道,醉侠楼的宾客也不谈论这些。想到水如君会来接自己,他急急忙忙穿衣洗漱,在侍卫的帮助下整理发型,还缀了些晶莹剔透的首饰。
等了一个时辰,水如君落在院子里,苍澜迈出门槛迎上去。
皇室崇尚淡雅、素净之色,尤是以白色为尊。苍澜的白衣上有极淡的蓝色花纹,形似飞鸟双翼。如瀑的长发扎成麻花辫,发尾如拳头粗的狼毫,堪堪垂到膝盖。腰带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将骨相之美展现得淋漓尽致。睫如鸦羽,眉如墨画,唇比丹砂,不施粉黛即为天人,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水如君目不转睛,看得苍澜心生怯意。眼波流转,比平时多了几分妩媚。水如君揽他入怀,定定抱了一会,才带他到外边乘坐骑。
两头妖鹿安安分分地站着,背上套了鞍,缰绳在侍卫手里。
“待会会比较快,别紧张,我在你身边。”水如君抱苍澜上鞍,把缰绳交给他,“抓紧。”
苍澜紧紧抓着缰绳,小嘴抿成了一条缝。
“出发。”水如君一声令下,妖鹿在地面跑了两步,随后腾空而起,箭一般直冲云霄。
太快了!
苍澜的手被勒得生疼,两个呼吸后便有松动的迹象。水如君在他左前方,为他挡住大部分风力。由于凤尾妖鹿的鹿角太宽,他不能进一步缩短间距,眼看苍澜的手越来越抖,他只能放慢速度……
大均国幅员辽阔,不同地域环境迥异,风俗习惯千差万别,不可一概而论。殇君为了制衡各方利益,设立了十八个平级管理机构,俗称“平权十八门”。
十八门里,管理空域飞行的是天门,成立初期便定下一条规矩:低于百米,时速不得超百公里;高于百米,时速不得低于百公里;每升高一百米时速下限增加百公里,即飞得越高速度越快。
在这种场合,一般是能高则高、能快则快。这不仅是彰显能力的机会,更是对劲敌气势的打压。皇族也更青睐那些意气风发、壮志凌云的年轻人。
水如君作为死门掌司和皇族嫡子,在这方面要做出表率。苍澜作为二皇子妃,与他一体同心,断没有独自逍遥的道理——至少不能让外人看出端倪。
妖鹿在千米高空破风而行,苍澜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唯有手心的剧痛让他清醒。不一会,妖鹿开始下降,宛如有只大手在揉捏苍澜的心脏,有一阵子甚至无法呼吸。当妖鹿落地,苍澜头晕目眩,无知无觉地被水如君扶下坐骑,脚一沾地便吐了出来。
“呕——”
水如君赶忙拍他的背:“没事吧?”
“呕——”
水如君边帮他顺气边让侍卫去找医师。
苍澜这一吐把胃都吐干净了,地上一滩臭熏熏的秽物。水如君用绢帕擦他的脸,眼里不知是心疼还是欣慰:“待会跟侍卫走,不舒服就睡觉,大哥那边我帮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