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潮湿雨季里》折冬

4、潮湿

　　注意到周扬投来的视线，陈一舟笔尖一顿，继续将自己的那个倒笔画写完。

　　漫不经心的回答：“习惯了。”

　　这算是属于陈一舟的一个独一无二的习惯。
　　他从小都爱这么写，舟字先写中间的一，久而久之，也就懒得改了。

　　写出来的字和顺笔画没差，走势俊利干净，依旧好看。

　　这一点周扬不得不钦服，“果然，学霸跟我们就是不一样，条条大路都能通罗马。”

　　“……”

　　还没到正式开学的日子，学校里氛围松散。

　　教室外的走廊来来往往都是学生，三两个簇拥在一起，时而捂嘴偷笑。
　　树影摇晃，到处都是绿色。
　　阳光落在他们的笑脸上，洋溢着青春活力。

　　正午的太阳正热，头顶的电风扇呼啦啦的旋转着。
　　也带不走一丝闷热。

　　整理完书本后，苏晨夏就坐在位置上安静的接着看译本。教室里打闹的声响不小，偶尔一声突兀的惊呼吓得人直哆嗦两下，有女生朝着他们臭骂。

　　苏晨夏并没有受到他们的影响，葱白的手指翻动着书页，目光专心致志。
　　她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身旁的郑意眠就没她这么安静了，手里捏着一个作业本直扇风，“这破天气，也太热了吧。”

　　扇累了，她皱眉趴到桌上，委屈巴巴的，“夏天真难熬啊，马上都九月了还不放过我。”

　　视线一转，她看见自己同桌安静看书的样子。

　　小脸白净，目光认真。
　　一点都不被外界的声音打扰。

　　他们班上，也就苏晨夏能做到这点。

　　被热得实在有些受不了，郑意眠手伸过去，手指碰了碰苏晨夏的胳膊。

　　苏晨夏转头看过来。

　　郑意眠耷拉着一张脸，声音懒洋洋的，“夏夏，我好热呀，你陪我去趟小卖部买冰淇淋好不好？”

　　太阳明晃晃的刺眼，热气滚滚，即便是飞速旋转的电风扇，也没赶走属于夏天的那股燥热。经她这么一提醒，苏晨夏也莫名感觉到一丝燥热。

　　她点点头，答应她说好。

　　只是下一秒，班里的某位女同学就走到了她的桌前喊她名字。

　　苏晨夏扭过头去，发懵的看着她。
　　日影光线勾勒出她纤柔的侧脸，皮肤白净。

　　“班主任找你。”

　　陪同郑意眠去小卖部的愿望落空，但苏晨夏答应她等会儿会去小卖部找她。

　　郑意眠也不是个不会看事儿的人，拍拍苏晨夏的肩膀，“没事，你先去吧。”

　　“好，那我等会儿来找你。”

　　说完，苏晨夏就离开了教室，向教师办公室走去。

　　走廊上有两三个少年在追逐打闹，苏晨夏向旁边靠了靠，一边的手臂就快要碰到栏杆。阳光刺眼，她抬手遮在额上，身影纤薄，沐浴在阳光里。

　　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苏晨夏站在外面敲了敲门，然后自作主张的走了进去，到王东强的位置面前。

　　乖巧的喊了一句王老师。

　　王东强脸上布满笑容，招呼着她，“我叫你来是这样，咱不是开学了嘛，明天是正式开学的第一天，会举办开学典礼，学校有意想让你上台作代表演讲。”
　　说着，他从旁边插着五颜六色的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纸，递给她，“这是演讲稿，你先看看。”

　　苏晨夏接过，粗略的看了看。

　　王东强问她，“觉得如何？”

　　苏晨夏点点头，“可以。”

　　王东强心里满意，脸上的笑容又明亮了几分，“那明天的开学演讲，就看你的了。”

　　“好。”苏晨夏也对他笑了笑，眼里的灵气很闪，“保证完成任务。”

　　之后便没其他事了。
　　苏晨夏拿着那张演讲稿离开办公室，王东强坐在位置上看她身影逐渐消失，满意的端起旁边的热水盅，放嘴边吹吹，接着再喝一口。

　　这一切的满意都来源于苏晨夏。

　　至高一进校以来，苏晨夏一直是嘉和一中的年级第一，英语单科状元记录保持者，无人能超越。最开始就连王东强都被吓了一跳，震惊之余是真的惊喜，他怎么也没想到能捡到苏晨夏这块宝，给他挣足了面子。

　　现在他们班又转来这位新同学，一位颜值与实力并存的选手。

　　他看过他的成绩，每一科的学业分数都不低，业余时间还参加各种奥数比赛并且拿到优秀的成绩，每一项综合素质都是A+。
　　越看越满意。

　　有他的加入，苏晨夏也算是有了个合拍的搭档。
　　毕竟俗话说得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王东强靠着椅背，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苏晨夏先回了教室将演讲稿放下，教室里并没有很多人，大片大片的阳光从窗户外洒进来，轻薄的窗帘被路过的风吹起，显得教室里敞亮又干净。

　　她身后的那个位置上也没有人，但桌上放了两本书，崭新的封面被风吹得翻开。
　　露出内页里的名字。

　　黑色签字笔的字迹苍劲有力，毫不拖泥带水。
　　是那种干净又清冷的味道。

　　耳边难免又响起少年的声音，像泠雨那般清透。

　　只看了两眼，苏晨夏就挪开了视线，抬脚离开教室，往学校小卖部的方向去。

　　小卖部和教学楼有一段距离，穿过树林阴翳的小路，她看见篮球场里有几个正在打篮球的少年，你追我赶的追着篮球，最后投篮进球。

　　恣意奔放的身影里，全是青春的痕迹。

　　少年们起哄的欢呼声里，有人打开一瓶矿泉水，自上而下浇湿脑袋。

　　苏晨夏路过篮球场，到一旁的小卖部。

　　这会儿人还挺多的，苏晨夏站在门口向四周都看了看，确定周围没郑意眠的身影，视线才向小卖部里面看去，人影缭乱，摩肩擦踵。
　　她干脆往小卖部里面去。

　　门口的风扇吹得她肩膀一缩，苏晨夏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被挤在人群里。
　　四处张望着寻找郑意眠的身影，却寻无可寻。

　　她被人挤到买饮料的那排货架，人没站稳差点踉跄，好在她眼疾手快扶了旁边的货架一把，姿势才没有多狼狈。

　　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饮料整齐的陈列一排，大概是心理作用，她竟也觉得有点渴。

　　苏晨夏抬手向那一排的某瓶易拉罐伸去，就在她手指刚触及冰凉的瓶身时，旁边也忽然伸来一只手，猝不及防的，他们指尖碰在一起。

　　冰冰凉凉的触感穿梭神经。

　　苏晨夏转头去看，与陈一舟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他似乎刚运动过，额间一层薄汗，深浓的眉眼格外潮湿深邃，身材清瘦却不失挺拔。
　　夏日里灼热的空气似乎都浓了几分，他身上热烈张扬的少年气十足，有点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连呼吸都为他慢下来几拍。
　　她放任他在自己的眼睛里失焦了又清晰。

　　直到他的声音传来，“同学？”

　　苏晨夏瞬间回神，睫毛颤了两下，“啊？”

　　陈一舟将货架上的那瓶可乐拿下来，伸过去递到她面前。

　　光影婆娑，笼罩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苏晨夏垂下眼睫，视线落在面前的那只手上，骨节分明，修长宽大。可乐的蓝色瓶身被他轻盈捏住。

　　苏晨夏伸手接过，瓶身上有几分他手掌心里的温热。

　　不可觉察的抿了抿唇角，苏晨夏跟他道谢：“谢谢。”

　　陈一舟将可乐递过去后，又从货架的第二排拿了一瓶一模一样的，清明目光扫过她的脸，潦草落下一句没事后，便转身离开了。

　　去收银台结完账，苏晨夏也离开了小卖部。她一路返回，最后在教室里看见郑意眠。

　　手里握着可乐，她走过去，“眠眠。”

　　郑意眠正在看她桌上的演讲稿，听见她的声音，立马抬起头来，“你回来啦？”

　　苏晨夏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不是说好了在小卖部等我吗，你怎么又先回来了？”

　　“外面太热了，小卖部人又多。”郑意眠手扇着风，对她略感抱歉的说：“难为你跑一趟去找我，早知道就该告诉你不用来了。”

　　“没事。”

　　“诶，对了，”郑意眠手里拿着那张演讲稿，“老王叫你去办公室，就是为了让你明天开学典礼演讲啊？”

　　“嗯。”

　　“你答应了？”

　　苏晨夏缓慢的点点头，葱白手指摩挲着早已不见冰凉的瓶身。
　　能看得出她是有些紧张的。

　　谁知郑意眠的反应在她意料之外。

　　“答应好啊！”
　　“不是我说，你就应该多露露面，在咱们学校多活跃一点，别整天一副死气沉沉只知道看书学习的样子，都不漂亮了都。”

　　苏晨夏扯了扯唇角，表情稍有些尴尬，手掌摸摸脸颊，扎自己的心，“我本来就不是很漂亮。”

　　“胡说！”

　　郑意眠想也没想就直接反驳，一只手伸过去，捏着她下巴将脸转过来。
　　上下打量。

　　苏晨夏的长相不是属于惊艳那类，仔细看倒有种小家碧玉的温婉柔和。
　　女孩儿的脸型很舒服，柔缓的鹅蛋脸，眉目清秀，鼻尖小挺，嘴唇薄厚适中，染着淡淡的粉色。一双乌黑的杏眼，宁静里带着几分灵气。
　　稍微打扮一下，也是好看的。

　　就是……
　　郑意眠绞尽脑汁想了很久，好不容易憋出来一个词来，“目前这打扮……稍微朴素了一点。”

　　厚重的黑刘海，大众化的学生头。
　　无论是放人海还是单拎出来，都格外普通。

　　这说得苏晨夏都忍不住抬手压了压自己的刘海，不好意思的神情挂在脸上。

　　“不过，你底子还算不错！”
　　“之后把刘海儿去掉，再换个发型，肯定很好看！”

　　郑意眠硬吹硬夸，甚至还想给苏晨夏鼓个掌。

　　好在那手还没合起来时，后门口就传来几道哄闹玩笑的声音。

　　“刚刚那货简直弱爆了！陈一舟最后的那个压哨三分球真是绝地反杀啊，太帅了！”
　　“还好有陈一舟，不然就输了，三班那群孙子指不定会说出些什么话嘲笑咱们。”
　　“……”

　　说话的人太多，笑声不断。

　　但苏晨夏还是准确的听见了陈一舟三个字。

　　神使鬼差的，她扭头向后门看去。

　　三五个少年至门口走进，最引人注目的那个人在他们中间。一明一暗的光线里，他最恣烈干净，似乎此刻里，落在他身上的灿烂晴光也稍逊色彩。

　　眉眼舒缓，嘴唇微勾。
　　有种随心所欲的慵懒感。

　　他明显的已经融入了这个班集体。

　　苏晨夏看见他在跟身边抱着篮球的周扬说话。
　　声音低低的，漫不经心又嚣张。

　　“下次。”
　　“让他们一个都拿不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