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小七》无**美

4、离

　　上午的时候，我从沉沉的梦里面醒过来，小七躺在我身边，一只手枕在我头下，依然睡得很香很沉，我开始静静地打量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我转过头来望向窗外的世界。那里，依然是那个蓝净得让人称奇的世界，远远地，还能看到高高的山峰，那山峰上面有终年未曾融化的雪，仿佛是一个站了千年的人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也许偶而还有些许的风吹过，也许没有，那只是我的猜想而已。

　　我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小七，心里面变得异常的平静与安宁，仿佛所有的思维都被吸进了那片净蓝的天空里。那一刻里，我没有了思想，也没有了恐惧，仿佛是顷刻的豁然，又仿佛是更深的绝望，可无论是哪一种我都知道，我不再害怕了。

　　是的，我再也不害怕了，因为我得到了一切我想得到的。

　　中午的时候，小七终于醒了过来，看我那么清醒地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自从知道你要来，我都好几个晚上没睡觉了……”，他向我解释。

　　我也笑了起来，把头靠向他，用坏坏地声音说：“嗯，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昨晚很辛苦……”。

　　他叹了一口气，开始狂乱地吻我。

　　我也热情地回应他。

　　中午的时候，我们才走出那间房。

　　我的脚步有些慢，小七耐心地陪着我，然后他从楼下的一间房里推出一辆自行车，拍拍后座，对我说：“来吧，哥哥带你拉萨一日游——”。

　　我咯咯咯地笑起来，向他伸出手，说：“小七哥哥，你抱我坐上去吧！”

　　用一只手抱我有些困难，因为他还得腾出一只手来扶着手把，可好歹还是把我弄上了座位上。

　　我们先去找了一点东西吃，我像个孩子一样挑剔地挑选着零食，而每一样东西我吃了几口便强行推给了小七，如此几次之后，他有些冒火地看着我，咬牙切齿地对我说：“妞，你比小孩还要难将就！”

　　“是么？”，我若无其事地说道，然后踮起脚尖凑近他，在他嘴上轻轻地啄了一口，在耳边用软得不能再软的声音问道：“真的很难将就么？”。

　　他的脸微微有些发红，表情崩溃地看着我，我哈哈大笑。

　　晚饭后，他推着自行车，我挽着他的手，顺着江苏路往解放东路的方向前进。小七说他要带我到一个特别的地方去。

　　其实那不算是一个特别的地方，不过就是传说中的拉萨河边，一座拱型的大桥与城区连在了一起，桥上有三三两两深情相拥的情侣。

　　小七把自行车停在路边的一棵树旁边，拉起我的手往桥上走去，在夕阳余辉的沐浴下，对着桥下奔流的拉萨河水，尽情地述说着彼此心中的思念和爱意。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气温也开始降低，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肩，小七问我：你冷吗？

　　我摇摇头，说不冷。

　　他比我穿得少得多，可他起来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一点也不惧怕这高原的寒冷。

　　我努力地平缓自己的呼吸，可是很困难，胸口变得越来越烦闷，仿佛正有人把一块巨石压在那里，然后一脚踩上去，一点一点地向下用力。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我的大脑开始发晕，许多片段从我眼前如同放电影一般闪过，我竭尽全力地想去扯，可才刚刚这么一动念头，那些片段却在瞬间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但与此同时，我却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我想，我快死了。这个念头如一道闪电一般射入我的脑海，心里蓦地一酸，我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的小七，这个足足比我高了一个头但年纪却比我小了四岁的男人，他有温热的唇，有温暖的怀抱，宽厚的胸膛，所以，他应该有一颗坚强的心。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往他身边靠了靠，斜斜地将身体贴着他，呼吸变得越发地困难起来，我甚至睁不开眼睛来看他，最后，我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来。

　　在倒下去之前，我对他说了一句话：“小七，你抱抱我吧！”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拉萨人民医院了，小七坐在我旁边，两眼充血，一脸的绝望与悲哀。

　　我只知道我剩下的生命不会太长，只是没预料到自己的身体会在这里出现高原反应，但我没有想到它会来得这么快，也没想到高原反应会加强疾病的能力。

　　“你不该来这里的——”他哽咽着对我说。

　　我笑笑，摇摇头，说：“答应了的事，不能反悔。”

　　我努力地平息着自己的呼吸，想让它们变得平缓一些，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指了指放在旁边桌子上的我的包，示意他把它拿过来。

　　他把包递给我，我有些吃力地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他，对他说了一段话。

　　对不起，小七，可你得答应我这件事，我知道这样很残忍，可是你是我在这世上我唯一能够相托的人。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应该很快了，我想我过不了今晚……这些钱你拿着，帮我把后事办了，把我的骨灰撒到一个你觉得好的地方，但一定要在这里，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喜欢这里。我妈妈很年轻的时候便生下了我，她也是得了这个病才死的，不过我觉得我比她幸福，因为我认识了你，小七！那天我要你抱我坐到自行车上去，是因为我小时候特别想让我爸那么抱我坐上车，当时我就想，要是你抱不动我……我就不理你了，还有我买了那多零食，因为我从小到大，我就想做这件事，我就想试试挑三拣四的吃东西是什么滋味……

　　他不说话，只是点头。

　　我躺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阵，我抬起手伸向他的脸，但我的力气已经很小了，它甚至不能完成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小七动了动身体，主动把脸靠近了我，我的手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脸，微微有些刺痛的感觉。

　　“小七，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我问他。

　　他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有晶莹的光从那里忽闪而过，我想他一定是想哭了，正在那里辛苦地忍着，过了好久，我才听到他答道：“我是布达拉宫的消防员——”，这个答案让我有些诧异，可转念一想，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如此了解布达拉宫了。

　　“小七，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又说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我。

　　“寻梦，不仅仅是我的昵称，也是我的真名，我告诉你很多遍了，可你一直不信，你看我的身份证——”，我又想去拿我的包，小七拦了他。

　　“我信了，寻梦——”，他颤声说道，然后俯首看着我，一遍一遍地念着我的名字。

　　寻梦，寻梦，寻梦……

　　过了好久，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身体仿佛正在变轻，思维也变得涣散起来，我听见一个人在对我说话。

　　其实反反复复就是那两句话——你怎么要来？为什么又要走？

　　是啊，我为什么要来，为什么又要走？

　　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我才想起，我只知道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七，不知道那也是最后一次。

　　仓央嘉措说过：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

　　小七，对不起，我不得不做你今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