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乌鸦嘴》青鹤

14、十四

　　十四

　　哪吒，金钱山长什么样子？
　　干嘛？
　　以后有时间，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乌鸦蹲在他的肩头，打了个哈欠，那就以后再说吧。
　　小道长，可能卜卦？
　　敖丙抬起头，面前不知何时来了位体态福相的中年男子，貌似弥勒，盈盈带笑。
　　还打盹的乌鸦睁开了眼，目露精光。
　　你想知道些什么？
　　男子说，我这几日打算修坟，想请道长看看可有不妥之处。
　　一向嘴快的乌鸦此刻格外安静，敖丙听不见它的预言，有些奇怪，又不敢当着人前同它说话，便只能道，对不起，我只会卜些祸事，并不擅长择日。
　　不打紧，我只想知道修坟可有什么忌讳？
　　敖丙一想，不要半夜动土就好。
　　却是为何？
　　容易撞鬼。
　　……
　　男子哑然失笑，不知道长师出何处？
　　敖丙答道，清风观。
　　清风观？男子眉梢一挑，颇为意外，可是连龙山上的清风观？
　　对呀，你怎么知道？
　　真是巧了，我有一位故友曾在那里修行。
　　真的吗？他叫什么名字？也许是我哪个师兄！
　　男子摇摇头，说这友人生来福薄，英年早逝，他如今便是想为好友修坟，故而上街问卦。

　　小道长既能卜卦，想来应当也会做法？
　　呃……这个…
　　男子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放进敖丙手心，我打算明日动土，但时辰还未定，小道长不如先为我做场法事，也免得我唐突，惊扰了亡灵。
　　敖丙有些急了，可是我……
　　嗯？莫非小道长不会？
　　我……
　　男子意味深长一笑，难不成你们清风观不曾教授本门功夫？
　　乌鸦仍不吭声，敖丙答不上来，窘迫之下又想起那日醉汉的恐吓，心虚不已，言辞拙笨，左右推他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应下这差事，约了时辰，待那男子走远，敖丙正想问问哪吒无故沉默是何用意，一言不发的乌鸦却突然开了腔。
　　敖丙，你不是想知道金钱山长什么样吗？
　　敖丙一怔，果不然给岔开了话头，你肯告诉我啦？
　　乌鸦飞起来，在低空盘旋，我带你见了便知。
　　现在吗？
　　不然呢？
　　敖丙却不肯，哪吒，虽然我道行尚浅，但是念念咒诀还是背得出的，动土的法事无非只是诵读安魂的文疏，还不至于得逃跑哇。
　　那你背个我听听。
　　我……敖丙戛然，我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乌鸦翻个白眼。

　　哪吒，我可以的，这个不难。
　　以前我在清风观，也陪师傅做过法。
　　哪吒，晚上我背给你听好吗。
　　或者要不……
　　哎行行行！飞在前头的黑毛鸟回过头，打断了敖丙，呆子念叨了一路，念得它耳朵根难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你行！你可以！出什么岔子可别求我帮你。
　　敖丙这才高兴了，咧开嘴一笑，好，一言为定，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啊？我也没对你抱有希望啊。
　　敖丙下了决心，饭也不吃了，回到客店翻出行囊中的书册，找着篇安魂渡化秘传便开始诵读，乌鸦自个儿衔了个馒头，蹲在枕头上啄食，啄到白面都秃了底，乌鸦忽然有些话想说。
　　你背这半天了怎么还没翻篇啊？
　　敖丙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解释他有段时日没做功课，生疏了许多。
　　笨就笨吧还这么多理由呢，我都听会了好不好。
　　敖丙吃惊道，你就会啦？！
　　不信啊，哪吒拿脚爪扫着枕巾上的馒头屑，张口就来，魂魄自在，万无挂碍，十方正神，护体解灾，荡荡游魂，何处留存……
　　敖丙忍不住叹道，哪吒，你好聪明啊。
　　乌鸦摇摇头，你这资质得背到猴年马月呢。
　　不要紧哪吒，我可以不睡觉。
　　乌鸦就笑，你别说不睡觉了，就是不吃饭都顶不上事儿，还不如我替你去呢。
　　你替我去？
　　对啊，变身术不知道啊？
　　敖丙顿时脑袋像拨浪鼓，这怎么行，这是作弊。
　　你怎么……
　　哪吒，你不要担心，我可以背好的。

　　乌鸦实在不解，你就非得跟那胖子较劲吗？
　　不是较劲，敖丙认真道，他说的其实也对，这是我们清风观的本门功夫，虽然我愚笨，但也不该坐吃等死，和你结伴以来，我也确实懒散，荒废了不少课业，我师傅说过，天数有变，命数亦然，也许哪天你修得正果，终究是要离我而去的，我不能只等着你来教我卜卦，哪吒。
　　乌鸦闻言，安静片刻，突然道，修成正果其实也未必是件好事。
　　为什么？正大光明行走世间不是很好吗？
　　难道我现在偷偷摸摸吗？
　　敖丙却不认同，若你当真这样想，又怎会终日以原形示人？
　　乌鸦一愣，随即气从心来，翅膀一挥打落他手头的书册，骂道，你知道个屁！！！
　　为什么生气？敖丙低头拾起地上乱了章页的秘传，掸掸灰尘，若我有错，你同我说便是了。
　　你……！
　　乌鸦咬咬牙，那股无名之火在他清亮的目光中渐渐凉了下来，转过身去不再说，默不作声钻进了被窝。
　　乌鸦很清楚。
　　敖丙何错之有。

　　次日一早，敖丙将法事所需的物事准备妥当，带着哪吒一同赴约。
　　乌鸦仍然一言不发，蹲在他的肩头，直勾勾的眼神却像是在捕猎。
　　墓地不大，十分简朴，男子已在坟前备好了案台，待那敖丙的行头往上一放，焚香拜请，白米一捧，清酒半碗，点了黄符烧入酒中，开始诵读。
　　念不过几句，乌鸦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它心气平和却不知为何有些难受，似有一张细织慢绕的网覆顶而来，它想开口，元神却有利箭纵横，钉得它突生一股穿心之痛。
　　这感觉似曾相识，乌鸦蓦地反应过来，喝住敖丙，展翅飞离，凌空打了道妖法，将那装模作样的坟头劈开，果不其然，里头空空如也，并无棺木，只有一方奇诡的桃木匣子，大开的匣中赫然装着一支漆黑的羽毛！
　　敖丙吓了一跳，下意识回过头，便听乌鸦咬牙切齿恨恨道，死胖子，果然是你！！
　　光芒之间，那男子褪去了面貌，露了真容，可不正是那与申公豹师兄弟相称的胖仙人。
　　胖子甩了甩拂尘，自得一笑。

　　灵珠子，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