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襄王X宋玉]巫山风雨》月璇

4、（四） 游云梦泽

　　车驾外的景致飞快地向后逝去，郢都渐渐看不到影子了。

　　宋玉坐在车内心情复杂得很，他想起了临行前分别与横和子兰的对话。

　　一个说：“阿玉，你放心，我等着他反呢，就怕他不反。”

　　另一个说：“阿玉，你就那么信任他，他早就不是被质于齐之前的横哥了。你以为是我陷害恩师的么，没有王上的手令，我怎么能罢免恩师的官职呢，王上是忌恨与齐交好的屈老师啊。”

　　在这场争夺王权的斗争中，他到底在扮演着什么角色呢，宋玉的心乱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想起从前，想起老师还在的日子，那时的他们多么快乐。

　　前面传来襄王与玉妃欢笑的声音，横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宋大人，不碍事吧，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身体好些了么？”一个关切的声音，传了进来，是景差。

　　“多谢景大人，宋某无事，有些气闷罢了。”宋玉笑道，和景差为友，是他这些日子里最开心的事。

　　景差道：“再有半个时辰，就到高唐行馆了，吃些东西会好些。”说着丢给宋玉一个小包。

　　宋玉打开一看，居然是梅干，噗哧笑出了声。

　　景差脸一红，道：“你尽管笑吧，我就是喜欢带着这些东西。”说着打马到前边去了。

　　这一幕正好落入玉妃眼中，她这几日可把楚襄王的性子模了个八九不离十。对于宋玉这个人，她可是由衷地讨厌。她虽然不爱楚襄王，却无法容忍那个人把她当作替身。她堂堂一个公主怎么能做别人的替身呢，要不是公子子兰事先警告过她“不要动宋玉”，那宋玉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王上。”玉妃扯着襄王的胳膊道，“您看宋大人和那个侍卫感情很好啊。”

　　楚襄王回头一看，正好看见宋玉拿着什么东西冲着景差笑得开心，多久了，他有多久没见过阿玉笑得这么轻松了，好像自他从齐国回来，当上大王之后吧。那人一抬头，对上自己的眼，立刻慌忙地掩去笑容。襄王不禁奏眉，这次出巡，阿玉似乎瞒着自己什么。

　　襄王的脸色越发地沉了，玉妃得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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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是楚襄王登云梦台赏云的日子，景差官微职小并未跟随，这样他也乐得自在，拿出了搁下好多天的笔墨想写些东西。墨还未磨好，只听“嘭”的一声，有人撞开了他的房门，景差不用抬头也知道来人是唐勒，在这里他只有唐勒和宋玉两个朋友，宋玉从来不会这样开门，那么来人就只能是唐勒了。

　　景差笑着给唐勒倒了杯茶，道：“怎么了，宋玉又怎么气到你了。”他知道每次唐勒发作都是因为宋玉，不是没想过调解，但唐勒就是听不进去。

　　“唉。”唐勒叹了口气，倒是出乎意料地没有像往常一样大骂宋玉“无耻”、“下贱”之类，反而有一丝由衷地赞叹，“那个人不愧是三闾大夫的弟子，也不枉了他是大王的文学侍臣，再有十年，我也超不过他。”

　　“唐兄何必妄自菲薄。”

　　“的确如此啊。”唐勒继续道，“今日，王上带领我们登上了云梦台，望见巫山上云气缭绕，变化莫测，大王就问那是什么云，左右皆不能答，我正想出声回应，宋玉便已经笑着开口，不仅一一点明了巫山的传说，还胡说些什么先王也曾游高唐，梦遇巫山神女，他因之作《高唐赋》云云。偏偏大王对宋玉的胡言乱语十分欣赏，我一点也插不上话。我原本以为大王不过是看中了宋玉的相貌，没想到他的确是有过人之才，只是如此才能却用来取悦王上。”唐勒更加愤然。

　　景差拍拍唐勒的肩膀道：“唐兄，宋玉他并非这样的人，我想你是误会他了。”难得今日唐勒不像往常那么嫉恨宋玉，景差也想趁机和唐勒说清楚，毕竟那个人的朋友实在是太少，也太寂寞了。

　　“我哪里误会他了？”唐勒不明白。

　　“当时玉妃娘娘在场吧。”

　　“那是自然，这次大王出游，不就是玉妃娘娘的提议么？”

　　“这就是了，我想宋玉应当是以巫山神女来喻玉妃娘娘，希望王上可以好好珍惜玉妃娘娘吧。秦楚之间虽有仇怨，但如今已经联姻，玉妃娘娘就绝对不能在楚国出事，不然，就会给秦国一个出兵的理由。”

　　“那个人……他……”

　　“他是个真心实意为楚国着想的真君子。”景差说这话的时候，想起了那个在幽寒宫里，一面咳着一面写着奏章的人，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笑容。

　　两人还要再谈，忽然外面响起了召集侍卫的锣鼓声，这意味着景差得走了。

　　景差连忙起身，赶到集合之处，便接到一个密令，原来大王失踪了，一齐失踪的还有宋玉和玉妃。

　　侍卫们火速寻找，不敢怠慢，他们都知道找不到王上，他们就别想保住脑袋了。寻到了傍晚，他们才在一处断崖边找到了惊魂未定的玉妃。

　　原来是王上突发奇想，要去找那巫山神女，便就带着宋玉和玉妃出来了，本来也没打算走多远，但谁知道竟失了方向。走过此地时，玉妃一不小心绊倒，眼看就要摔到崖下了，幸亏宋玉及时拉住了她，救下了玉妃，但宋玉自己却失去平衡，跌落了山谷。襄王见宋玉落崖，自己也爬下去了，说是去救人，可到了现在还未上来。玉妃哭哭啼啼说完，又寻死觅活起来。

　　景差让人拦了，自己就着火光向下一看，这山崖并不深，崖壁上突出的石块和树木很多，人下去应当没有问题。王既然是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攀爬下去的，应该不会有事，现在还未上来，很可能是找到了宋玉，而宋玉受了伤，两人无法一齐上来。

　　想到此处，景差命几个侍卫，护送玉妃回去，留下两名侍卫在上面守着，自己则和余下的侍卫一齐下了山谷。

　　景差料想得不错，楚襄王的确是找到了宋玉，但是宋玉身上多处被山石划伤，失血过多，根本无法行走。襄王只得将宋玉背到一个山洞里，稍事休息再作打算。

　　“王上，您贵为楚国的君王，实在不应该为微臣涉险。”宋玉人虽虚弱，意识还很清醒。

　　襄王这时本来正在努力生火，他生在王家，就是在齐国作质子也从未干过这等事，看宋玉的脸越发的白了，正着急呢，又听到宋玉说这样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树枝往边上一丢道：“寡人不该涉险，难道你就应该么，那个女人摔下来是她的命，你何苦去救她？”

　　“王上，她是您的妻子，是秦国的公主，是不能在楚国出事的，要是有个万一，秦国必定已此为理由攻打楚国，到时受苦的就是百姓了。”

　　襄王转过身去，不理宋玉，想他为了宋玉爬下山谷，他不但不谢反而还说他的不是。襄王在那里生着闷气，不一会儿，却闻到一股烟火的味道，回过头去，那个脸色苍白本该躺着的人正蹲在那里生火呢，连忙走过去，把人按坐在地上，道：“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儿也不让我省心！”

　　可怜宋玉本来就失血过多，襄王这么一按，顿时眼前发花，金星乱飞。

　　襄王见宋玉没反应，也不敢再动他，只是唤道：“阿玉，阿玉，你怎么了？”

　　“臣没事，只是有些头晕。”宋玉强忍着恶心道。

　　襄王把宋玉扶靠在石壁上，觉得他的手实在是冰冷，又把外衫脱下给宋玉披上。

　　“王上，万万不可。”宋玉不肯接受。

　　“这里没有王，只有阿玉和横，你要是不穿，我也不穿了，还有说了多少次了，没人的时候不要叫王，也不用自称为臣，总是记不住。”襄王说完还故作嗔怪地在宋玉的鼻尖上一点，登时把宋玉弄了个大红脸。

　　襄王顿时觉得心情大好，拾起一支火把，站起身来，便要出去。

　　“王……”襄王眼一瞪，宋玉连忙改口道，“横，要去哪儿？”

　　“出去找些吃的，你失了这么多血，总要吃些东西，我看看能不能抓只山鸡什么的？”

　　“不行，外面已经黑了，还不清楚这里有没有什么野兽。”

　　襄王扬扬手里的火把道：“没关系，我可比你强壮多了，再说野兽多怕火。”

　　“那我和你一起去。”宋玉见襄王坚持，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襄王连忙过来，扶住他道：“你看你站都站不稳。”

　　宋玉目光坚定，一副跟定了的模样，襄王只得投降道：“好，我不去了，我就在洞口采些蘑菇，可以吧，宋大人？”

　　宋玉一笑，顺着墙壁滑了下来。

　　这一回，阿玉可是对着他笑的哩，这样想着的襄王，采起蘑菇来都分外起劲儿，等到听到里面传来，宋玉有些担心的呼唤时，襄王才发现自己把洞口的蘑菇都采光了。

　　“我来吧。”宋玉看到襄王捧了大把的蘑菇过来说道。

　　“我来！”襄王护着手里的蘑菇，生怕被抢的样子，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给宋玉碰到。

　　“横，你会么？”宋玉有些担心。

　　“谁说我不会，你等着吃就好了。”襄王自信满满。

　　不过……

　　半个时辰后，襄王还是落了个对着面前的两小堆儿黑炭苦笑的结果。

　　“呐，这堆好看些，你吃吧！”襄王把自认为好一些的给了宋玉。

　　宋玉没推辞，尽量忍着笑，心道：“其实没差别。”

　　“你最好不要让我看到你洁白的牙齿，吃东西除外！”襄王道，他喜欢看宋玉笑，不过嘲笑可不喜欢。

　　宋玉只得埋头啃起那些黑炭。

　　襄王看着自己面前那堆，叹了口气，生平第一次做的东西，当然要吃了，一边吃还一边看着对面的宋玉，越看越觉得，阿玉实在是漂亮，自己还找什么神女呢，他就不信神女比阿玉还漂亮，想到此处，顿时觉得浑身发烫，一股热流从小腹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