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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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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吃过饭后,宋昭昭去浴室简单擦了擦身子,继续回床上躺着。
手机在充电,她拿了陈历的iPad看电影,放的是《怦然心动》。
近些年都没有几部特别好看的、能入眼的电影,她总是一遍遍翻寻以前的作品。
宋昭昭靠在床头,无精打采看电影的时候,董莲进房间在她的床边打了个地铺,宋昭昭忙放下iPad,疑惑地望向她。
董莲笑着解释:“昭昭,阿姨今晚在你这儿打地铺,没关系吧?”
其实还有一间空房,但平时都被她拿来堆积杂物,并且那个房间长久不住人,没打扫,也没安装空调。
陈历好不容易寒假回家,她想着今晚让他去她房间睡床,自己到这边打地铺,顺便照看宋昭昭。
还不等宋昭昭回答,陈历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进来。他斜睨了眼床边的地铺,目光停留在董莲身上。
“妈,你去厨房看看姜茶煮得怎么样了,我看刚才好像在咕噜冒泡。”
经他提醒,董莲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慌里慌张地闪身出了房间,边快步走边念叨:“你瞧我这脑子!”
“年纪大了,老记不住事!”
董莲走后,卧室静了下来,宋昭昭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与陈历对视。
他端着温水,另一只手拿着温度计,迎着她的目光坐到床沿,温声道:“先把药吃了,再量一□□温。”
“这支温度计是全新的,你想放到嘴巴还是夹在腋下?”
“腋下吧。”宋昭昭开口,嗓音有点嘶哑。
大概是发烧的缘故,她的身体略显虚弱,嘴唇明显泛白,平时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眼皮耷拉着,似乎有些黯淡无光。
下午喝了不少水,也难掩嘴巴的干燥,讲话时上下嘴唇一张一合,嘴皮微微翘起一角。
“喝点水。”
陈历的视线在她嘴唇上停了一瞬,敛了敛眼眸,把水杯递了过去。
宋昭昭放下iPad,捧着水杯小口地喝,温度不冷不热,既润喉又不烫嗓子。
紧接着,陈历把药送到她面前,她拿起躺在他掌心的一颗药,混着水仰头灌了下去。
在陈历的监督下,宋昭昭勉强喝完了一整杯,靠着床头,眼皮懒懒地撑着,随时有合下来的可能。她太困了。
陈历叮嘱道:“我再去给你倒一杯,你把体温计放到腋下,计时五分钟。”
看着他忙前忙后、一刻也不得闲的身影,宋昭昭有点不好意思麻烦人家,但她现在有气无力,脑袋依然昏昏沉沉的,除了道谢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陈历拿起水杯去了厨房,正巧董莲倒好姜茶,放在灶台上晾凉。
他走到董莲身侧,拦住她,低声说:“妈,今晚你回房间睡床上,我睡地铺,方便照顾昭昭。”
“哎呀,不用的。”董莲蹙眉望向他,语气纳闷:“你有床不睡?干嘛要跟我抢地铺啊,妈妈在昭昭房间,也是为了照顾她,万一半夜她醒来口渴,好给她倒杯水,要是体温还降不下来,到时候可能得送医院。”
“这些我也可以做。”他笃定地回答。
静了半晌,陈历拍拍董莲的肩膀,诚实道,“妈,洗碗的时候,我听到老板给你打电话了。你今天请假,明天还请的下来吗?临近年关,超市正是忙碌的时候,人手紧缺,老板不一定给你批假吧。”
“反正我放学在家,让我照顾她好了。你明天去上班,回房间睡觉吧,人休息好了才有精神。”
母子两人在灶台前默默地对峙了片刻,陈历语重心长道:“你打地铺我睡床,这觉我也睡不安生啊。”
“况且,昭昭要是高烧不退,不得我背她去医院?”
陈历言之有理,头头是道,董莲不得不点头。不过有了陈历信誓旦旦的保证,她才稍稍放宽了心。
晚饭后,老板确实给她打了个电话。最近店里人手不够,她要是连着请两天假,肯定会耽误老板的生意,成年人,给别人打工,看人眼色,没有自由是真。
董莲本来想着晚上再打个电话,请求老板通融下,家里有个发烧的小孩需要照顾,她走不开。
既然陈历今天从学校回来了,又主动提出照顾,确实让焦头烂额的她放松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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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茶是陈历端进来的,他见宋昭昭困得已经闭上眼,敲了两下房门,轻声问了句:“量过温度没?”
宋昭昭眼皮都没抬一下,回道:“三十八度二,降下来一点点。”
陈历点点头,坐到床沿,捧着碗招呼她:“过来把这碗姜茶喝了再睡。”
全程说话都像在哄小孩。
闻言,宋昭昭缓缓掀开眼皮,看见陈历正坐在眼前凝视着她。她“嗯”了声挪动屁股,累到不愿意自己捧碗,凑上前就着碗沿小口抿着喝。
姜茶有些辣,喝了两口,她眉头微拢。
陈历盯着她的脑袋顶,低低地说:“今晚我在这里打地铺睡,你介意吗?”
毕竟男女有别,还是需要过问她的意见。
“咳咳咳——”
“咳咳咳——”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宋昭昭吞咽不及时,含在嘴里的姜茶因为惊诧差点儿呛到鼻腔,她开始剧烈咳嗽。
一声接着一声,根本停不下来。
陈历拿远了碗,顺手抽了两张纸巾帮她擦拭唇边的姜茶。
指间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脸颊,宋昭昭本就体热,这会儿胸腔和脸都要烧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他要睡在这个房间?
宋昭昭不可置信地抬眼,视线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撞上,他的表情似乎很坦然,甚至在她抬眼的同时补了一句:“怕你晚上体温会反复,我来照顾,可以吗?”
她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呢?
“嗯”字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宋昭昭埋下头,欲盖弥彰地喝了两口姜茶,混沌的声音传来:“麻烦你了。”
喝过姜茶后,宋昭昭睡意来袭,她盖着被子躺在床上,本想闭目养神,结果没两分钟就彻底睡过去。
听着平稳匀速的呼吸声传来,陈历静静地盯了会儿她的睡颜,抬起手细心地帮她掖了掖被角,最后关上大灯,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半夜的时候,宋昭昭醒过来一次。
搁在床头的iPad被人收到桌面,放在床头柜充电的手机也被拔了充电线。房间里漆黑一片,唯有空调显示屏的光淡淡地笼下来,她才能隐约看见房间的模样。
右手边的床沿底下,铺了地铺,陈历的被子将他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平静的脸。
晚上喝了温水喝姜茶,这会儿尤其想上厕所。
人有三急,上厕所这事乃重中之重,宋昭昭双臂支着床艰难地爬起身,大灯的光太亮,开起来定会惊醒陈历,她只好去够床头的手机,小心翼翼亮起手电筒,白光瞬间撕破黑暗,宋昭昭被光刺得闭了闭眼睛。
她穿上拖鞋,打算从床尾绕去门口的位置,然而她才走出两步,明明动作已经放得很轻,仍是吵醒了陈历。
他的嗓音低低沉沉,带着睡梦中的慵懒:“昭昭,你去哪里?”
被点到名字的宋昭昭顿时僵硬地愣在原地,她开口回答:“去上厕所。”刚说话,嘴唇就传来强烈的拉扯感,定是嘴巴太干的缘故,她牵了牵嘴角,感到抱歉,“吵醒你了,不好意思啊。”
陈历哪里用得着她这么客气,他利索地爬起来,起身开了大灯。
“啪嗒”一声,明亮的光顷刻间将房间填得满满当当,整间屋子亮堂堂的,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皱起鼻,
陈历不放心宋昭昭独自一人,遂等在卫生间门口。
两个人全程蹑手蹑脚的,生怕吵醒了隔壁房间的董莲,悄声说话,缓步走动,好像电影里的特工做任务,有种冒险的刺激感。
宋昭昭洗完手出来,陈历斜靠着门框正在等她。
光影下,他的侧影不再是印象中少年人的青涩干净,穿着一套居家睡衣,还多了点成熟的“人夫感”。
这一认知令她的视线不由在他身上多停了会儿,在他看过来之前才依依不舍地挪开目光。
宋昭昭先回的房间,江南的冬日实在太冷了,卧房外没有开空调暖气,钻出去仿佛被埋进了冰天雪地,不一会儿就手脚冰凉。
回房后,宋昭昭捧着玻璃杯暖手,里面装着刚才出去上厕所前陈历提前倒好的温水。
她喝两口望一眼大门的方向,百无聊赖地玩起双脚点地的游戏,数到数字九十八,终于等到陈历回房。
他一回房间,宋昭昭就从期待的状态改为拘谨。
虽说陈历在这间房打地铺,一是心疼孝顺莲姨,二是时刻关注她的病情,这无可厚非。但一男一女,十几岁的年纪,共处一室,此刻万籁俱寂,难免令人浮想联翩。
宋昭昭埋头坐在桌前喝水,余光牢牢黏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身影不住地前后闪动。
陈历进屋后,擦干手,兀自向她走了过来。依旧是熟悉的流程,揉暖双手,贴到她的额头上探温度。
还烧着,温度不见得比下午更低。
本就高烧,房间内又开了暖气,这会儿宋昭昭脸蛋红扑扑,背部隐隐沁出一层薄汗。
“人还难受吗?”
从晚上回家与她对视,和她交流,宋昭昭反应变得迟钝,平时那么伶俐、活泼一个人,突然安静下来,怪让人不适应。
陈历怕她难受憋着不出声,只好一个劲儿去探她的体温。
话音落,他贴着床沿坐了下来。
床尾对着书桌的方向,宋昭昭坐在书桌前的转椅上,陈历坐下后,单手搭在转椅后背,轻轻一旋,宋昭昭连人带椅面朝向他。
她避开直勾勾的视线,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
杯中的水已经喝得见了底,她尴尬、心里没底的时候,通常要做点其他事情去掩饰自己的慌张,水杯在手,她就小口地抿着喝,假装漫不经心的模样。
陈历瞥一眼她捧着的空杯,眼睛不知不觉弯起,他顺手抽走了那只杯子,贴心地问道:“还要喝吗?”
宋昭昭沉默片刻,摇头。
还是不了,喝多水容易上厕所,大冬天的起夜麻烦,本来叨扰他们就已经够不好意思。
“那你不介意我拿它倒杯水喝吧?”陈历突然问。
他的话钻进了她的耳朵,因为过于震惊,宋昭昭猛地抬头看向陈历。
陈历笑着与她对视,解释:“我怕进进出出会吵醒我妈,也想偷个懒,不走这一趟。”
原来如此,忽然紧绷的脊背稍稍松垮下来。
“不介意的。”宋昭昭回应他。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陈历从床沿站起身,他从书桌上放置的保温瓶中倒了半杯水,仰着头一饮而尽,凸起的喉结上下规律的滚动着。
开了暖气之后,房间里的空气变干燥,睡醒之后他也觉得浑身燥热,需要一杯水解渴。
宋昭昭注视着他,看见他的双唇贴上杯沿,紧密贴住的瞬间,她的眼睫下意识颤了颤。
随着他的喉结上下一动,她也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
回到床上,熄了灯,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漆黑的环境给了她无限的安全感,白天昏昏沉沉睡了一天,这会儿温度降下去,人的精力慢慢恢复,反倒清醒起来。
宋昭昭睁眼盯着天花板,试图催促自己快点睡过去,结果却是耳朵高高竖起,时刻注意陈历的动静。
他似乎也没有睡。
方才听见他翻身,棉被传来细细簌簌的摩擦声。
宋昭昭侧过身,面朝陈历的方向,她吸了吸鼻子,轻声问:“你睡了吗?”
又是一阵细微的声响,陈历好像也在被窝中转了方向,几秒后,宋昭昭听见他的回答:“没有。”
他的声音低沉,但在寂静黑暗的房间,即使再轻的声音似乎都被放大了,宋昭昭瑟缩了下脖子,刚刚那一声,仿佛他俯在耳畔回答,气息挠得她有些痒。
“你怎么还不睡?”宋昭昭问。
他从学校赶回来,地铁、高铁,再换乘公交,舟车劳顿,人的体力和精力消耗之后,这会儿应该困得呼呼大睡才是。还是说她的存在让他不适应了?
“你不睡,我怎么睡得着?”陈历出声,回答得很微妙。
听见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宋昭昭略睁大眼,连呼吸也放慢了。
是……担心她的意思吗?
还是……嫌弃她?
宋昭昭眨了眨眼,神色透露出不自信,略显局促地问:“是我,是我吵到你了吗?”
陈历失笑。
“昭昭。”他唤她的名字。
音量很轻,几近于喃喃自语时无意吐露出的名字,在这个只剩下彼此微弱呼吸的房间里,宋昭昭听见了,心脏也随即一停。
“嗯?”回应时尾音在发颤,她屏住呼吸,望向黑暗中他的方向。
“快点好起来吧,昭昭。”
“啊?”
气氛烘托到这里,宋昭昭不可置信地扬高了声音,他只是想说这一句话吗?
没错。
在她疑惑之时,陈历又强调了一句:“快点好起来,等你病好之后,带你出去玩。”
说罢,陈历向她道了一声“晚安”。
宋昭昭脑袋埋在枕头里,轻轻地点了下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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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董莲早起去超市上班,她炖好了粥放在电饭煲里保温,出门前旋开陈历的房门,看见两个人正熟睡,睡颜安静。
她欣慰一笑,退出房门后,发了条信息提醒他们起来后记得喝粥。
陈历醒得比宋昭昭早,他洗漱后喝了碗粥,之后一直待在客厅看书。
冬日的暖阳斜斜地打进来,光照在书本上,反射出来的光晃了下他的眼睛,他合上书,搓揉眼睛的同时,房间的门从内打开。
宋昭昭穿着睡衣,软绵绵地立在门框前。
他抬眼看过去,问:“醒了?”
宋昭昭迷迷糊糊地眯着眼,点头,懒懒地应了声:“嗯。”
站着晃了晃脑袋,等清醒了会儿,宋昭昭抬脚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拿过一次性牙刷时,看见隔壁的牙刷杯里新插上了一根蓝色的牙刷,上面沾着点水渍,刚用过。
这根牙刷应该是陈历的。
她收回视线,慢吞吞地对着镜子刷牙,刷着刷着嘴角上扬,心里莫名升起“过日子”的错觉,有点突兀,但还有点幸福。
从卫生间出来后,陈历已经帮她盛好粥,又打开冰箱看了看食材,扬声问道:“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等会儿去拿快递,顺便买点菜。”
宋昭昭勺着粥,眼睛随着陈历的背影左右转动,在他回过身前又投向眼前的碗。
“都可以……”犹豫了会儿,宋昭昭改口,“想吃你煮的面。”
先前还是邻居,两家父母出门有事,宋昭昭不会做饭,就经常到陈历家蹭饭。他最拿手的就是汤面,既简单又方便,番茄鸡蛋面,青菜肉丝面,牛肉面,三鲜面……
他的手艺极佳,吃多了他煮的面,宋昭昭便觉得外面的餐馆不过如此,更不乐意在父母出门的时候点外卖,而是经常性去他家蹭饭。
久而久之,她的胃口都被他养刁了。
“行。”陈历阖上冰箱门,坐到她对面,玩笑道,“看来你还是很认可我的厨艺。”
傍晚时分,外头天色将暗未暗。
宋昭昭在陈历的监督下又量了一次体温,这回温度降到三十八度之下,脸色较之前相比也没那么苍白,眼看着精神气在渐渐恢复,陈历取走体温计时拍了拍她的脑袋,顺口夸赞:“很好,很乖。”
语气温温柔柔的,还显出点幼稚来,怎么像是在哄小孩子?
她忍俊不禁,抗议道:“拜托,我不是小孩子了。”
“怎么不是小孩子?你未成年。”陈历四两拨千斤,走回沙发前,姿态随意地坐到她身旁,两人之间隔了半米距离,“比我小,就是小孩子。”
宋昭昭翻了个白眼,哼唧两声:“马上就成年了啊。”
陈历来了兴致,手撑着脸歪头看向她,挑了挑眉问:“你好像很期待长大?说来听听,长大都有什么好?”
“长大后人更自由,精神自由、经济自由、恋爱自由……”宋昭昭张口就来。
“恋爱?”陈历捕捉到这个词,微眯起眼。
“哦——”陈历另一只手的手指轻敲了两下沙发,恍然大悟地拉长了尾音,似是发现了惊天秘密,故意夸张地点点头,“原来这就是你迫不及待想长大的原因啊。”
“才不是。”
宋昭昭忙摆手否认,眉头皱得能拧出一团麻花,脑袋原本惬意地抵靠着沙发,这会儿正襟危坐,表情严肃。
“我就是……就是打个比方嘛。”她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小声嘀咕着。
他们对视了半天,陈历不说话,宋昭昭摸不准他的态度,紧张得掌心都在冒汗。
她说错话了吗?
陈历有意吓唬她,装模作样地上下打量着,托着腮,眼神淡淡的:“所以,昭昭是在高中学校里有喜欢的人了吗?”
“不是。”宋昭昭否认,她错开他的视线,“我不告诉你。”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与昨天高烧烫红的脸色完全不同,这一次是因为羞赧。
陈历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脸,喉结克制地动了一下。
客厅里沉默半晌,窗外的天色逐渐昏暗,外面的玻璃窗户上贴着两只飞虫,宋昭昭投过视线,看见远处楼房的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来。
宋昭昭思忖了会儿,扭头看过去,眼睛眨巴,状似不经意问:“你怎么不谈?”
视线在半空擦过,又回来。
安静对视的半分钟里,宋昭昭的心忐忑不安,她好像又过界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陈历幽深的眼眸盯着她,半晌后,淡淡地吐出一句:“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