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仙女黑花路》初心是新

18、湖底雾

　　一镜院就在镜湖边，夏元初出了院门走出一段面前便是微波清透的镜湖渊，这便是镜湖渊元家的根基之地，镜湖渊小仙界的阵眼，此湖平日看着风景秀丽，波光嶙峋，游玩好地方，但处处暗藏杀机，若是不轨之人，触及湖面便会被剿为烟灰，落入湖中成为鱼群食物。

　　许多年前，这阵法发作的模样，夏元初是见识过的，那可怕的景象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第二次。

　　但为了季染湖她不得不冒险。

　　她走到湖边，平静地说了句，“我要上岛。”

　　那原本空无一物的湖面骤然多出一只小舟，舟上站着一位戴笠之人，杵着竹桨，“姑娘，夜已深，风大浪高，此时不宜上船进岛。”

　　夏元初面无表情，那模样跟林还月平时一模一样，“我的嫁衣有一处划了线，必须让季婆子连夜改下，所以要上岛接季婆子。”

　　“姑娘一日只可上岛两炷香功夫，今日已经来过了，请回。”那船夫若不是看在林还月即将成为少夫人的份上，怕是连出来解释都不会。

　　那小舟突然无风自动，船夫听了一会，凝目迟疑道：“请上船吧！”

　　“多谢周叔。”夏元初松了口气，这位周叔好在不似以前那般不通人情，说到底还是林还月人气高，让这些人不敢得罪罢了。

　　那船夫摇桨的手似略有错乱，但很快恢复镇定，小舟似乎没动，但不过几个呼吸功夫，便靠了岸，夏元初未跳下小舟，突然惊讶道，“周叔——”

　　那船夫抬头从黑笠下露出两只精光的眼，夏元初指了岛上茅屋，“无觅院怎么冒烟了？”

　　周叔抬眼去看，却是眼前一黑，一只秀气的拳头不偏不倚击在他的后脑勺上，他只听见，“周叔，好久不见，人老了眼睛啊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夏元初不得不将周叔打昏，这位守岛人起了疑心，她就不该叫他一声周叔，以林还月那性子大约也想不起来喊人吧！

　　夏元初对自己的力气有信心，这位守岛人一时半会也醒不来，她尽量放轻脚步，将林还月的姿态模拟的十足，除了林还月本人怕是谁都分辨不出来。

　　她缓步走进这位看似荒芜人烟的院子，眼前的景象也让她吃了一惊，差点以为回到百余年前，初出院门时所见模样，荒草断石破屋，甚至院子里那断裂一半的假山还残留着当年的碎石。

　　夏元初不是个怀旧的人，也不过是震撼片刻，便小心翼翼踏上荒草铺满的小径，好在院中阵法未变，她拐进阵法，不时便靠近院中屋子，门口的锦衣依旧，掀开的衣摆露出繁复的纹路，那瓶月仙露在月色色光华流转，似要化为月光，随仙而去。

　　夏元初目光掠过，不敢再迟疑，缓声道：“我的嫁衣挑断了丝，想寻季婆婆去看一眼，如何修复。”

　　屋内寂静无声，再夏元初以为无人的时候，她终于听见那人道：“好。”

　　夏元初有些不敢置信，这么轻易？

　　胡思乱想间，破败的木门嘎吱声响，门口现出两个身影，一个十四五岁双眼还挂着泪珠儿的小姑娘扶着一个呼吸几乎不闻的老婆婆蹒跚地走向门口。

　　夏元初潸然泪下。

　　季染湖啊，这撑着最后的一口气，是等她来么？

　　少年时，她答应过她，她们会一直在一起，即使离散了，也要死后埋在一起。

　　终究是自己辜负了她，季染湖是孤女，在荒野中被她拾回家里，她原本可以修仙的，还有一双巧绘山河的手，能绣出世间最精美披月戴星的华服。说好在一起的，但自己却离开了洛州城，跟母亲进到所谓的仙界，让她留在人世间孤苦无依。后来，自己带着一身伤痛回到世间，也是她偷了半颗黑冰珠救回她的命，并且跟她说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

　　后来，她们一起过了一段时间，染湖有了喜欢的人，她撮合她嫁了人。但终究感觉是少了什么，终究是自己太过任性，选择一天悄然离开了，留下那颗随手乱画的巨鸡蛋。她离开后，走了许多地方，想着哪天回去给她带点什么礼物，不曾想一去便是数十年。

　　她不知道一位失去修仙资格的凡人如何撑过这近百年岁月的，季染湖最后的夙愿也不过是救回唯一的后辈花深深的命，自己深入白海求一颗黑冰珠，也不过是圆了自己一颗愧疚的心，她知道黑冰珠也无法救花深深的命的。

　　夜氏极阴之体，那是需极阳之血才能救命，他们这等人，哪里去寻那万年难得一见的极阳之体？

　　夏元初有很多的话，终究是一句都没说，她知道隔着那道墙，那双眼睛是闭着的，却看着一切。

　　她甚至有些不耐烦地道：“哦，那女孩你背着你婆婆，她走这么慢，来不及了。”

　　她看着花深深俯身艰难地背起季染湖，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院。

　　花深深艰难地背着季染湖挪到了湖边，夏元初看着她们上了船，背着湖心小院，她对花深深连眨了三下眼，粗暴地扯了一把季染湖的衣服，“脏死了，上了岸就赶紧洗洗干净，没干净之前不准进我屋子。”她摸了季染湖的脉搏，还是温热的，想来只是昏过去了，她看向花深深，“切记，洗干净。”

　　花深深还有些不明白，夏元初捏了把她的手心，把一枚黑冰珠塞进她的手心，空星儿会等在岸边带她们离开，无论如何见到一面也算是了了心事，答应季染湖的黑冰珠也是给到了。这个约定到死也不算遗憾了。

　　她推动小舟，舟离岸如箭离开，花深深朦胧泪眼，想说什么，却被突然睁开眼的季染湖拉住衣角，“深深！”

　　夏元初没瞧见小舟中季染湖最后看向她的眼神，她一心听着小院动静，那人极静，又极灵敏，这如何瞒过他的神识，进入湖心呢？

　　夏元初躲在岸边的草丛中，掐着周叔的人中，想着如何利用他弄出点动静。

　　夏元初将周叔扔进湖中，湖水荡起涟漪，水波动漾的声音传进院中，夏元初等了片刻并无动静，她舒了口气，迈出一小步，突然后颈发寒，她来不及反应，便被人捂住口鼻，拖进更深的草丛。

　　那双手带着微寒的草木味道，身上有股清冷的冰寒清凉，不等夏元初挣扎，他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动。”

　　夏元初整个身子都似被冻住，那声音略凉淡，入耳略熟，最重要的是院门不知何时被无声打开，月光下缓步走出一道青色身影，修长的影子不紧不慢一步步走向湖边。

　　元渡出来了。

　　夏元初微微发抖，一点声息都不敢露出，身后之人似乎也略有些不安，她能感觉到他绷直的手臂肌肉，两人紧贴着谁也不敢发出任何气息。

　　只见元渡似未觉察出任何一样，一步一景，瞬间便到了湖上，湖水自开，露出幽黑的湖底，他依旧不紧不慢，跨步消失在湖底，湖水自动合拢，水清风淡，湖面恢复平静。

　　身后的人松开后，夏元初激烈喘息。

　　那人轻笑一声，夏元初回头，看见一张俊秀的脸，风姿少年，暗夜里似乎在发光。

　　“你怎么在这里？”

　　“救人。”他简短至极的答复，确实是乐知远风格，那个在白海冰川极地被极光卷走骤然消失的乐知远，突然出现在镜湖渊的湖心岛上。

　　依旧是一身单薄的青衣，一柄青剑，孑然一身。

　　他说：“你不能下去。”

　　“你怎么知道我想下去？”

　　“我在这里隐伏了一夜，自然是瞧见你如何试探湖面机关的。”

　　“你到底是谁？”

　　乐知远迟疑了下，“我要救的人在湖底。”

　　夏元初想起那许多仙界传闻，镜湖渊是仙界上四门之一，也是最强大最神秘的门派之一，据闻其族从远古时代就存在，先祖是创建无仙界大能之一，元家的镜湖渊是一座上古大阵，这里镇压着千万年来最凶恶的仙界邪魔等物。

　　每一年都有许多的邪魔外道侵入镜湖渊，妄图进入镜湖底救走一些大凶大恶。

　　百余年前镜湖渊大阵被破坏，湖底的凶邪逃出几只，在镜湖渊小仙界行凶残杀，让元家损失惨重，甚至死掉了一名长老。元家封仙门百年，传闻已是修复了仙阵，但夏元初进到镜湖渊便知道，仙阵并未被彻底修复。

　　她确实是以林还月的身份潜入进来，以至于镜湖渊的守阵人未防备她，但是打晕了守舟人周叔，这许多功夫没人发现就说不过去了。但如果是有更高明的人早就潜入进来，协助了她，那就说不定了。

　　“以你修为，根本就不可能瞒住元渡在湖心岛，你说谎，你到底是谁？”夏元初突然出手，反手拧住乐知远的胳膊，她力气大，即使对方是仙人，瞬间之力也说不定谁赢。

　　乐知远知道她的可怕，没敢妄动。

　　“元渡的功法有问题，每到月圆之夜，便会灵识涣散，五识尽灭，这天他最弱。明天便是他的仙尊典礼，元家为了不让人发现，一直让他独住此岛，而且每次这个时候只要元渡下湖，那里的结界也最薄弱，阴魔邪气会冲出结界，一般人根本受不了，所以没有人在元渡在湖底的时候来触霉头巡逻的。”

　　夏元初松开手，原来如此，“你怎么知道的？那他就能受得住邪魔之力，还这么下湖心黑狱去？”

　　“我能进来，自然是准备充足。”乐知远推开夏元初的手，“我猜他进湖心岛是为了解决功法问题，听闻元家的空镜诀是以活人精血为媒介，将自身的灵力和神识分离，以镜为身，说不得那活人精血是指的其他人呢？”

　　夏元初望下头顶月辉光滑，摸了下胳膊的鸡皮疙瘩，“元家是仙门表率，正统万年的仙门，怎么会有你想的这么邪恶的功法？”

　　“是不是，跟下去瞧瞧不就是了。”乐知远露出一抹莫测的笑容，那双清冷的眼罕见的有种无法理喻的疯狂，他拉起夏元初，“要去吗？”

　　夏元初咬唇，重重点头。她自然是要下去的，当年能从这里逃出去，是亏了地底那位不知名的前辈，那位打破了阵法，最后关头只放了她和小胖子逃出去，自己却被元家长老追上，重新压进湖底。她那时承诺过他，有机会一定会救他出来，即使做不到，也总要回来跟他说一声抱歉。

　　乐知远祭出飞剑，那青色的剑飞向湖面突然向下，一阵无声的剑风如割开湖水，湖水突起巨浪，但瞬间又被剑光拢住无声地按下下去，瞬时湖面出现了裂缝，乐知远拉着夏元初跃起跳进缝隙里，湖面剑光微闪归入仙剑，仙剑叮一声坠入湖底。

　　一双眼倏然睁开，似星光崩碎，湖海翻涌，元渡灵台一黑，吐出一口乌血。

　　他盘腿坐在青石板上，闭着眼睛听着黑狱深处各种各样的声音，磔笑声，哀嚎声，击打声，痛苦声，声声击打着他溃散的灵台。

　　他的面前是一座看似平平无奇的黑色精铁栅栏，里面盘坐着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影。

　　“来吧！”那里面之人声音沙哑苍老，听不出男女，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说一件太寻常不过的事。

　　元渡睁开眼睛，双眼黯淡无光，他凝聚眸光，似乎想将焦点集中在那黑影上，几次都是目光溃散，无法集中。他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黑影伸出了手，一股冰寒之气穿过以万年乌铁精制而成的法阵，刺进元渡的灵台，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眸色渐渐有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