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2、第四十六章 莫知我哀(三) ...

  •   “娘!”

      凌君的一声大喊惊醒了荷心追溯往昔、浮想联翩的思绪,只瞧凌君颓然站在景昕身前,满脸写着难以置信,满是怀疑的看着羲氏。

      隐隐觉得右脸有些发胀,景昕也无心去理,急忙伸手抓住凌君的手臂,用力捏了两下,看凌君下意识回头看她,眨眼暗示他不要激动多话,随即便跪在羲氏脚下,诚恳道:

      “娘,还望您能消消气,这原不是凌芸的错,您要怪,您就怪景明好了,媳妇在这里替他请罪!您有什么不满,尽可对着我说,我是景明的姐姐,弟弟犯错,是我管教无方,您先惩罚我。”

      话音未落,凌君也跟着跪在景昕身边,乞求道:“娘,昕儿说的没错,此事与芸儿无关,您瞧芸儿如今的样子,您切莫因旁人气着自己,迁怒于她啊!”

      景昕知道景明在婚前去求过羲氏,正是因为得到了羲氏的首肯,景明才敢明目张胆的夜闯云翠阁,开始正面追求凌芸。

      而她也清楚羲氏是为何恼的凌芸,所以她看出来羲氏刚进门的时候分明是在寻人,寻不见她要的人,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打凌芸撒气,而刚刚自己挨的那一下,才是真真正正对着凌芸去的,可力道明显比第一下的时候轻了不少。

      只是羲氏却知道莲心不是景明的通房,故而,景昕要把这块大石头打散,往不在场的景明和自己身上搬,就算羲氏会迁怒景明,但日后也不会真的追究景明什么。

      良久,羲氏才如常开口说话,“方才,是我不对,昕儿,与你和他们无干,你才出月子,赶紧起来,君儿,快扶昕儿起来。”说着离开荷心的搀扶,俯身伸手去扶景昕。见此,凌君趁势在旁搭了把手,将景昕揽在怀里,慢慢扶起。

      其间,凊葳也恢复镇静,三步并着两步跑到凌芸身边,紧扶着她站着,一时无意间看见羲氏已站直身子,正直勾勾的盯着凌芸。

      实在意外羲氏竟对凌芸这般憔悴的模样没有丝毫心疼的感觉,打从羲氏进了这院子,就没见她正常瞧过凌芸,或睥睨,或愤恨......

      还没等凊葳从自己的思绪里缓过神来,便听见羲氏突然问道:“可知我为何打你?”

      “不知道。”凌芸毫不迟疑的说,却惹得凊葳不禁忐忑起来。

      “哼,不知道?不知道的人该是我才对!我竟不知如何养出了你这么一个没脑子的女儿,我何时教的你,做主母的该是这般贤惠的?

      早在你和萧旻岐订婚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不要不分尊卑一味的对丫头好,可想你是如何心大,才让他们有机可乘,钻了空子!前车之鉴竟不足以为戒,你可以说萧旻岐昧良心,阴艳琪不知廉耻,那景明呢?

      我倒是不信他会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宠妾灭妻,给她机会去爬上床!你敢说,是景明让你这么做的吗?怕是远在吉州的他,也被你蒙在鼓里呢吧!”

      看凌芸缄默,羲氏突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有道是被情爱迷了心智的,却不想还有为了所谓的姊妹情谊丧失理智,主动让出丈夫,上赶着找虐的,你当真是不知道蠢字怎么写啊,睿郡王妃!”

      “女儿只不过是跟您一样,心甘情愿,宁死心安。”

      “很好,那你给我记住,如果有一天有人骑到你的头上,你不要回来跟我哭,我不想九州的人都知道我养了一个因为缺心眼而把自己蠢哭了的女儿!阮家丢不起这个人!”

      羲氏转身要走,却在出门前丢下一句话,“不要让我活着见到她!”

      羲氏前脚出门,后脚还没迈出去,凌芸就虚脱的跌坐在地,凌君急忙将她抱起送到床上躺着,看她无声流泪,知道她最怕羲氏,哄着她,劝着她,“娘只是一时气急了,才会打你,你别怕,等娘消气了,你再好好跟她道歉。”

      凌芸一手抓着凌君的手臂,嚎啕大哭,“哥,不是的,我也不想这样的,哥,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有苦衷。”

      “就为了个死丫头,至于你这么护着吗?”凊葳也是被凌芸这个别扭性子气哭了,“有什么苦衷,你倒是说啊,你不告诉我和皇姐也就罢了,怎么二哥你也不能说吗?你想憋死你自己不成!”

      凌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着凌君,她才敢这么释放自己,但是她还是咬死坚决不透露一个字,拼命地摇头。凌君两手握着凌芸的手,轻声安慰道:“好好好,咱不想说就不说,哥哥不逼你。”

      景昕见她如此执拗,心里想到定是宫里有人私自做主,替她拿主意了,便也不打算再逼问她了,主动开口拦着凊葳,“行了,她有苦难言,咱们就别难为她了,日后自会真相大白的。”

      不知道为什么,凌芸突然感到很恶心,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紧接着,凌芸开始不停打嗝。

      凊葳下意识以为凌芸是害喜,而景昕却笃定,是凌芸面对羲氏过于害怕而又紧张的身体本能反应。经玉娟诊脉,果不其然。

      其实,最让凌芸害怕的不是阮戎歆,而是羲氏,并非她真的不害怕阮戎歆生气,而是阮戎歆的生气有一条线,有一个度,只要不要去触碰。

      而对于羲氏,凌芸捉摸不透。无法知道在某个地点,某个时间,某个事件,那好像是一个火星,瞬间便可以点燃。

      自小在羲家,凌芸是最受宠的,闯祸惹事自有佀氏护着,但在阮家,她是最惨的那一个,下手最狠的不是阮戎歆,而是羲氏,她是唱黑脸的人,她轻易不会打人,但她骂人的话,最是诛心。

      凌芸最害怕被羲氏骂,小的时候,每次被骂,她都想着赶紧逃离这个家,甚至当因为凌君,偏心他的时候,凌芸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眼下,知道羲氏偏心凌君是并非亲生的缘故,但也不能因为她偏心就否认了对凌芸的疼惜。父母之爱,总是比孩子看到的更要深沉。

      吉时开宴,景昕不得不和凌君一起带着孩子去前面见礼。本想留下玉娟,让她陪着凌芸、凊葳在房中用膳,可凌芸却执意要先回宫休息。

      凊葳也没有犹豫,愿意主动跟着凌芸一起回紫微宫。凌芸头脑还算清醒,贴心的让凊葳离府前去见阮戎韶和奇氏,自己先和秋菊到马车上等她。

      依旧是绕道西府离开,从凌君的院子出来,沿回廊往西,只看阮戎歆立在水榭之上,正凝视着这条去往西府的必经之路。

      “请爹大安。”

      秋菊随着凌芸向阮戎歆行礼,“请老爷大安。”说罢,秋菊乖觉的退下了。

      看凌芸照比中秋的时候又憔悴了几分,阮戎歆心内酸楚,却面色如常。虽然他也想不明白何以凌芸会如此抉择,但他知道,凌芸总不会真的傻到自掘坟墓。

      抬手拂去凌芸额前的碎发,顺势将手放在她的肩头,阮戎歆不敢似从前一般捏着她的肩膀,生怕自己太过用力而伤了她。

      “你娘不是真心气你的,她只是怕你太过心善,被人利用,她的话虽不中听,但到底是为了你好,你别放在心上,你娘她......”

      一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事,阮戎歆反倒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开解凌芸了。打量她的苍白面孔,右脸颊上的指印分明,许久,阮戎歆才又说出话来,“道理你都明白,只望你,别怨怪她。”

      “是女儿不孝,枉负爹娘的期许盼望,当是无颜面对你们才对,又岂敢怨怼。”

      看凌芸要跪,阮戎歆正想伸手去拦,可最终却没有真的抬起手,眼瞧着凌芸深深叩首,然后抬头低声哽咽言道:“请爹代女儿向娘赔罪,如今女儿嫁入皇家,身不由己,不能时常在爹娘膝下侍奉,请爹娘珍重,女儿不才,愿许爹娘诸事顺遂,平安喜乐。”

      “好,爹尊重你的一切选择,”说着阮戎歆扶起凌芸,抬手想要轻抚她被打的右脸,可还是犹豫着,不敢去触摸,于是,紧锁眉头叮嘱道:“你大可安心与景明过日子,不管怎样,阮家都是你们身后的大树,若是累了倦了,就回来靠着,歇一歇。”

      “谢爹......”话未说完,凌芸就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满心委屈的拥进阮戎歆的怀里泣不成声。

      “主子仔细脚下。”

      搀扶凌芸跨出西府的内仪门,秋菊只看外院里有两位少年在来回踱步,一时瞧见她和凌芸过来,便停了脚步,并肩而立,其中一个顺势双手抱臂倚着另一个斜站着打量她们。

      挺立的那一位只比斜站着的那位略高出了半头,约莫着他们年岁相差应该不大。虽然二位容貌相近,皆有着一双长眼,但高的明显要比矮的看着多了几分端正儒雅,而矮的则浑身上下都透着慵懒,一看就跟京中的纨绔子弟并无二般。

      此次原是秋菊第一次跟随凌芸回阮家,但她到底跟过景昕,又伺候凌芸这么久了,多少还是知道些阮家的事,虽未曾见过,但也不难猜到,眼前的,必是凌芸的大伯,兵部侍郎、京兆尹阮戎韶庶出的二位公子,阮妃的异母弟,阮凊茂与阮凊荼了。

      是以,未等凌芸介绍,秋菊便主动向凊茂、凊荼请安行礼,“请三少爷安,请四少爷安。”

      凊荼最是不喜同东府一起论序齿,他总觉得那样就是在时刻提醒着所有人,他上面不仅有一个已故的大哥阮凊名,还有一个比他强上百倍的二哥阮凌君。

      自凌君身世公之于众之后,凊荼更加气愤,同为庶出,同被记在正妻名下,凭什么阮凌君就能冒充名正言顺的嫡子,被册封为承继镇国公爵位的世子?

      在他心中,东府的一切原本就该属于他们长房,可偏偏因为二房与皇族联姻的关系,东西两府就乱了伦理纲常,最可气的是族中长辈竟也都向着东府。而今凌芸嫁给了景明,凌君娶了景昕,使得东府再无人匹及,更是嚣张。

      可巧眼下真是难得的大好机会,凊荼窃喜,可不是自己故意找茬,惹不痛快,这可是阮凌芸她活该自找,主动送上门的。

      “哎呦呦,瞧瞧这是谁呀?”凊荼说着用手肘撞了凊茂一下,“大哥,小弟我刚刚在二叔家多喝了两杯,眼睛有点不大好使呀!”

      凊茂早在凊葳入东宫之后得了份差事,是在太微宫兵部车驾清吏司任经承。他与凌芸同龄,只小了凌芸三个月,也有十七岁了,该是议亲的年纪了,而今他领了职务,也算是立业了,照比之前游手好闲的时候稳重了不少,倒是没有跟着小了他两岁的凊荼一般不着调。

      看凌芸走近,虽说不上是毕恭毕敬,但也还是规规矩矩的对她施礼问安,“请睿郡王妃万安。”

      见凊茂对凌芸躬身行礼,凊荼被唬得一愣,正要开口质问,却看凊茂扭头朝他使眼色,咬字无声,“还不快行礼!”

      凊荼满心不愿的转眼看向凌芸,瞧她病怏怏的样子,明显精气神是不足的,又见她脸上挂了彩,便没把凊茂的话太当回事。

      “怎么了这是?二姐,你是被二姐夫打了不成?咦,不对呀,他不是不在京中吗?听说你们从六月份到现在,快三个月没见了吧,你这到底是被谁打了啊?难不成,是你那个情敌吗?”

      凌芸依旧不语,可看她突然扬了扬脸,挑眉睨着自己,倒是让凊荼有些莫名发憷,即刻不由自主地抬手作揖,“请睿王妃大安。”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才反应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对凌芸行了礼。是以在心中安慰自己,不是被吓的,而是凌芸如今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也是实属无奈。

      凌芸没好气的别过眼,随口道:“三弟、四弟不必多礼。”

      道谢起身,看凌芸正要与秋菊绕过他兄弟二人出门,凊荼不甘心的追上去,假意玩笑问秋菊,“敢问姐姐怎么称呼?之前可不曾见过呢。”

      秋菊瞅着凌芸的脸色,未敢接话,可不想凌芸竟然对凊荼露出了笑脸,柔声回应道:“她是我宫里的婉侍,你叫她秋菊姐姐便是。”

      凊荼趁机挑衅道:“可是因为莲心姐姐要做睿王的侧妃了,所以她不再侍奉二姐了吗?”

      凊茂忙拦着,“二弟,不可冒犯王妃。”

      凊荼甩掉凊茂的手,“我哪里冒犯了,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宫里,哪来那么多规矩。”说着继续对凌芸嬉皮笑脸道:“可要恭喜二姐了,我原想着今日能得见莲心姐姐呢,正想着好好给她道喜呢。”

      “真是不巧,她近月缠绵病榻,起不得身,不过你说的也对,她如今身份不似从前,倒是比你都贵重了,不好随意出宫的,你若是有心贺喜,便等着你二姐夫办差回来,为她定下了名分,待到她大婚那时,你尽可来宫中见她,记得可要送份大礼啊,不然,我可不答应。”

      闻声,秋菊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忧心忡忡的看向凌芸,只觉得此刻的凌芸怕是也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凌芸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听得凊茂好生糊涂。凊荼是无爵无职的普通世家公子,便如自己一般有了公职,那也是作为外臣,无召无旨不得进入内宫的,另外,就算莲心做了景明的侧妃,也是没有册封礼,没有婚宴,又哪来的大婚和送礼呢?

      难不成,真如传言那般,她是因为塔娜郡主与景明有过一纸婚约,怕景明与之旧情复燃?还是景明为了青梅竹马,会以无子为由逼她让出正妻之位?所以为了固宠,主动把自己亲如姐妹的丫鬟送上景明的床?为此,她伤心欲绝,久病未愈,脑子烧糊涂了?

      不对呀,明明他二人一直感情都很好的呀!

      凊茂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不要胡乱推测,从旁打量凌芸不红不白的脸色,可偏偏完全瞧不出喜怒来,看她如今跟出嫁之前判若两人,深藏不漏的样子,当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越发琢磨不到这个堂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虽然靖都上下闲话不断,但在凊茂看来,凌芸夫妇一向亲密无间,如胶似漆的,可不像凊葳在东宫那样,乌七八糟的一团乱,夫妻二人可是没有景明与凌芸那般同心一体,让人艳羡。

      凊茂有些胆怯,试探着问:“二姐是要走吗?”看凌芸点头,忙赔笑道:“那我送你。”

      哪知凊荼完全没有看到自己刚才在凌芸说话的时候给他递了眼色,又咋咋呼呼的蹦到凌芸前面挡着她和秋菊的去路。“二姐,刚才怎么没看你在前院呢?”

      话音未落,便听到了凊葳的一声“凊荼!”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