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322、第五十六章（6）

　　苏慎甩甩手，叹了口气。
　　看水是看不出花样了，水里的线索，也就林妏提及的“暗流”这一条而已，他自己也下过水，知道此言不虚，不是林妏惊惧下的记忆错乱。所以没有齐全准备，独身一人轻易涉水，那是嫌活腻了。
　　他决定爬到水渊上方的峰顶去瞧瞧。如果没记错，照游览图上示意的，围绕着水渊拔地而起的山崖中，有一座应该就是孤道峰，传闻里牛皮吹得呜啦啦直响的仙迹出没地。
　　“仙迹”嘛，如果跟第四个阵脚没关系，他倒立下山。
　　他一面上山，一面拿着手机说，从进景区来，一直在疲于奔命，体力明显跟不上了：“先说好，听了别激动，别代入个人的好恶，一个嘛，你也提到了，是我自己的想法，不代表和现实一分不差，再一个，这件事里的是非恩怨，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了了了了，”夏澜连忙打断道，“我清醒着呢，我当然牢记着我们是来干嘛的！”
　　苏慎也不打算吊她胃口，毕竟是她这么多年的初衷，而且他隐约有个预感，把事情起因捋清楚了，可能有利于他们取信于怀芝。
　　身上衣裤都是新买的夏装，速干的T恤和工装裤，早就被温度烘干了，当时还特地多花了点钱，买了防水的气密拉链多用腰包，在水里这么折腾都没进水泡坏手机，他真是服气。右脚踩着高一级的台阶，他微微前倾，手肘搁在膝盖上，稍作喘息。
　　搁半年前，打死他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多不知何时到头的日子，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晚上睡觉六七个小时外，其余全在室外奔波。城里跑不够，还得漫山遍野地跑，恨不得有十项全能。
　　可是当他好容易闲下心来，稍微想想这些奔波是为了谁，就不觉得有什么不能忍耐的累乏。心里无比地温暖，好像他才是受这份付出的那一方。
　　每到这时候，他会频繁地想起那幕至今未模糊的情景，三中的操场边上，谢缘抓着他的手臂，从惊恐悔恨，到欣喜茫然，不停说着“太好了，你没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有人为自己的安危担心成这样，并曾为之竭尽全力，不管怎样，都会带来不可衡量的冲击力。
　　所以他一直记在心里，只是直到不久前才发现，自己从没忘过。
　　所以他知道，他巴不得，他心甘情愿。
　　挥手赶跑几只青绿色的蚊子，苏慎看着向上延伸的阶梯：“的确是他们把林妏打下水的。”
　　夏澜噎了一下：“用什么东西？”
　　“一颗弹珠。”苏慎哂笑了一声，“这个真实性就不深究了，总之是他们下的手。”
　　夏澜下意识扫了眼身边程养仙的手，指节修长匀称，是弹钢琴的好材料：“我看林妏是会游泳的，万一水下暗流没困住她，那岂不是白费功夫？”
　　越往山上走，树木的冠幅就越小，叶片也越稀疏，阳光和树荫像迪厅里的氛围灯，不停在脸上轮换。苏慎手搭凉棚，遮在眉毛处，向远处张望：“显然水下的暗流一点也不拉胯，人下去了，一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他们做了清场，岸上根本没其他人能求助，以前没手机，所谓的景区和荒郊野岭没区别，他们是料定怀芝看到林妏上不来，只能选择自己下水救人，怀芝一入水，情势自然越来越糟糕。他们看差不多了，再露面救人，然后只救怀芝。到了最后，死无对证，他们作为证人可以一口咬定是怀芝推林妏入水致死的。”
　　夏澜不可置信地倒吸一口冷气：“怀芝是傻吗，没嘴吗？辩驳两句总可以吧，总会有人信的啊！以她们俩的关系……”
　　苏慎道：“正因为她们俩的‘关系’，所以即便是见证她们交情的人，也不得不产生怀疑。”
　　“为什么？”
　　“她们背后的家族，存在无法回避的竞争关系。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这我哪知道啊，那……”夏澜悚然而惊，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本来怀芝及笄后，要被许配给当时的一户高门大户，对方似乎和朝廷里的重臣，还有宫里的贵胄，都有很深的渊源，难道林妏家也想把女儿嫁进去？不、不是吧，双方都谈好的婚事，想插一足就能插一足的吗？我们怀家那时候也不是好惹的啊！”
　　“林妏死了就可以。”
　　“啊？我怎么听不懂，难道不该是怀芝死了才好办事吗？”
　　夏澜急得抓心挠肺，一句话问完，心脏陡然收紧，顿时一阵恶寒。
　　“难道……我靠，他们还是人吗？”
　　一旁的程养仙同时道：“他们就是想一箭双雕。”
　　借诬陷怀芝，联合各方势力打压怀家，借祷生阵，杀死怀芝，再让林妏死而复生，替换现实，成功联姻。家族兴衰有时候是厚积薄发，有时候又是一举一动攸关性命，其中角力之微妙，兼之上位者的心思，种种掺杂，难以轻断。一落一起，自此之后，成王败寇。
　　能像这样不遗余力达成目的，只有利益切身的人，才做得到。
　　夏澜愤怒地说：“那两个人是林家的人？”
　　“是。”
　　简短的一个字叩在心头，夏澜激动的心情猛地一冷。她懂了，其实不是林家要铲除怀家的势力，光靠林家，起不了什么浪。站在风口上，猪也能起飞，更何况是林家呢。
　　就听苏慎说道：“发现了吗？我所说的，和今天我们经历的，有一个关键的不同。”
　　夏澜狠狠一捏，把本就碎裂的茶叶蛋蛋壳捏得稀碎。她像玩核桃一样，在手心里转着茶叶蛋，蛋壳扎破了塑料袋，卤汁沾了一手。她几乎是下意识，就往身上一揩，程养仙瞪大眼睛，阻止是来不及了。
　　夏澜心事沉沉，完全没意识过来：“今天还多了女生在场。”
　　苏慎点头道：“对，这里就存在偏差了，你们要向怀芝问清楚，是不是有人提前教过她什么，比如今天绝对不能靠近斫琴渊之类的。如果真有，鉴于她后来还是去了，证明她起初多少是相信了，有这个铺垫，起码她不会上来就当我们是骗子，报警把我们抓起来。”
　　夏澜听他言语之间，还挺乐观，不由皱眉道：“你这重点有点怪啊，难道不该是放在教她那人身上吗？那个十有八九，就是造成仙腹里计时规则混乱的神秘人啊！”
　　程养仙道：“不忙，把怀芝掌握住了，不愁找不到此人。”他拍了下夏澜的肩，“进去吧，混个脸熟。苏慎，你在山里，当心避开林家的人。”
　　夏澜眉心一动，乐了：“哟，提醒得好，这是万分当心的，万一霉神附体，狭路相逢……哎我说苏慎，你要不要先留个遗言？”
　　苏慎轻轻一笑：“也行，一式三份，替我给我父母和谢缘。”
　　夏澜欲待再说，忽见程养仙一声不响地兀自走开了，脚步很急，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便来不及挂电话，匆匆跟上。
　　手机那头的声音有点不对，颠簸中带着呜呜的风声，不明状况的苏慎问她：“怎么了？”
　　“没事，我先挂了，回头再聊，你自己悠着点。”
　　“等下，我问你，孤道崖阵脚的特点是什么？”
　　“特点？”夏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那个啊，好像是叫什么，‘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