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璧》梅花雀

215、二百一十四

　　太阳再次升起，又破碎，破碎的岩石一块块咬合，组成长链，与不知寒交击时，剑身发出嗡鸣，太阳的灼热让它难受。
　　宴青繇将剑放下，金属管道缠绕剑身，不断有能量向他身上汇聚。
　　夜莺道，“他在吸收能量，整个星球都是他的能量库。”
　　雪冠石的能量对他们而言，只是滋养精神海，可宴青繇拥有精神本源的力量，可以直接吸取内部的能量，这便是他发动战争的目的。
　　若是无缘无故便有人死了，肯定会惹人生疑，但若是死在战争中，神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将之化作自己的力量。
　　这是神最大的弱点，他的力量并不是无穷无尽，他需要依靠他所创造的世界来维持实力，他离不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离不开神。
　　夜莺的翅膀被震伤，慕夕的长鞭断作两截。
　　“只剩你了，”宴青繇提剑走向左锡游。
　　剑尖划过地面，刺啦作响，他挥剑砍去。
　　坐在管风琴旁的人变成了左锡游，而宫绫希正拿着刀，站在他对面。
　　“交换选手。”
　　“我倒是忘了，还有一个讨人厌的小鬼，一直跳来跳去，”宴青繇也不再走，树枝受他命令，伸向绛千明。
　　它将绛千明拖拽走后，又伸向了左锡游，枝条缠住左锡游的脚，左锡游来不及闪避，提剑就砍。
　　宫绫希想去救，被宴青繇挡住。
　　而钧煊和毕咸一直在冷眼旁观，看来是打定了主意。
　　“你放了锡游。”
　　“你已经提出了要求，而我也满足了你的要求。”
　　“你想要的只是我，其他人无关紧要，不是吗？”
　　“你说的也不错，不过你太调皮了，需要一点惩罚，”宴青繇话音刚落，原本抓着左锡游的树枝变成尖刺，刺向他的皮肤，但他紧紧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要惩罚就惩罚我，与他无关。”
　　“你的惩罚还在后头。”
　　尖刺不仅刺入他的皮肤，还吸取着左锡游身上的精神力，长剑不断挥舞，砸在树枝之上，却没有丝毫效果。
　　但左锡游的动作越来越快，一下下，砸在上头，听着那不断传出的声音，犹如砸在宫绫希的心头。
　　“放开他。”
　　宴青繇对上宫绫希的双眼，那双一向带着笑意的双眼此刻冰冷刺骨，宴青繇忽觉心头一痛。
　　“他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
　　“你是神，不会懂。”
　　“但你懂，”宴青繇又往后瞥了一眼，元金属缠上长剑，剑身应声而断。
　　宫绫希还记得齐昭剑断的情景，他用了好久，才将长剑修复，但身体也受到了影响，用了许多药剂才得以调剂。
　　宴青繇这回没有拦住宫绫希，他就像是旁观者，静静地看着这出无声的演出。
　　剑断带来的影响比想象得更严重，左锡游像是一下被抽干了灵魂，躺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
　　“锡游，你不能有事，”宫绫希将自身的精神力不断输送过去，然而这些精神力就像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到底要他做什么？”钧煊问宴青繇，这个他指的是宫绫希，从刚才两人的对话中，他得知了一个信息，宫绫希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而神不至于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将这个人视作特殊存在。
　　他还有别的地方和他们不一样，就像刚才，他能演奏那台管风琴，这是只属于精神本源的力量，而曾有人猜测，精神本源是属于神的力量。
　　“你问得太多了。”
　　“他可以成为神，对吗？”
　　“这个世界只有一位神。”
　　“原来如此。”
　　如果二选一，他还是会选择保护源帝国的神。
　　只是心中仍有不甘。
　　“情况不太对，”毕咸忽道，他挪动脚步，脚下的雪冠石化作滚动了一下，又化作齑粉。
　　宴青繇回头，“我都忘了，你也能吸取这里的能量。”
　　他一挥手，树枝再度袭上两人，这回却不顺利，在半空中就遭到了能量阻隔，一圈圈的能量荡开，转瞬，以肉眼可见的方式旋转。
　　就像是旋涡般，雪冠石中的能量源源不断地吸走。
　　“这是怎么回事？”毕咸后退几步，才得以稳住身形。
　　“原来是这样，”宴青繇垂眸，长剑再次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像投掷长枪般，将剑投了出去，却在能量外层定住。
　　“到底发生了什么？”毕咸急切地问着。
　　钧煊脸色复杂，“共鸣。”
　　共鸣只有在极其稀少的情况下才会发生，但并不是所有共鸣都会有大作用，事实上，有很多共鸣的例子就这么消失了，只在研究员的调查档案上留下一个数字。
　　而且越强的能力就越难出现共鸣，因为这些能力都性格极强，是绝对不愿合作的类型。
　　所以近几年的比赛中，最高记录就是夜莺和慕夕的百分之九十九。
　　“女武神和披星剑？”毕咸作为对手，早就知道紫微帝国进行的实验，所以最先想到了紫微帝国开国的两位传奇人物。
　　“不是，”钧煊一口否定，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景象，他很想阻拦，可眼前的局势根本无他的立锥之地。
　　空中突然出现一道虚影，破碎的长剑在重组，与此同时，又出现了植物藤蔓，和一张锦瑟。
　　“不可能，”看到这一幕的宴青繇目眦欲裂，他将元金属化作尖刺，汇聚全身力量，投掷出去，碰撞的刹那，空间劈啪作响。
　　藤蔓缠住长剑，锦瑟化作点点蓝芒，融入藤蔓和长剑之中，只剩冰蓝的花朵与银色长剑。
　　这样的画面仅仅维持了几秒，长剑和花消失，化作权杖、白色圆球和古琴，白色圆球像是粘人的糯米团子，粘在了权杖和古琴之上，又渐渐隐去身形，融入权杖和古琴之中。
　　毕咸从未见过如此情景，他只听说手术可以去除某些不需要的精神具象，但精神具象自动融合，组成新的精神具象，闻所未闻。
　　“我听说，还有一种很特殊的共鸣，共鸣的并不是精神具象，而是灵魂，他们称它为灵魂共鸣。”
　　“这需要什么条件？”
　　“灵魂共鸣的人，他们约定好，会共同来到这个世界，无论相距多远，都会相遇。”
　　“我不同意，”宴青繇摇晃着，往前走了两步，金属大树瞬间解散，包裹在其中的人被扔在一边，所有的金属都化作一柄柄长枪，要将其中的人捅个对穿。
　　天空忽然开始飘落花瓣，蓝色的花瓣犹如雨幕，又如恋人的肌肤，化消这金属筑起的杀人阵。
　　一阵风起，落花迷了眼，两人从他眼前消失。
　　花落尽，人就在他眼前，他的背后，是小溪潺潺，剑尖挑起，溪水似感受到其中的剑意，汇聚在周围，跳动着，欢舞着。
　　山中有流水声，还有瀑布飞流声。
　　鱼儿跃起，甩动尾巴，又重新落回水里，溅起一池水花。
　　山的深处有琴声传来，天空忽然飘起了雪。
　　雪晃晃悠悠地落着，大地被银装覆盖，就连左锡游的眉眼也落了霜雪，他的睫毛颤动，细雪簌簌而落。
　　天地间，极静，极静。
　　万物无声。
　　唯有琴声流转，声色醉人。
　　这便是取象于万物的声色醉，琴无定谱，心感于万物，便可成音，无他，唯一颗真心耳。
　　伸手接过不断飘落的雪花，那双秋水潋滟般的双眼出现了刹那的疑惑。
　　就在这时，剑动了。
　　左锡游飞身而起，发丝扬落雪花，他的眉眼乌黑，嘴唇透着嫣红，他的眼前只有这一剑，宴青繇就像一个虚幻的身影。
　　雪地间开出一朵朵血色梅花，那道身影真仿若虚影般，消失不见。
　　苍茫天地间，只独独留下左锡游一人。
　　雪还在落，左锡游收起长剑，踏着雪地访友，走到小屋前，他驻足站定，雪又纷纷扬扬地落，落了他满头，他浑然不知。
　　琴声忽然停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他温柔地看着左锡游，无奈道，“你看，雪都落脑袋上了，也不知道拍掉。”
　　宫绫希拍去他脑袋上的雪花，又牵着他，进了小屋。
　　屋子四周挂着帷幔，三面皆有门，门后隔着门，房间内没什么摆设，唯有一张琴，和一个香炉。
　　左锡游学着他的样子，盘腿而坐，看向这光溜溜的房间。
　　“这里是哪里？”
　　“这是我以前住过的房间。”
　　“要是有小偷上门怎么办？”
　　“没人敢偷国师府。”
　　“那洗澡时岂不是会被人看光？”
　　“没有婢女。”
　　“还是很不安全。”
　　“好了，别想了，我弹琴给你听。”
　　“我想听雪烦。”
　　“好。”
　　“我想学，你教我。”
　　“好。”
　　宴青繇重伤，支撑梦境的能量逐渐消失。
　　他们又回到了会议室，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俩，其他人早就醒了，只有这两人长睡不醒，一时间，有人猜测他们在那出了事，回不来了。
　　见最后两人醒来，会议继续。
　　另一位世界的神很不安分，攻击还在持续，隔三差五就有人离奇死去，为了应对这种状况，各国宣布挑选一支远征队，前往梦境发生的地点探索，同时寻找应对的方法。
　　但并不是每个国家各自派人，而是两两合作，北方星域与东方星域合作，南方星域与西方星域合作。
　　具体事宜，再由各自商议决定。
　　玛珊便派人与源帝国商谈，然而事情并不顺利，源帝国的源系统毁坏，整个国家陷入瘫痪状态，加上戚寒僖战死，国力大大衰减，国内爆发内乱。
　　源系统就是他们的神，失去了神的他们如同婴孩，完全没有生存能力，只能破坏，一个月不到，源帝国就如同炼狱，战争的火焰在所有可能的地方点燃，秩序遭到前所未有的破坏。
　　凤烺花了许多力气，才建立起一套新的秩序，然而听从的只有溟涬星附近的几颗星球，连大泽星的主司也开始叛变。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没了神的压制，权力就是缺乏保护的鲜美果实，谁都想摘一个下来。
　　就在这时，吝情星也出了问题，吝情星情司宣布投靠紫微帝国，从此之后，偌大的源帝国划分为三块，一块由反抗军组成，一块由帝国原来的政府维护秩序，还有一部分人转而投靠紫微帝国。
　　宫绫希将投靠的人安置好，又搜寻灵魂转移的资料，将两个大脑中的记忆合为一体，但彻底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接着，他便乘上飞往紫微星的太空舰，他现在拥有宰权的权力，却没有象征，这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他必须完成这个仪式。
　　“你在想什么？”左锡游走了过来，揉了揉他的眉心。
　　“一个讨厌的人。”
　　“你既然讨厌他，为何还要想他？”
　　“因为我曾欺负过他。”
　　“你会干这种事？”左锡游惊讶，似乎是重新认识了一遍宫绫希。
　　“他喜欢国师，所以就算他闯祸了，国师惩罚他，他也甘之如饴。”
　　“听上去像受虐癖，”左锡游皱眉，不太理解这种扭曲的心情，“那他闯祸了？”
　　“是闯祸了，还是大祸，”宫绫希叹道，“他现在在太空监狱。”
　　“当狱卒？”
　　“不，是囚犯。”
　　“什么样的祸，才会让他进了太空监狱？”
　　“因为他杀了一个人，那个人还是一位将军。”
　　“那确实不冤。”
　　“但我现在要把他弄出来。”
　　“为什么？”
　　“他是七号实验体，远征队需要他的能力。”
　　太空舰在紫微星降落，左锡游也留了下来，前任宰权死得突然，宰衡之位又只有一位代理，能替宰权举行继任仪式的只剩下一个人。
　　“你觉得怎么样？”换好衣服，宫绫希问身边的侍卫长，也是曾经的队友安莲。
　　对于安莲会做这样的决定，宫绫希始料未及，他原以为，安莲的梦想是建立一个商业帝国，可她却选择了一条更艰难，而且默默无闻的道路。
　　“你说你要放弃十阁老之位，而选择一个薪资不高，没有放假，也不能结婚的职位，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
　　“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这个职位。”
　　黑王冠的能力可以让她随时随地了解紫微星的情况，如果有刺杀，没人能瞒过她。
　　“但你也将成为这个系统最大的漏洞。”
　　“我知道，我将以生命保卫您的安全，只要我在，这座武神宫就不会遭到威胁。”
　　宫绫希知道，他无法改变安莲的决定，“好吧，但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离开。”
　　回到现在，安莲淡淡笑道，“很适合。”
　　“对了，你见过孔缨吗？”
　　“见过。”
　　“她怎么样？”
　　“齐昭向她求婚，可她拒绝了，这已经是第三十一次求婚，”安莲似乎想起了什么，笑意更深，随即又道，“听说叶阁老和花阁老离婚了？”
　　“你知道的八卦还挺多。”
　　“大人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
　　“偶尔听听也好。”
　　“那大人知道郁乔和摩亚的事吗？”
　　“什么？”
　　走出大殿，推开门，一辆车子早就等在外面，它将带着即将继任的宰权来到武神宫前，在那里，宫绫希会接过女武神，那是仿照初代女武神雕刻的权杖。
　　车子停下，侍卫整齐地立在两旁，作为侍卫长，安莲也不能上那道高高的台阶，能上去的，只有宫绫希一个人。
　　十阁老降一级站列，注视着这位三十岁不到的年轻宰权，就是这位年轻人，平定了尸国之乱，又击败了戚寒僖，让源系统陷入瘫痪。
　　他一步步踏上台阶，直到最后一阶。
　　那里有一个人在等他，他握住了他的手。
　　宫绫希在他身边轻声道，“我抓住你了，你永远也别想再甩掉我。”
　　“你就不怕被人听见。”
　　宰权就任仪式，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胡话，让脸皮薄的左锡游脸泛红晕。
　　“那我明天就发个通告，广而告之，左锡游是我的人，谁也不准打他的主意。”
　　“需不需要给你个喇叭？”
　　“你学坏了。”
　　两人忽然同时笑了。
　　空中旌旗招展，猎猎作响，仪仗兵吹奏乐曲，响彻天空。
　　这一幕将永远留在帝国历史当中，战争太过残酷，它所带来的伤害会变成一个伤疤，长在一代代人的心头，然后成为推动这个国家破茧重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