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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发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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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枝子的菜圃在第五天的时候,冒出了几颗小芽。她高兴极了,跑着去找德公公:“德公公德公公,我的菜发芽了诶,真的发芽了!那么绿!”
德公公一听,小丫头还真厉害,马上乐颠颠去禀皇上。茂之听到真的发芽了,亦觉得神奇,穿戴好就去看。
拉开菜圃的帘子,一股温暖迎面袭来。胡枝子蹲在那低头看那几颗小芽。
茂之也走过去,蹲下看着,两个人的头碰在一起。胡枝子笑着抬头看见那垂着的眼睛上覆着长长的睫毛,心就露跳了一拍,以至于忘记给主子跪安,半晌才回过神来假装没事儿人似的低头继续看着小芽。皇上修长的手指拂过小芽的芽尖,好像拂过胡枝子的心头,阳光透过琉璃顶倾泻下来,一派温柔。胡枝子也像皇上一样,去抚那芽尖,两个人的指尖擦过,胡枝子的手抖了抖。茂之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个宫女,在调戏他?但是看那张圆脸紧绷着,又没有任何造次的痕迹,只好作罢。
此刻的胡枝子,心里已经开了花,谁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皇上的手指都能摸!两人就这么安静的蹲着。
片刻,皇上开口问:“种的是什么?”
“萝卜。”
“为什么种萝卜?”茂之追问。
“因为…”总不能直接说因为萝卜好活吧?“萝卜消谷,去痰癖,肥健人。适宜皇上吃。”
“多久能长出?”
“60日左右。”
“长出后怎么食用?”
“煲汤,凉拌,炒,晾干储存。”说完偷偷看一眼皇上,蹲太久了,蹲不住,这位怎么还不起身。
“嗯。”皇上的手又摸了一下那片小小的嫩芽,然后站起来。德公公迅速上前跪下给主子捶腿,胡枝子终于能站起来了,也不好弯腰捶腿,就生生的忍着酸麻。
“晾干储存后怎么食用?”茂之又问。这个狗奴才今天没有滔滔不绝,茂之有意逗她说话。
“水泡发后,翻炒或凉拌。”胡枝子还记得上次被皇上训斥聒噪的情形,是以一个字不敢多说。
茂之回头看了她一眼,微低着头,阳光倾泻半边脸上。突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没认真看过这个狗奴才。于是对她说:“抬起头来,看朕。”
胡枝子噌的抬起了头,一双圆眼睛就这么撞进皇上的眼。脖子终于不酸了,胡枝子暗喜。小鹿一样圆的眼睛,鼻头也是圆圆的,嘴巴也是圆圆的,长着一张看起来很善良的脸,但真的谈不上好看,皇上暗忖。胆子倒是不小,让她看她就看,也不躲闪,亦没有女儿家的娇羞。
“好好种菜。我看小文子在你跟前倒是活泛,你们对食也不错。”眼里也没有戏谑的痕迹,谁不知当今天子一言九鼎。
胡枝子在心里暗骂一句狗皇帝吓唬谁,膝盖却是乖乖的弯了下去:“谢主隆恩。”
皇上的眉毛扬的老高,冲德公公摆了摆手指,主仆一前一后出了菜圃。
永乐宫里,王贵妃正规规矩矩给太后奉茶,太后扬眼看了她,杨柳细腰身姿曼妙,嘴唇涂上一层薄薄的朱砂,眼神顾盼生辉。要说这个外甥女并不比静雅先皇后差,先帝指婚,却执意指侧室。王家辅佐两代君王,太后稳控后宫。忌惮王家,是人之常情。
“最近皇上还是让你喝避子汤?“太后幽幽的问。
“并无。”王贵妃答。
“哦?”太后的眼睛亮了。“那你好好侍奉皇上,怀上龙肆,你的后位就有望了。”
“皇上最近并未让我侍寝。”王贵妃说完就用手帕抹眼泪。“皇上最近偏爱萧贵人。”
啪!太后的手狠狠拍在桌子上!“岂有此理!你也是不争气!一个男人都留不住!”
王贵妃哭的更凶了:“请姨母为我做主。静雅先皇后去了以后,皇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未招人侍寝。近几日开始恢复,却常常流连萧贵人的寝宫。每日里送给萧贵人的赏赐数都数不清,还给萧贵人的阿玛封了三品。”
太后用手抚着自己的护甲,叹了口气:“皇上虽说名义上是哀家的儿子,但毕竟是养子,哀家也不好管束太多。你身在后宫,要想留住皇上,便要动一些心思。皇上喜好什么,在意什么,你要研究清楚。同时哀家也要奉劝你,不要一味倚仗母家的尊荣,这于你,没有什么好处。”
王贵妃抽抽搭搭的用帕子擦了眼角,期期艾艾的对太后点头:“谢谢姨母。心儿定会谨记姨母的教诲。”
太后又看了看眼睛红肿的外甥女,内心不无厌恶,白白生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个没脑子的。进宫这么久,一点没走进皇上的心里,否则皇上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推阻立后。如此想着,便闭上了眼睛,示意贴身大丫鬟绿慈送客。
胡枝子每天在菜圃里待着很是乏味,让小文子淘了《山海经》来看。她从小跟着阿玛走南闯北,正经的诗词歌赋看不进眼,偏偏喜欢一些野书。要说《山海经》也不野,但是里面的故事真是好玩。
这一日她看到讲獬豸,獬豸拥有很高的智慧,懂人言知人性,对不诚实不忠厚的人就会用角抵触。它怒目圆睁,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发现奸邪的官员,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下肚子。胡枝子看着便想,当今的皇上要是有一头獬豸该多好,这么想着便入了迷,还是打更人的梆子把她敲醒,已经四更。急急忙忙放下书往浣衣局去,要不等赵嬷嬷醒了又该挨骂。
正走着,一个人从前面过来快步走过来,胡枝子只当是哪个宫的奴才着急办差事。当他从胡枝子身边擦过去的时候,胡枝子听到他胸腔里发出的丝丝声,有一些奇怪,便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胡枝子愣在了那里。那人察觉胡枝子在看他,便在胡枝子身后站下,目露凶光握着拳向胡枝子走去。胡枝子感觉那个丝丝的喘气声离自己越来越近,突然大喊一声“哎呦”摔在了地上。这声哎呦在寂静的皇宫显的格外突出。迅速有侍卫跑过来。那人看了看周围,又看了一眼胡枝子,转身跑了。
巡逻的侍卫跑过来,打头的把胡枝子从地上拎起来:“深夜喧闹,惊扰圣驾!”
胡枝子惊魂未定,喘着气解释:“我走路,摔了”。
“你打哪儿来?”侍卫审她。
“我打勤政殿方向来,我是给皇上种菜的胡枝子。”侍卫的灯笼又照了照,是胡枝子,于是训斥了一顿,让她以后深夜不要外出,便放了她。
胡枝子这晚做了噩梦,翻来覆去是那个丝丝的声音,靠自己越来越近,好像随时要杀了她。
翌日起床,听见浣衣局的六儿和赵嬷嬷说话:“可惜了,这么小。被发现的时候都死透了,被人吊到了树上。”赵嬷嬷对六儿说:“要想留着命,出去别打听也别说。”
胡枝子走过去问六儿:“谁死了?什么时候?”
“先皇后宫里的如意,昨儿晚上被人吊死了。”
胡枝子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个丝丝的声音。他就是从仁明殿方向过来的,那么匆忙。但是他看起来瘦弱,把人吊上去可能性不大,除非,是练家子。如果是练家子,把人吊上去,也不可能,要有工具。可惜了如意,不知挡了谁的路。
这一日胡枝子在菜圃里六神无主。迫切的想去探个究竟。如果真是那人,她昨天撞见了他,怕也不会放过她。是或不是?
到了晌午实在坐不住,就去找德公公:“公公,我想告一会儿假。我昨儿晚上梦见静雅皇后了,我得去给先皇后磕个头。”
德公公一向不信这些神神鬼鬼,他知道胡枝子也不信,但也没有深究。用拂尘把打了胡言乱语的胡枝子肩膀一下:“你就是想去凑热闹。叫上小文子一起去。”
仁明殿里大理寺和刑部的两位大人在。如意已经被放下来了。奇怪的是居然让宫人自由出入。可见死的这个丫鬟身份多卑微,都不值得细查。
胡枝子径直走到那棵树下,绕着树走了三圈。距地面三尺的高度有树皮脱落,树干有深深的划痕。那就是有工具。如果有工具,那人并未随身带着,工具在哪儿?胡枝子又在仁明殿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然后去仁明殿正殿,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小文子跟在胡枝子后面,莫名其妙的走了一遭,心道这个胡枝子是个奇怪。
胡枝子的脑子很乱。把昨夜遇到那人种种过了一遍。深夜。瘦弱。嗓音不好。从前没见过。对她有杀心。恶人。
“今日去仁明殿的人里,有三个行迹可疑。一个是萧贵人宫里的赵四,除了在仁明殿外,还去了澄明湖,把澄明湖留下的那串脚印踩没了;第二个是太后宫里的香儿,说闹鬼,是鬼魂来拿静雅皇后。”轻武卫首领宋然一五一十的回禀。然后顿了一下,“最后一个,是种菜的胡枝子,带着小文子也去了,绕着吊着如意的树走了三圈,还去仁明殿叩了头。”
“哦?”皇上好看的丹凤眼立了一立。“前两个,偷偷的查。胡枝子,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