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后》青丘一梦

7、七

　　凤仪宫最闲适的时候总是在午后，如今春日，天气渐暖，小憩之后庄婉会让人在凤仪宫后花园的凉亭中设上一方花榻，捧着书、沏上一盏清茶，伴着孩子稚嫩的读书声享受惬意的时光。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陈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穿着宝蓝色小褂子的小男孩儿站在花榻前面，摇头晃脑地背着书，明明还是奶声奶气稚气未脱的样子，行动之间却已有了条例，自有一番气度存在。
　　庄婉笑着听他背完了一大段，这边就有侍女捧了个软墩过来请小周沐坐下，还给他捧了一小盏润喉的蜜水过来，周沐却并不动作，只是等庄婉满意地点了点头之后，这才端起蜜水饮了两口。
　　庄婉笑吟吟的看着，一面将手里的一卷《山海经》放到了手旁的小几上，心中虽然满意，却还是道：“沐儿背得着实不错，是很流利的，只是这书中的道理意思可都明白了？”
　　“明白了。”周沐连忙点头：“柳月姑姑都给细细讲过了，沐儿都记着呢！”
　　有侍女过来给庄婉端了一盏花茶，她接过抿了两口，面色淡然：“那就好，如此来这一段就可过去，让柳月给你讲解新的内容了。”
　　周沐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却又听庄婉说：“只是这一段虽过去了，却也要时时温习，牢记在心，你虽不比如平常学子一般考八股文，但是却也要知文识礼才是，须知你是太子，必定要以天下万民重！”
　　“是，沐儿知道。”周沐还是很高兴的样子，但这话却也往心里去了，庄婉心下满意，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轻笑着说道：“母后吩咐小厨房给你做了牛乳蒸蛋，你午膳并没用多少，此时该饿了吧？”
　　周沐的小肚子适时地响了起来，他面带尴尬地笑了笑，一面摸了摸脑袋：“还是母后知道儿臣，那儿臣这就下去了！”
　　“去吧。”庄婉笑着点了点头，一面有道：“东西虽好吃，可却不准贪嘴，吃多了积食可不是玩的，另外今日的冰糖枇杷也很不错，你可得留着点肚子呀！晚膳还有你最喜欢的水煮鱼呢！”
　　周沐连连点头：“是，孩儿知道了。”
　　“那就去吧。”看着他迫不及待的样子，庄婉好笑地摇了摇头，一摆手让去了。
　　周沐给庄婉行了个礼，这就下去了，他走之后，庄婉就又倚回了花榻上，外头有春日的暖风吹来，暖洋洋的，让人平白带上了几分慵懒之态。
　　“娘娘。”水月带人从外头走进来，对着庄婉福了福身，极有条理地说道：“韩淑仪过来给您请安了，另外，陛下遣安公公过来给您送东西来了。”
　　庄婉撂下了手中的书本，帕子掩着打了个哈欠，面上还带着几分慵懒之态：“那就让进来吧，就在那儿添个软凳便是了。”
　　“是。”水月笑应了，这边就有侍女下去捧软凳，水月也转身出去请二人进来。
　　韩淑仪自然是在前的，她身怀有孕已有五六个月，此时早已舍去了繁复沉重的宫装，上穿着一件嫩黄色的琵琶襟上衣，下搭着一条嫩绿色绫裙，腰间没系带子，只是在外头格外罩了一件黄色纱衫，发髻松松挽着，乌黑鬓发之间只斜斜簪了一支银嵌珍珠的发簪并簪了两朵小迎春花。
　　一身的春天颜色，衬得面容也更加娇嫩，她自有孕以来都保养的不错，面上也没多生什么雀斑，除了脸盘更是端正些，倒也没什么了。
　　虽如今丰腴了不少，肚子也挺了出来，但是细细看下去，到还是个杨妃般的美人儿，此时从外头走进来，扶着侍女的手，因身子沉重了，并不似往日连步轻移摇曳生姿，但是行走之间的礼仪规矩还是不差的。
　　安达一在左边略后一点的地方走着，和韩淑仪一道给庄婉行了礼，庄婉命人给二人赐坐，韩淑仪并不纠结，轻声谢了就坐下了，安达一却是不能。
　　“就不劳动娘娘宫里的姑娘们了，奴才这次过来，还是陛下的意思，要给娘娘送两宗东西的。”一面说着，后头就有两个小太监上前来，二人手上都捧着一样的红木描金的匣子，看着做工精致的样子，想来东西也是不差的。
　　这是果然的。
　　安达一亲手将那两只匣子打开，对着庄婉笑道：“这是渤海国进贡的夜明珠和波斯国进贡的镶金猫眼石，都是很稀罕的玩意儿，陛下打量着娘娘会喜欢，就让奴才送了过来。”
　　这边就有侍女接过捧到了庄婉跟前，庄婉细细一看，果然很喜欢，遂对着安达一笑道：“陛下有心了。”
　　“陛下最疼娘娘，能不有心吗？”安达一连忙陪笑，一面还说：“外头还有一些东西，总没有这两样稀罕，都是些珠子宝石布料什么的，陛下说了，您有什么喜欢的就自留用，余下的赏了人也是它们的福分。”
　　庄婉听了不由得一笑：“这是哪儿的话呢？”
　　“能惹娘娘一笑，可不也是这些东西的福分了？”安达一笑着说道，又与庄婉说了两句，就告退了，却不说别的，只说：“陛下紧着要奴才早早回去复命呢，奴才还得先告退了，改日再来给娘娘请安。”
　　“你就去吧。”庄婉莞尔一笑：“本想留你喝盏茶，可如今看，你可没这福分了，就让素月给你包上二两茶叶，你回去品一品，若是实在喜欢，那本宫再给你。”
　　“多谢娘娘。”安达一忙道，一面又行了个礼：“奴才告退了。”
　　水月随着送了他出去，一面拉着安达一往前走，素月则快步去茶房包茶叶。
　　“江南那边快马加鞭给娘娘送来的茶叶，安大哥可有口福了。”水月轻声与安达一说笑着，二人是极为熟稔的，此时说话也并不拘束，她就给安达一透了个底儿。
　　安达一眼前一亮：“那可是我的福分不是了？”
　　水月柔柔一笑，一面也取了个荷包递给他，安达一手上一捏，苦笑道：“你还跟我生分了不成？哪里有这个道理？”
　　水月却还是推了过去，一面认真道：“这个人都有的，你就只当讨个彩头吧，若是没送出去，那我可不是要被娘娘说了？再者说，你是知道这些事儿的，可是陪你办差的人可未必，到时候若不想让他们心声怨言，还不是要你自己掏腰包贴上？哪有来办差还掏钱的道理呀，你就收着吧，没什么的，只是个心意。”
　　安达一听了一愣，一面顺着水月的意思收下了，一面还小声询问道：“可是宫里有了什么流言蜚语不成？”
　　“哪儿呢？哪有人敢说娘娘的呢？不过是娘娘想着，哪一处办差都是办差，万万没有到了这凤仪宫就不给赏钱的道理，你说可不是了？”
　　水月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一副温柔沉稳的样子。
　　“那就好。”安达一松了口气，一面以打趣的口吻说道：“这满宫里，说是赏赐，可真真正正给得是赏赐的可不就只有陛下和咱们娘娘了？”
　　水月听了一笑，却并没接这个话茬。
　　没一会儿，素月就亲自捧着一个纸包过来了，安达一笑接过了，放在鼻下一闻已感觉到了茶香气，茶香清冽沁人肺腑，他欣喜了起来：“这样的好东西，也就是皇后娘娘这儿才有的。”
　　水月听了心里也是很骄傲的，嘴上却还是得说：“这话可不能乱说，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不还都在龙翔宫里头吗？”
　　“咱们亲厚我才说的，若是别人哪能听到这样的话？”安达一知道水月的意思，也是一笑，只是如此说道。
　　水月笑着点了点头，“那我便放心了。”一面又道：“我可不送了，安大哥慢走吧。”
　　“水月姑姑只不必送了，这条路啊，我狠不得一天走三次，熟得很呢！”安达一不知想到了什么，略带打趣地说道。
　　水月一听这话，倒是和他想到了一块去了，一面在心中感叹陛下当真厚待主子，一面也笑眯眯地对着安达一点了点头，二人对视两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送走了安达一，庄婉方才有心思和韩淑仪说话，那两只红木描金的匣子已有侍女过来合上，准备捧到后头库房里收好。
　　韩淑仪笑着看着，一面对着庄婉感叹道：“陛下对娘娘可是真真儿的好。”
　　庄婉听了不过是笑着点了点头，一面又有人把外头的东西也抬了进来，两个女人细细地看过，庄婉转头对着韩淑仪说道：“妹妹今日在这儿可不是缘分了？既然是要赏赐给各宫，那就妹妹先挑吧。”
　　韩淑仪也不客气，笑着就指了一匹绯红色洋绉纱，道：“这纱倒稀奇，回头给和宜做条裙子定然很好的。”
　　庄婉也笑了笑，知道了她的言外之意，一面还道：“和宜那边自然有她的份例，妹妹可不自己挑些喜欢的？”
　　看着庄婉面上温柔的笑意，韩淑仪心里有了底儿，一心二用，一面看着那边堆了好些的东西，一面对着庄婉语带挪揄地说道：“娘娘不知道，小孩子喜欢什么是当真没个底儿，前些日子太后娘娘赐下那一匣子佛手还喜欢的跟什么似的呢，如今竟也不知道堆到哪里了，如今迷上了书里的故事，日日缠着懂文识字的宫女给她讲书呢！”
　　“那可不就极好了？”两个女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既然迷上了听书，那就自然没心思去太后那里，太后的一番辛苦谋划可是又没了用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