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XQ只一人》孟繁寥

20、天下

　　他为她夺得这个天下的时候，距他为她许下诺言那日已过了十年。十年前的那晚，他遇到她，如春水映梨花。她轻轻的笑着：“我要嫁的英雄，至少要拿这个天下给我当聘礼。”他立即发誓：“那你等着，我把这个天下夺下来送你。”
　　那夜，洗练的月光缓慢的流淌而下，乳白色的光笼罩着，漫天耀动的群星织成璀璨的夜幕，寂静的四周有着深夜独有的清新与安宁，远处树林传来的一两声夜枭叫声更是凸显了这一分静谧。
　　他就这样看着她嘴角轻笑，觉得那就是整个世界。
　　从此他开始招兵买马，秘密谋划。他要为了她，夺得这个天下。
　　而在那之前，他还只是一个不过问政事的王爷，悠闲的待在这个距离京都最远的封地，每日里游山玩水，结交一些文人雅士，过得倒也痛快。先皇死后，作为先皇最小的皇子，在太子登基后，他也就被封了十三闲王，主动的放弃一切权利，只求一个安定闲散。
　　谁又能想到，他会遇见她。
　　连他也没有料到。当他第一次从十三闲王口中听见那个女子的事时，只觉得整个世界被颠倒了过来。
　　他虽然身为十三闲王的五哥，当朝天子，但依旧隔几个月就去一次十三闲王的封地，据他说：“朕的天下，没有一个地方比得上十三闲王这儿舒适。朕喜欢这儿，自然要常来。况且，先皇驾崩前，谁不知道朕和十三闲王关系最为要好。”但他到底怎样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日，他又如同往常那样，到了十三闲王那儿，接过侍女手中的茶，和对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说着说着，十三闲王就忍不住聊到了那个女子。
　　“小十三，那个女子真让你这么着迷？”他怔怔了看着十三闲王，可对方的瞳眸里却没有他的影子。
　　“皇上，你坐拥江山，后宫美女无数，但我敢肯定，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绝对没有。”十三闲王只是说着，脸上就荡漾出幸福。
　　“那你，你怎么不把她接回府？”他四下望了望，像是想寻到什么，又害怕看见。
　　“如此女子，自然没有那么容易得到。”十三闲王当然不会傻到告诉对方他要为她夺这个天下。“为了她，我宁愿用自己的所有做赌注，五年，十年，二十年，我都等得。”
　　他看着十三闲王，张了张嘴，所有想说的话吐出口却变了味：“朕，朕突然想起还有奏折未批，怕是要先回去了。”说着，向门外大声喊着：“准备回宫！”声音出来，却带着嘶哑，仿佛有什么堵在喉咙那儿，叫人听了没来由的难过。
　　十三闲王整个人沉在那个女子的影子里，却未曾注意对方的反常，甚至连对方走出屋子也没有起身恭送，而他看着十三闲王的样子，心却愈发的沉重，只觉得这条平时走惯了的路也变得陌生。他没有责备十三闲王的不敬，他只想快些离开。
　　回到宫内，他立刻行入私政院，随口吩咐了下去：“马上去给我查十三闲王进来着迷那个女子的身份！然后......”他用手划过自己的脖颈。
　　“是！”听得他的话，立即就有人向外走去。
　　“慢着！”他想了想，脑中闪过十三闲王抱着那女子尸体时悲痛欲绝的脸，犹豫了一下：“只用调查身份便是......派人保护好那个女子，别让十三闲王的人发现。”
　　“小十三，你想要什么，我全都许给你。”待得下人退下，他呆立良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还记得小的时候，他还不是太子，十三也不过刚到了学习骑射的年纪。他天性好动，便常随了老师一同教导十三，所以十三也和五哥最亲。
　　后来两人都长大了些，便一同骑马射箭，围山打猎，彻夜不归，是荒唐不羁的年纪。
　　再后来他被封了太子，那晚十三过来找他，为他庆祝，喝了很多酒，十三竟然亲自下场为他跳舞助兴。十三倒也从小就是这般浪荡不羁的性子。跳得完全没个样子，歪歪扭扭，两个人笑得很开心。
　　先皇驾崩，他悲痛欲绝，又要处理一大堆国事，更是要解决蠢蠢欲动的几个皇叔。其他的几个皇子全部明哲保身，直接要得封地便请辞。只有十三，陪在他身边，替他解决，分担，最后却要了一个“闲王”的称号，去了最远的封地。
　　他知道十三的性格，也就随了他，“只不过距离远了点，也能常常见到”，他这样子想，也就总往十三那儿跑。
　　哪怕他后宫佳丽几百，皆为绝色，但在他看来，也抵不上十三的几句话，还有挂在嘴角那个对什么事都毫不在乎的笑。

　　可是呢？他居然第一次看见十三如此认真，而让他如此改变的人却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女子。
　　那晚他批改奏折的时候打了个盹，便做了梦。他梦见十三满身是血的躺在他怀里，依旧没有正眼看他。他望着十三，却只在十三的双眼中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
　　“十三，十三！”他醒来，伸手前抓，只握住一阵风。
　　“陛下，十三闲王的事我们已经察清楚了。”底下跪着一个人，想是早就到了，只是未曾吵醒自己。
　　“说......”他揉了揉太阳穴，心下一阵的空洞，浑身忍不住的无力。
　　“此事怕是对陛下不利，微臣建议......”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你先说是什么事？”言语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
　　静静的听完，他反而恢复了平静。“你退下吧，记住，此事不得外传，也不得做任何防备。你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见跪着那人还想说些什么，他用力的挥了挥手。
　　“十三，你既然愿意为了她夺朕的天下，那朕把这个天下送给你又有何妨？”他走出书房，抬头上望。“只要你想要的，我全都给你。”
　　那一夜，漫天都是明星，但天空却像笼罩着一层薄云，模糊得他什么也看不清。

　　他一直在等着十三闲王来夺这个天下，那时他才能完整的把这个天下送给他。可十三闲王一直在秘密的安排着，他并不知道他的决定。
　　他还是时不时往十三闲王那儿走，虽然他感觉得出对方对他越来越不耐烦，而且对方的心里早就没有了自己的位置。
　　他只是想见到他，听到他的话，感受着他的气息，这样也就够了。
　　虽然只是这些，他都觉得奢侈。

　　十年，十三闲王终于发动政变，而满天下的人对于这场政变都充满了疑惑。向来不问政事的十三闲王居然叛变？而两边兵力对比完全不成比例，根本没有可能输的朝廷一方居然很轻易的拱手送出了胜利。
　　十三闲王带人步入皇宫，玉玺和黄袍整齐的摆放在桌上，却没有见到当朝天子。
　　“给我搜！见到后格杀勿论！”十三闲王恶狠狠的吩咐着。然后他脸色随即又变得温柔，看向身后，轿子里坐着一个女子，对着他轻轻笑着。
　　他终于是为她夺得了这个天下。而他，终究是为他舍弃了这个天下。
　　后来十三闲王还是没有娶那个女子，不知为何，坐在皇位上，后宫佳丽也有几百人，看着跪在身下的满朝重臣，他却没有半分兴致。
　　他怀念以前的日子，和五哥一同接受先生的责罚，和五哥一起围猎彻夜不归，和五哥一起喝酒放浪形骸，和五哥一起处理朝政，还有五哥每次来找自己时那种急迫和对应着的自己内心的安宁。
　　这些都没有了吧？拿这些换来的地位，换来的梦想，换来的一切，不是应该远远超过失去的东西吗？
　　为什么，这一份失落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到底是在哪里有了遗憾？
　　十三闲王，不，现在应该说当朝天子，他想了一辈子，终究没有想明白。
　　他坐拥着整个天下，却依旧没能得到一个满足感。
　　有些东西失去了便是失去了，就算想不明白，也无法再得到。

　　他未曾立皇后之位，就好像他五哥当年做的那样。
　　他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到他死的时候，内心依旧空洞着一块，弥补不了。
　　他和他之间，也就隔着这一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