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成轩》梵卓

38、第三十八章

　　云州，大同军——暮色中被朔雪包裹的边陲重镇。
　　晚归的路人匆匆走过街道，丝毫没有在意两个明显不是辽人的身影以一种极快的步子闪进了街边的一家客栈。厚重的棉帘被挑开，寒风夹带着碎雪闯进了原本暖意融融的大堂，堂中休憩的几位旅人有一瞬的停滞，当棉帘再次落下阻隔了屋外的冰冷时他们才恢复了之前的随意。在向掌柜的要了两间卧房后，这两位客人便跟随着小二离开了大堂，而身后的交谈声也随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变得响亮。
　　“这是您二位要的客房，还需什么二位爷吩咐小的就是。”
　　“我们要在房里用餐，麻烦把饭送上来吧。”年轻人对着小二说道。
　　“好的，二位爷稍等，小的马上送到。”那小二躬了躬身便小跑着下了楼。
　　待小二的吆喝声渐消，二人中年长的那位开口：“虽都为边镇但这里不比太原，那里毕竟是大宋——汉人的天下，而这里是辽国，你我二人现今格外影人瞩目。”
　　“是，刚才我们进来时那些商客的反应就已经非常明显了，先生，这样的情况就算我们易容也是徒劳罢。”年轻人对着面前的人眨了眨眼，“还是正大光明的好！”
　　“呵，你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几日碰上的可都不是同一拨人，玉轩。”
　　听见千珏第一次严肃的叫着他的名字，玉轩不由的坐的端正了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可这时楼道的一侧响起了小二的脚步声，两人对看一眼便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等着小二敲门。用完小二送来的晚餐后，千珏继续之前没有说完的话题。
　　“这种情况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千珏警告般看着玉轩眼中尽是担忧。
　　“来都来了那就只能赌一赌了。”玉轩那双年轻的眸子里含着坦然与自信，“按现在来的人来看，我还能在这个可以被称为‘故乡’的土地上多行走几日，毕竟，有人想杀我有人想用我，虽然结果都是死。”
　　“你想清楚了？”
　　玉轩看着桌上桔色的烛火歪了下头微微一笑：“来之前非常混乱，来的路上似乎清明了点，到了这里算是彻底清楚了。”
　　“那……？”
　　“来之前觉得凶多吉少，现在么，先生我们一定可以回大宋。”玉轩成竹在胸的对着千珏暖暖一笑，“因为我们可以和一个人做一笔买卖。”
　　听到最后一句话千珏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看着玉轩脸上写满复杂：“就知你会如此，但那高坐明堂之人的心思可是随便猜测的？”
　　“唉……虎毒不食子，就赌这个了！”
　　千珏见他一脸坚定的神色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用，只能让玉轩注意休息留着精力到时候去和他们周旋，说完便起身离开去了隔壁的屋子。

　　望着少了一人的屋子，玉轩原本明澈的眼睛渐渐转暗，靠在床帏边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这不是他第一次外出，却是他第一次感到无力，之前信誓旦旦的说赌虎毒不食子的勇气随着千珏的离开而被抽空。正如千珏所说的，那些从出生起便被尔虞我诈所包围的人，他们的心思又怎么是普通人所能猜测的呢？更何况自身的存在对于他们，尤其是现任的辽国君主来说威胁大于利益，在这种情况下活命的几率可以忽略啊……
　　玉轩闭上了干涩的眼自嘲的牵起嘴角，而垂于身侧的双手却紧紧地握着，指节泛白！必须要赢，必须要活着回去，心中默念着玉轩抬手一拳砸向床褥。烛光跳动中那双年轻的眼己褪净了疲乏，漆黑的瞳色闪露出银色锋芒，预示着通向既定结局的大门已经打开……

　　回到自己房内的千珏并没有马上休息，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后他也开始思考今后的出路，只是和玉轩的一往直前不同，他想的更多的是如何退，如何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退回大宋。毕竟千珏很清楚，玉轩心中的把握绝对没有说出来的多，甚至小到可以忽略，在这种情况下有一条退路那结果也许就会大不同，而对于这个年轻的孩子来说，要他承担这些确实不公，为此他更有必要给这个孩子寻一条路，一条回家的路。
　　思及此，千珏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可这次他并没有喝而是起身拿来了放在床上的包袱。千珏从包袱里翻出了个青色瓷瓶，拧开瓶盖后把里面的粉末悉数倒进了杯中，等粉末完全溶于茶水后他又提了桌上的笔和纸，蘸了茶水飞快地在纸上书写着什么。等他写完两张纸，原本橙红的夕阳已变为绛紫，这是太阳在一日之中最后的光辉，等这残余的光完全被夜色吞没，天地又会进入另一重境界，望着窗外黑暗与光明交织的景色千珏把两张纸分别收入怀中，紧了紧领口，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