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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   辛览与圈儿再逛了逛,便向暨绪告辞。

      暨绪挽留:“好不容易与师座再见,师座何妨多留一会儿,住一宿再走?”

      辛馆座恳切道:“多谢大王美意,确实还有要务,其实已经耽搁了,需得立刻动身。他日再前来拜会。”

      圈儿也道:“是呀,馆座怀里揣着一大堆信呢。今天晚上得赶到另一座山。不然延误了,馆座要被罚薪俸,太座也不给我加修行珠了。”

      暨绪微笑道:“那我就不好强留了。”亲自从殷忞手中接过备好的礼盒,递与辛览。

      辛览再推辞,暨绪道:“岂敢以金银俗物污师座清修,只是几罐东初今年的新茶,并几味东初境内特产的丹材。师座留用一些,其余赠与太座与其他诸位师座。另有一卷布料及这个盛物事的盒子乃维周伯与泰安伯特意请师座转与岩掌座的。”

      说话间拨动匣上的符刻,盒子便缩成掌间小小一方。

      “应未与师座行囊添出太多累赘。”

      辛览拱手:“如此,多谢大王美意了。”

      暨绪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锦袋,递给圈儿。

      圈儿将手背到身后,摇头:“大王,我不拿东西的。”

      暨绪打开袋口,拎出一只乌银铃铛,其上雕刻着云纹,铃坠是一条胖鱼。

      圈儿的眼亮了亮:“是亭子角上挂的那个!”

      他在花园逛时,觉得每座亭子角上挂的铃铛都特别好看。铃铛坠是小葫芦、小云朵、还有各种小鼓小球。尤其临湖的那个亭子,竟然挂着四条肥鱼,大肚鼓腮,仿在吞云,又似在吹气,铃铛声音也特别清脆,引得他想跳起来够。

      暨绪笑吟吟道:“宫库中备着好些,拿一套新的给你玩,回去挂在屋角廊下,有趣罢了。”

      圈儿眨了眨眼,辛览道:“也罢,既然大王相赠,你就收下。”

      圈儿立刻说了声:“多谢师座。”再向暨绪抱拳,“谢谢大王!”嗖地接过锦袋,向里看了看,收紧系好,喜孜孜地揣进怀中。

      一直在旁侧慈爱观望的大阁老上前一步,将另一个小匣子也塞给圈儿:“几块点心,小仙友拿着路上吃。”

      圈儿一愣,又扭头看看辛览,大阁老笑眯眯地道:“小仙友着实可爱,老夫匆忙没能亲自多招待。这盒面果子都是老夫自家府中的做的,非宫中之物,亦不损伤修行,小仙友若不嫌弃,就当尝个新鲜。”

      圈儿道:“老大人好客气呀,我怎敢嫌弃。”但没伸手,只再看看辛览。

      辛览无奈地叹了口气:“本当着你辟谷上进,然修极老大人乃长辈,如此厚意相赠,你还不快道谢收下。”

      圈儿嗯了一声,这才抱住点心匣子,向大阁老露出两颗小虎牙,甜甜一笑:“谢谢老大人。”

      大阁老眯起双眼:“不必客气,日后可多来玩耍。东初境内,虽无学宫那般清静圣地,却也有几处秀水灵山。”

      圈儿又端起手点头:“嗯嗯,好。东初的花都很香,鱼也特别肥。承蒙大王、老大人和诸位大人款待,此一别过,定后会有期。”

      暨绪亲自送辛览与圈儿到外宫门前,辛览停步再向暨绪道别:“大王敬请留步。”

      暨绪拱手:“师座珍重,一路平安。”

      圈儿变回豹形,暨绪将它抱起:“小心赶路,好好修行玩耍。”

      圈儿胸腔中咕咕两声,蹭蹭暨绪脸颊:“嗯嗯,大王也保重,万安。”

      辛览带着圈儿踏云而起,一人一豹没入碧空,暨绪回转身,望着眼前宫阙殿阁,不知怎的,只觉得比大千红尘无限长空还要空旷。

      他拖着步子慢慢向回走,一想到一堆臣子正在勤政殿门口等待,就感到腿沉身乏,一声叹息不觉逸出喉咙。

      身侧边乘轻声道:“小人僭越,请问大王何故叹息?”

      暨绪淡然曰:“思忆少年时,慨光阴太匆匆罢了。”

      怎不让馆座和圈儿多待一时。

      次日清晨,暨绪又亲自到了宫门前。这一趟,是为相送师仲和太子。

      暨绪先一手携住太子的手,另一手搭在其肩,神情慈爱,语气柔和,说出一篇叮嘱关怀。

      太子低眉顺眼,垂首聆听,更是一副恭孝形容。

      暨绪言到末尾,太子适时地泪盈眼泡,倒身下拜,恰刚好依靠进暨绪拦扶的臂弯,哽咽:“臣侄谨遵教诲,叩谢拜别……”

      暨绪掏出一早准备好的巾帕,擦拭太子脸颊,再拍拍他肩侧:“你这孩子……遇事多向师相请教,叔父等你回来。”

      两名侍从将太子搀到一旁,暨绪这才又向师仲道别:“惜孤不能亲往敬拜,但请师相代呈恭敬,更盼师相早归。”

      师仲还礼:“谢陛下,仲定至诚礼拜,祈望天赐福顺。更请陛下近日珍养贵体,愿吉祥康泰。”

      暨绪在众臣簇拥中登上宫墙。师仲与太子一行又向墙顶施礼,方才启行。太子在马上,仍频频微侧身,一副想回首再看看叔父,又拘于礼节不能如此的模样,然后屡屡抬袖,似在擦拭脸颊,情绪动作拿捏无比到位。

      旁侧有大臣感叹:“太子殿下着实纯孝仁爱,重情至性。”

      暨绪遂露出老怀甚慰的表情:“恒儿日益肖似先王兄,他日我东初必更繁盛,寡人无比欣然。”

      大戏总算谢幕,下城楼时,方才太子的孝侄之泪忽令暨绪想起另一件事,着左右唤过介言。

      “北顺公托北使带来的几匹布料,寡人昨日瞧过了,恰如纯素贤弟其人一般,素雅淡薄,便裁做巾帕之用罢,正合寡人与贤弟的结谊之意。”

      介言沉默了片刻,恭敬躬身:“禀陛下,依照礼制,自陛下而下到宫中仆婢,衣着式样皆有规格,即便巾帕,亦不敢轻改。再则,北顺公敬献之布料唤做雪云锦,原系北顺氏先人所用。平叛后,北顺氏便不可用之,臣也未料其竟将此锦献与陛下。”

      暨绪诧异:“竟是如此?昨日怎不见卿等提及?”

      介言立刻称罪:“臣万死,只因见识鄙陋,起初未曾识得,昨夜又翻阅典册,方才知根底。今晨无朝会,臣本待今日稍后上禀……”

      暨绪截断他话头:“此锦可是禁物?”

      介言道:“非禁物。”

      暨绪再问:“可是那逆贼望禺喜用之物?”

      介言低头:“臣未见典册中提及望禺喜着此锦。但北顺氏前代先人,史称文贤王的北启穹虚甚爱之。”

      暨绪挑眉:“就是让北国千万年来高过其余三国一头的那位北启圣王?”

      据说,当初东西南北四国的太王跟随玄帝初临此世时,四国本一般平等。但太王之后三代,北国出了个特别出挑的明主北启穹虚,各种仁德慈爱英明神武的事迹飞满天下。北启穹虚在位时还特别走运地赶上了初代玄帝离世,二代幼帝初临,于是又添了一项辅佐幼帝,鞠躬尽瘁的功勋。

      传闻他寿终时,本不可轻动凡情的玄帝哀泣不能自已,此界大雨滂沱三日,帝于天曦宫中三年未出。北启氏自北启穹虚起,正式开始辅助玄帝治此界,掌四方,约束其他三国。

      北启穹虚谥号文贤,谣传玄帝想赐“文圣”二字,但北启穹虚料事如神,薨前遗言,过誉僭越之号绝不敢受,比如圣字。于是玄帝改赐文贤,但天下百姓乃至各种野史故事都喊他北启圣王或北圣王,更有传言说,他并非薨逝,而是羽化飞升,还常常有他在这里那里显灵的传说。

      后来望禺造反,众人才觉得野史不可靠,若穹虚真的如此神异,怎能不立刻收拾了这个大逆不道的歪瓜后人,或显个化,示个警之类,竟至子孙谋逆,祖宗遭殃。今日,连东国礼官介言都能直呼北启穹虚之名,北圣王的各种故事也少有人说了。

      介言道:“臣见一野史中记载,北启穹虚少年体弱,难承重服,其父王命工匠织造此锦,轻盈耐寒,曰雪云锦。至其即位,常服仍多用此锦。其后人轻易不着此锦,唯在典礼或大祭时方用。”

      暨绪含笑:“如此,纯素贤弟赠此物与寡人,真是十分抬举。”

      旁侧成兑越众而出:“陛下,臣以为,需当谨慎。请陛下恕臣唐突。臣虽是个粗人,不大懂这些个礼仪规矩,但既然是那什么贤王的物件,北边的小公公……啊,臣错了,臣万死,是陛下未来的干弟弟,都不敢轻易用,却拿来献给了陛下。臣觉得,把这布搁在库里头,最是保险。”

      又几位大臣出声。

      “臣深感大司马思虑甚是,既是礼物,更宜珍藏。”
      “臣赞同,请陛下将此锦入库收之。”
      “臣附议……”

      暨绪慢慢道:“但用也不用,恐辜负纯素贤弟一番心意。”

      北启穹虚开启北国千万年霸业,如斯成就,正是当下暨绪竭力图谋。

      北国送来此布,究竟是纯粹逢迎赞美,还是另伏捧杀之意?

      纯素贤弟,真是十分淘气了。

      暨绪遂再问介言:“此锦来历及与北启穹虚的关系,正史可有收录?”

      介言道:“并无。”

      暨绪道:“即是说,或有可能,卿方才所说故事,乃后人杜撰。”

      介言恳切道:“陛下,这段来历,乃石青隽先生亲著,散林斋刊印的《苍苔闲语》中收录。臣以为,绝非编造,方才上禀。”

      石青隽,号苍苔先生,南和人士,曾任天元宫经籍馆掌座,后离开天元宫还俗,创立天下第一大书坊散林斋。自称平生最喜三件事——吃酒、清谈、著书。于是他老人家成天四处游荡喝喝小酒聊聊天,将听来的闲事逸闻查核一番后,再写成书。因手写太慢,还自创一功法,运心成文,心念一动,即能将所思所想成文于卷帛上。一生著作千余部。

      运心成文功法既需内功深厚,又要搭配特制的丝帛使用,寻常人难以承受如斯消耗,加之所录文字笔迹不能体现书法高低,故未得推广。后来竟是被四国的法吏研究一番后,与摄心术齐使,以作逼供重刑犯之用。

      石青隽所著的书册却广被世人所喜。他著作内容,虽多是街头巷尾听来的,但收录之前,他都会仔细核查,辨别真伪,可称严谨,因之备受喜好野史者推崇。各国史官一边痛斥他的书不可信,一边又暗暗研究。

      暨绪其实看过不少石青隽写的书,不过他喜欢看神异精怪或秘宝故事,对各国王公显贵陈芝麻烂谷子的边角料不甚感兴趣,这段是初次听闻。

      他十分想对介言说,原来史籍库中竟有石青隽的书?都搬去清心殿让寡人看看!但此时此刻,他必须端着大王架子,轻嗯一声。

      “野史之言,只可姑且一阅,权作消遣,却当不得政务参详。尤其寡人乃一国之主,行事若以此为凭,岂不成天下笑柄?”

      介言称罪:“微臣言行不当,请陛下责罚。”

      暨绪淡淡道:“你多方查寻根源,乃出于谨慎,并无过错。既然此锦非违制之物,正史亦无详录来历,做陈设或袍服,皆不妥当,就还按方才寡人之言,裁几条巾帕寡人用用,以表寡人与北顺公的兄弟之谊。其余的,收进库里罢。”

      介言揖道:“微臣领命。”

      成兑粗声道:“陛下,恕臣唐突。臣还是觉得,不管什么正史野史提了没有,北边的东西,只收不用最妥当。”不待暨绪出声,又抱抱拳,“臣冒犯,臣错了,请陛下重罚。”

      暨绪扫了他一眼,侧转身:“寡人自回勤政殿,众卿都散了吧。”

      摆驾回到勤政殿,众大臣竟真的无一人跟随。暨绪在殿内看了一时奏折,也没人前来禀奏政务。暨绪乐得清闲,索性让宫人内侍们也都退下,独享幽静。

      批出一摞折子,他闭目养神,右眼皮突地抽搐了几下。暨绪按按太阳穴,没来由地感觉哪里不太对,伸手入怀,竟摸不见师仲送的那个放着平安符的锦袋。

      怪了,他一直把锦袋贴身带着,难道更衣时夹裹在换下的袍服里了?

      或有可能……他回想了几处大概会丢下锦袋的地方,好像从昨日起……

      门外闪出边乘的身影:“禀陛下,大阁老求见。”

      暨绪在椅上坐正,道了声准入,将锦袋之事暂抛到一旁。

      罢了,突然不见的物件,往往越找越找不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自己出来了。

      暨绪端起茶盏,灌下一大口神菊仙枸茶。大阁老大步流星入内。

      “陛下,南和遣使携国主亲笔书信及重礼来贺,使臣现在鸿胪寺,老臣先转呈南王贺信与陛下。”

      咦,二舅前来,竟不是为了那雪云锦的事?

      暨绪起身自二舅手中接过南王的贺信,拆开函盒印封。展开的锦帛上字迹典雅堂皇,居然是南王亲笔。贺语祝词除却周全礼数外,更洋溢着真情切意,浓浓思念挂怀。

      暨绪不由得来回看了两遍,确定没有看错。

      自那次终成闹剧的婚典之后,东初与南和邦交始终有些尴尬,互致书信,也都由礼官撰文。

      数年前,暨绪会盟诸国时,南国倒是第一个响应的。但南王未至,来的是公主的弟弟南和太子律钧。还被民间嘲做南国是心虚送东初个面子,东王顶冒绿光,大利开疆。南太子的名字简直专为东王起的一般。此一会真是“律钧绿君两相洽,翠铜大鼎镇四方”。

      这番东初与北境结谊,南国照例送封措辞适度的礼信加几样说得过去的东西即可。怎的……

      暨绪盯着南王的落款及名章直看,大阁老满面红光再拱手:“陛下,南国的贺礼中有一物格外珍贵,礼官托老臣将此与南王的贺信一同上呈,陛下可要一观?”

      暨绪自贺信上抬起眼:“何物?”

      大阁老向门外示意,殷忞捧着一个锦盒入内。

      盒身全无装饰,十分朴素。大阁老亲自打开盒盖,露出内里另一盒。再启,又有一盒。连接开了三四个套盒,终于露出一个矮胖的圆筒。

      瞧来像个竹筒,依旧天然无琢,表皮光洁类玉,特别翠绿。

      暨绪眉头跳了跳,眼见二舅格外缓慢谨慎地揭开竹筒上盖,又从袖中摸出一双冰蚕丝手套,戴在手上,方才自筒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莹润剔透的白晶小瓶。

      内里满盛绿油油的汁液。

      大阁老仿佛怕吐气大了吹跑这瓶子一般,徐徐地问:“陛下可知此为何物?”

      暨绪道:“不知。这碧绿碧绿的,看着倒是喜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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