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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   孙玉成杯酒下肚瞬间被辣得神志不清,本就有点异样的脸色瞬间发白,戚白秋不由分说将他按下,递过才沏的茶盏塞进他手里,道:“酒量不好还豪饮?”

      “愿赌服输。”孙玉成笑嘻嘻地回答,眼前的戚白秋变成了两个影子,每一个都在关心自己,每一个很好看。

      “我为令官,师妹方才因故受扰便不作数,酒不用罚,回席吧。”戚白秋寥寥几句打了圆场,再低头却看孙玉成绽开酒窝、笑成了一朵红花。

      师妹拉下脸快要哭了,但是看到戚白秋严肃得不留情面的样子,只得乖乖坐回去。

      孙玉成从不沾杯中物,沾了便觉此乃人间欢伯,热辣的劲儿一过通体舒畅,捧着茶杯小口啜饮也觉得芬芳甘甜,仰起脸对着戚白秋傻笑,后者才想离席去监督令筹便给他一把抱住。

      “师兄,别走。”孙玉成闻着他垂发的兰草香喃喃哀求。

      “孙师弟,你又赖着你师兄了。”

      “是啊,孙师弟,也就你敢这样对戚师兄。”

      “戚师弟回头要打你手心,你怕不怕?”

      周围同门一阵哄笑,倒也没人觉得奇怪,偏偏孙玉成心里那股子不甘心越烧越旺,为此将手臂收得更紧、就是不松:“你们懂什么?你们不懂!”

      他们不懂,大家都知道的事,但就是不懂。孙玉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和这个较劲,满面通红有一半是生气。

      戚白秋拍了拍他的脑袋,倒真的坐下了,将那支“紫薇”令筹往桌上一拍,让罚酒的自己到这儿来喝。

      戚师兄拉下脸无人违背,席间纷纷妥协的时候,孙玉成一直跪坐在边上环着他的腰,晕晕乎乎、不知不觉,等第二轮令筹送到他面前,他胡乱摸了支,鼻尖贴到竹签上细细一读,便知自己抽到了“梅”。

      梅为傲霜傲寒傲娇之花,抽到者给人摧残一通便是,通常抽到这令筹的人会被不怀好意的同门挠一通痒。可孙玉成被一杯酒摧残成这样、就快挂到师兄身上,同门纷纷摇头,觉得既已摧残就免饮了罢。

      戚白秋此轮卸下令官,抽得赠物的“玉兰”签,便顺手将怀里叠放整齐的白手帕塞给邻座的孙玉成。

      孙玉成接过来胡乱擦了擦脸,嗅着上头和师兄一样的味道,稍微清醒了些,眼前的两个戚师兄慢慢变成了一个,还略担忧地看着他,不禁怪道:“师兄,我怎么了吗?”

      “你喝多了。”戚白秋看着他脑后摇晃不止的头巾,一本正经地回答,伸过手背在他发烫的脸上试了试温度,触手的细腻感让他迅速撤了手。

      孙玉成扭头去看池中绽放的睡莲,觉得今日之花格外妖娆。

      铃声响了又响,酒过三巡,席间笑声不断但多半有了醉意,起初坐得端正的弟子们已开始东倒西歪,有师兄为了博得师姐一笑趁醉起舞,唯有戚白秋仍是端坐席中面色不改,既没罚过酒,也没出过丑,态度一如既往凉如月夜。

      孙玉成给夜风一吹酒醒了一半,按了按额头便觉头疼,缩回自己的位置很久仍未缓过劲,偏偏那竹筒又递到跟前,仅剩的几支似乎没什么难题,信手一摸不过是支“鸟”签,问旁席要一物即可。

      本来另一侧坐着的师弟脾气很好,手上戴了个草编的手钏正好借来,可孙玉成到底不清醒,眼神动又去看戚白秋,见师兄一副清风冷月的肃然样,鬼使神差地凑过去道:“师兄,我问你要个人。”

      戚白秋心下一惊,看孙玉成白嫩的脸上已写满了失望,那温顺的双眸里可怜兮兮的情绪快要满溢,离他还如此之近,不由点头:“你说。”

      不料,他才想问内容,自家师弟已捞起酒壶满上、仰面又干了。

      本来说与不说都一样,说出来别人也觉得是玩笑,是师弟向师兄撒娇,是他有孺慕之思,是他们感情好……反正随便怎么样,孙玉成本能就是觉得没戏、不用问下去了。

      自取其辱不如罚酒,失望绝望不如罚酒,不如罚酒,不如……

      孙玉成这么想,借着酒劲也这么说出了口,只是说得含糊不清,犹如夏夜的虫鸣在戚白秋耳畔叫唤。

      “师弟?孙师弟?!”孙玉成不仅脸色发白,还望他望得惨兮兮,戚白秋觉得他不对劲,拍了拍他又开始灼烫的脸,伸手去探他的脉片刻,将才拿到手的令筹扔回了竹筒,冷声道,“‘李花’令筹鸡鸣方可离场,我现将师弟送回去,择日请全场同门再宴一场。”

      “好!”师妹第一个笑着拍起了手。

      “戚师兄慢走……嗝儿……”邻座师弟挥起了小手绢。

      “你再请一场是亏大了,去吧去吧。”有师姐摇着头说风凉话。

      戚白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算作自罚,撂了杯盏当即把人架起来,略一欠身带人离席。

      “戚白秋,你怎么还能站着啊?”醉眼朦胧的师兄在他身后喊。

      孙玉成不知道自己是给戚白秋架着走,只觉得自己要离开了,说什么都带上那只剩一层的小食盒,还护犊子似地抱在怀里,清风明月师兄伴,恍惚回到从前的小径,能那般无忧无虑、敞开心扉地相依相偎。

      月夜设宴的花海别院离居所有一段路,戚白秋临时问师伯借了车赶来赴宴,正好驾车把人载回去。可行至一半孙玉成便说胃脘难受,下车扶着花树吐了个天昏地暗。

      戚白秋站在他身后给他拍背,见他用戚白秋给他的帕子一通抹,回车又抱着那食盒傻笑,不禁纳闷道:“师弟,你为何非要带着食盒?”

      “给师兄的,不给你!”平日温顺可爱的孙玉成凶巴巴地吼他。

      “哪个师兄?”戚白秋不死心,扳正他酒气冲天的脸给他又抹干净了些。

      “戚师兄!”孙玉成恶狠狠地对他叫出名字,而后垮下肩来,“可是戚师兄看不上,我给他做点心……不稀奇……师妹做干果,稀奇!”

      戚白秋点了点眉心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只听孙玉成又往下说:
      “司空见惯当习以为常,屡见不鲜者可有可无,可有可无!”

      戚白秋唇角一动,终是笑出声来:“孙师弟怎知戚师兄不珍惜?”

      眼前人似乎难得笑,但是笑得真好看,这回孙玉成歪了歪脑袋,认真想了会儿才道:“去年酒宴我吐心声,师兄佯装未见,宁可罚酒也不想告诉我,我……问了也白搭,又不舍得不理师兄……”

      戚白秋望着他兀自挣扎的模样眉头一皱,寻思良久,唇边难得的笑意即成了苦笑,摇头:“酒筹本是儿戏,我欲揭过那页便自罚饮酒,并非视而不见。”

      “那……”孙玉成眼里的绝望忽然闪过期待。

      “你若不是儿戏,可否告知,你今日索要何人?”戚白秋拍了拍他发烫的脸颊,就像拍着一手粉软的面团舍不得放开。

      “戚师兄啊!”孙玉成毫不犹豫地说。

      “真的要?”

      “嗯!”

      “戚师兄不是物品,怎么办?”戚白秋顺着他问,话既出口竟没由来的有些紧张。

      “那……”孙玉成有点为难,小心翼翼揭开怀里的食盒,将那三块雕了兰花的米糕放在手心、捧到给他看,神神秘秘地讨好道,“我——行贿,你去把师兄带给我。”

      “你……方才还说只给戚师兄。”戚白秋艰难地咬字,亏得平日练就的肃穆此刻才稳得住,换了别人不知会如何。

      “但是为了戚师兄,不是一样吗?”孙玉成显然脑子糊涂,答得乱七八糟,却缓缓地凑近他,真挚地悄声,“回头,我给师兄做新的补上。”

      似是心神被夜风涤荡出水波、再也无法平静,戚白秋揉了揉他醉酒迷离后更显乖巧的脸,俯身在他额头落了个吻,而后凑到他耳畔道:“孙玉成,我戚白秋喜欢你,你当真喜欢我么?”

      一轮明月当空,花海草木频响,孙玉成明明迷糊着,听到这句话忽然觉得周遭都安静了,手一松便将糕点落回食盒,接着认认真真去看戚白秋的五官,将他无比熟悉的眉眼鼻梁反复查看几遍,又将他的墨袍长发确认再三,最后仍是摇头:“你,是我师兄?”

      那个不苟言笑的师兄,那个板着脸能吓退一院子花童的戚白秋,那个对自己的陪伴习以为常的师兄……不可能喜欢自己!

      孙玉成想到这处,除了痛疼欲裂,还有铺天盖地的绝望,推开眼前人只知道摇头。

      戚白秋苦恼地叹了口气,指着花海道:“那日你误入晴昼海深处,我恐有晴狼夜狼袭击,连夜将你寻回,你可记得?”

      “嗯,我戚师兄爱护师弟师妹,对我很好。”孙玉成点头,说得自暴自弃。

      戚白秋摇头:“……你被关在学堂门外,不知道先回去而自顾自练琴,练得两手冻伤,我为此骂你一顿、给你上药,你还记得?”

      “嗯,是我不好。”孙玉成满脸委屈。

      戚白秋重重叹息一声,不与他辩,驾车迅速回了居所,扶着孙玉成回屋前,特地绕路让他看一看从前夏日曾路过的小径,趁着夏夜尚有萤火点点,又问他道:“戚师兄可曾带别人特地走过夜路?”

      孙玉成吐了大半酒水,又让夜风吹了一路,此刻见着竹林熟悉的景象几乎完全清醒了,按着脑袋将戚白秋的话咀嚼再三,又掏出已团得发皱的帕子,望着戚师兄近在咫尺的容颜忽觉得不真实,犹豫着道:“师兄,你说得是真的吗?”

      “我说的自然是真,倒是师弟你……”戚白秋退开一步,将他发愣的样子上下打量,又摇头道,“莫不是去年醉酒的话,你全忘了?”

      “啊?!”孙玉成给他问懵了,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支支吾吾开口,“我……我……我只记得去年喝了果酿,然后……”

      去年似乎也是夏夜,还是夜游之前的半个月,他耐不住师姐怂恿尝了尝新酿的果酒后不省人事,还以为是师姐送他回的房。他唯恐戚师兄责罚,宿醉醒来后便一切如常。那日月夜行酒令,他才一吐心声,接着被师兄无视……

      好像这么一来,他担心的事,也是师兄担心的事。

      孙玉成站在原地想了很久,久到被惊飞的萤火再次闪闪围拢。戚白秋便在他对面等,直到他想通各中关节、攥着那块擦脏的白帕颤抖,戚白秋才长长松了口气。

      “我还当师弟你是作儿戏之语、故意寻我开心。原来,你是全忘了。你只知习以为常,可知常相伴才是为人羡艳之事?”戚白秋无奈再叹,神情一松朝他微笑,将戚白秋愈发恍然的神情看在眼里,“那现在,酒醒了吗?可作得了数?”

      平时两人亲密,一言一行有所变化必将尽收眼底,孙玉成有玲珑的心思,戚白秋也并非刻板不通,孙玉成在十六七岁兀自烦恼的这几年时光里,早将心意化成潺潺流水、丝丝渗入日常的言行而为对方知晓。

      听平时肃然的师兄这般问,孙玉成面上才褪下去的红晕立刻卷土重来,平时大大方方的笑容怎么都展不开,只愣愣地道:“师兄,那你说的是真的吗?不是哄我?不是……不是对其他同门那样的……喜欢?”

      孙玉成红着眼眶艰难吐字的模样着实惹人怜惜,戚白秋笑容一敛,上前执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接着俯首朝他微开红润的唇瓣吻了过去。

      酒香犹在,微醺撩人,孙玉成在唇齿相依的刹那便懂了,这感觉似曾相识又热烈无比,分明是曾有过的。戚白秋的长睫如此贴近,垂下的长发有着好闻的兰草香,孙玉成吞吐着彼此愈发灼热的呼吸,觉得心跳快停了。

      他稍稍仰过脖子小心翼翼地回吻,戚白秋便抱着他加深,明月偏西,清风又起,乘月待晓矣。

      孙玉成年方十九,栽在自己亲手做的酒筹上,却意外获得了戚师兄。

      他至今不明白大家都知道些什么,反正那日的月夜游园只有戚白秋一人未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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