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芒：看见妖》光澄花

37、嫁河神（2）

　　连骞夏自己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记得，在临睡前，她还在瑟瑟发抖地琢磨着先前那一连串让她不安的事儿……

　　想着心事，她一晚上没睡好。等她头痛欲裂地醒来的时候，却发现，环顾四周，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揉了揉自己的一头乱发，从枕头下面掏出手机，摁亮了屏幕，才惊讶地发现，现在已经是十点多了。

　　啊，她是不是睡过头了！

　　妈妈一定是出去工作了，又不舍得将睡得太香的小女儿从梦中搅醒，便体贴地没有叫她起床。

　　骞夏匆匆忙忙地套上了自己的衣服，套上自己的鞋子，便“哒哒哒”地往楼下跑去。

　　楼下的厅堂里摆了一张大大的圆桌，有几个人正围着圆桌忙活着呢，听到声响，纷纷往楼梯上看去——只见骞夏红着一张脸，局促不安地跟厅堂里的各位打着招呼，“嗨……嗨？大家早上好？”

　　人群中有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听见她这么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不早了吧，该收拾收拾吃午饭了。”

　　这话一出，本就不好意思的骞夏更觉得无地自容了……

　　吃午饭的时候，骞夏的爸爸妈妈以及一众科研人员从外面回来了。随行的还有昨天司机所说的、当地文化局委派的一个负责对接工作的男人——他自我介绍说叫“张卓”，眼下主要的任务就是辅佐这些远道而来的科考人员们完成这一次的实地工作。

　　张卓年纪不大，三十来岁的样子，有些胖，还戴着一副眼镜，显得斯斯文文的。骞夏对这人的印象不错，只觉得谈吐得当，确实像是个搞研究的读书分子。

　　可显然，在场有的人并不那么觉得。

　　“诶，你说你要是不戴眼镜，那还看得见吗？”饭桌上，先前那个同骞夏开过玩笑的年轻男孩子忽然打趣着说道。

　　通过简阿姨的介绍，她已经知道了，这人叫简家磊，是那位建造招待所的村干部家的儿子。今年二十四岁，没念大学，初中毕业之后，就跟着父亲天天上船捕鱼。因为长期户外劳作的关系，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他还特别爱笑，更衬得牙口洁白无瑕。

　　可张卓显然不是爱开玩笑的主儿，他听简家磊这么一说，顿觉侮辱，涨红了脸嚷嚷道，“我这是近视！又不是瞎了！怎么看不见了？！”

　　“行吧行吧。”本就是插科打诨的简家磊也懒得与他多作纠缠，转头招呼着骞夏，“小妹妹，你多吃点，我们这地方穷，没啥好东西，就这水产是保证新鲜的！”

　　骞夏“唔唔”地点着头，连忙埋头多扒拉了两口饭，就怕她吃得不香，让主人觉得招待不周了。

　　————

　　午休的时候，她才终于从妈妈那儿了解到了这次外派工作的主要内容。

　　时雨莫觉得自己上午一直奔波在外，身上的衣服难免不干净，不好直接坐床上，就搬了把椅子，坐着整理手上的资料，一边抽空回答着骞夏的疑问，“……哦，你说这个啊。前段时间，这边的渔民从水中捞到了几个残缺的碗具，看起来像古董，就报告给了上级。鉴定方面的专家来一看，说这至少是明朝的器具，认为这是一大发现，说不定，在这河底，还有什么没被发现的东西呢。”

　　“那是什么东西呀？”骞夏问。

　　“现在还不知道呢。”时雨莫揉了揉骞夏柔软的头发，“至于，这河底到底能不能找到点什么，就是我们这次的工作了。”说完，倦意忽然袭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哈欠，抬手捶了锤自己酸软的腰肢。

　　骞夏知道，母亲目前能告诉自己的也就是那么多了，便不再打扰妈妈休息了。她忽然想起今天张卓在餐桌上的时候，似乎说过可以带她去山下的村子里逛逛，也不知道那人说的话还算不算数，但她依旧打算去试试运气。

　　————

　　骞夏的运气不错，张卓是个老实的人，他二话不说就收拾了着装，带着骞夏沿着山路来到了山脚下的渔村口。

　　张卓热情地跟骞夏介绍道，“骞夏，你看，这就是简家村了，这里的村民主要以……”

　　“咦？你是不是那个城里来的小姑娘啊？”

　　只是，正当这个时候，一个爽快的声音却打断了张卓的介绍。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骞夏便看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那是穿着一身黑色防水服的简家磊正站在一座小平房的门口，手上拿着网鱼的工具，正好奇地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啊是的。”还没等骞夏说话呢，张卓便抢先一步替她回答道，“这位是科考队骞老师的女儿，骞夏。她父母都忙着工作去了，我看她一个人也待着挺无聊的，我就带她下来转悠两圈，就当是体验体验我们这里的风土人情了。”

　　简家磊闻言，了然地笑了，继而格外热情地欢迎着两人，说自己要去河上收网去了，无暇照顾两位，“不过我的母亲在家，她可以带你们四处逛逛。”

　　说完，简家磊便向两人道别离开。张卓招呼着骞夏，“小夏，走吧，这是村书记的家，我们可以先去坐坐。”

　　可骞夏却犹豫了。

　　因为，她清楚地看到，在听到“风土人情”这几个字的时候，在张卓看不到的角落里，简家磊似是颇为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仅仅是半秒过后，他便恢复如常，谈笑风生地将话题转到了自己的母亲身上。

　　是……是她看错了吗？

　　张卓见她迟迟不肯挪动脚步，又连忙催促了几声，骞夏才犹疑着跟上了张卓的脚步。

　　算了，别想太多了，一定是她眼花了……

　　————

　　令骞夏感到意外的是，简家磊的妈妈，便是昨天晚上值班的简阿姨。见到城里来的骞夏和张卓，简阿姨颇为害羞地笑了笑，替两人端来了两碗热水。

　　简阿姨自我介绍说，她名叫简淑萍，她的丈夫名叫简志诚，是简家村现任村书记。他们有一个二十二岁的儿子，就是简家磊。简淑萍说，因为种种原因，简家村鲜少与外人交流，向来都是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也就是这两年，村子里正式通路了，他们才时不时去镇上的市集进行采购交易。

　　骞夏默默地听着，端起有她脸那么大的碗，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啜饮着碗内的水。打小就在城市里长大的骞夏一边听着简淑萍的叙述，一边不时好奇地瞟着四周的结构——确实和她住的精致商品房并不相同，在这儿，四边皆是水泥糊的墙面。他们此时应该是坐在这间平房一楼的会客厅里。会客厅里摆了一张方桌，方桌边放着四条长凳，确实都是比较陈旧的样式。会客厅南面的墙上开了扇窗，可采光依旧不是很好，又或许是在水边的关系，房间里长期飘荡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咦？这是什么？

　　骞夏的目光突然被一个奇怪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个什么东西呢？骞夏也说不上来。这个东西的模样有些不伦不类，但依稀能辨认得出来，是个站立的人形。再仔细一些看去，骞夏觉得，这好像是一个留着长长白须的老者，穿着绣满富贵祥云的袍子，可奇怪的是，它的背上却像是压着什么黑乎乎的东西，让它的身形不免有些前倾、佝偻。骞夏分辨不清那黑乎乎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只知道，那个东西被这家人郑重其事地摆在了靠南的一张小桌子上。

　　似乎……似乎是某种佛像？

　　很有可能，毕竟，在“佛像”的跟前，摆了一盘还水果和两只插了烟的香炉。

　　嗯？难道这里的老百姓难道也有拜财神爷的习惯？

　　正当骞夏疑惑着，她一直放在桌子上的手突然被拍了一下——

　　“……骞夏，骞夏，简阿姨刚刚在问你话呢！”张卓明显是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连忙出声解围道，“简阿姨说，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让她儿子可以带你明天去河上跑跑，也让你感受一下网鱼是个什么滋味。”末了，还好似怕她拒绝一般，他还急切地加上一句，“这可是城里体验不到的乐趣呢，你可千万不要错过了哦。”

　　她连忙回过神来，为了掩饰自己的不礼貌的小差，忙不迭地点头道，“好好好，那真是太好不过了呀。”

　　简淑萍笑得温婉。她问眼前这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儿：“你叫‘骞夏’是吧？我可以叫你‘小夏吗’？”

　　骞夏点了点头。

　　“我想起来了，小夏，是你昨天晚上跟我说，感到有人恶作剧，用石子砸窗户，吓到你了，是吗？”简淑萍地说着说着，竟站起了身，“那两个恶作剧的小孩儿我们已经找到了……诶你等等，那俩孩子就住在旁边，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叫人！”

　　话音刚落，骞夏甚至来不及出声阻拦，急性子的简淑萍已经如一阵风一般夺门而出，徒留下来不及反应的骞夏和张卓两人面面相觑。

　　眼见着只剩下他们两人了，骞夏赶紧抓住这个机会，低下声，神神秘秘地向张卓询问道，“张叔叔，你瞧，那里是个什么东西呀？”

　　顺着骞夏手指的方向看去，张卓看到的就是先前吸引了骞夏注意力的那尊“佛像”。

　　“咦？那是个什么？”张卓似乎对此也不太清楚，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小夏啊，实话跟你说吧，我其实也不是本地人，也是接手了这个项目才开始接触简家村的。其实，对这里的风俗习惯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是吗？”也不知道骞夏到底有没有听到张卓的话，她如着了魔一般，忽然目光呆滞地站起了身，一步一步缓缓走近那尊“佛像”，“可是，张叔叔，你不觉得，这尊‘佛像’，长得有点奇怪吗……”

　　说着，正当她就要伸出手，试着摸一摸这尊模样古怪的“佛像”的时候……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