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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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珍被薛宝钗这突如其来的一杯水泼的大脑发懵，冰冷的茶水沿着他的脸狼狈地滑进衣领，可他却只知道愣愣地看着薛宝钗。直到薛宝钗叫嚷起来，口口声声说他疯了，他才后知后觉地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冷茶，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你才疯了！”
贾珍向来被人供着捧着，猛然在薛宝钗这儿受挫，被她弄得这么狼狈。自然心中不忿，守在外面的下人们闻声进来的时候，他嘴里还嘟囔着些骂人的脏话。
薛宝钗是闺阁姑娘，不能被小厮下人们冲撞到，秦可卿冷静下来之后，忙连拉带拽地将她拖到了内间里避着。
贾珍的酒劲儿被那杯冷茶泼散了大半，他看到屋里的下人越聚越多，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虽然他轻薄逼迫秦可卿的时候，嘴里说得振振有词，但心里其实也明白，这件事情做归做，但要是闹出去了，也实在是不好看。
他本来打算看在薛蟠和薛家的面子上，把今天的事情遮掩过去，不去追究薛宝钗坏他好事的责任，将一切都推脱到酒上面，便又说：“原是我喝醉了，不小心冒犯……”话还没说完，薛宝钗开口就打断了贾珍心里的盘算。
贾府上下谁不知道贾珍等人平日里最喜欢在女人身上做功夫，薛宝钗之前就听薛蟠说过，贾珍沾染过的女子，能装满整个宁国府。她很清楚，如果今天的事情不彻底掰扯开撇干净，以后别说秦可卿，就连她自己的名声都未必能保住。
薛宝钗心一横，以一种不逊于影后的反应速度，脸上猛然落下了两行泪，哭哭啼啼却又口齿清楚逻辑清晰地在里间喊道：“珍大哥哥不知道克撞了什么东西，举止疯疯癫癫，实在吓人！你们快去请个能做主的人过来！”
贾珍之前和薛蟠打过交道，带着他在外厮混了几次，只知道薛蟠是个呆霸王，又呆又狂。却没想到他的亲妹妹薛宝钗竟是这种作风，他怔了一下，立刻羞恼地反驳：“你才疯--”
话还没说出口，贾珍突然感觉嗓子一紧，他咳嗽几声清清嗓子，可再开口的时候，却惊骇地发现自己竟然像是骤然哑了一样，说不出一句话。
“呵--咳--”贾珍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撕心裂肺地嘶吼了几声，却只能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他睁大眼睛，看着屋内惊慌失措的一众下人，猛地反应过来，伸手指向里间的薛宝钗，‘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捣鬼！’
贾珍有心想骂薛宝钗几句，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几句谁都听不懂的嘶吼。
“这……”跟着贾珍的几个下人面面相觑，其实他们都知道贾珍这次离席是为了干什么。这位珍大爷觊觎自己的儿媳不是一两天了，只是迟迟未能得手。主子的事儿，他们没资格说什么，但是没想到贾珍这次又碰壁了不说，竟然还……
有胆子大的小厮走到贾珍身边搀着他，“大爷是不是吹风着凉，嗓子哑了？”
贾珍本想点点头应付过去，省得在外人面前丢面子。可是他刚动了一下，突然觉得腿一软，活像是被谁踹了膝盖一脚一样，竟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他这么一跪，那些下人更加慌了，一个个忙过去扶他。只是不知为何，贾珍的膝盖又沉又重，他们竟是怎么都扶不起来。
薛宝钗在里间偷偷听着，也觉得奇怪，她悄悄回过头看了一眼，除了狼狈不堪的贾珍外，她一眼就看到了远远站在屋外的林黛玉。所有人之中，也只有一个林黛玉最显眼，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像极了一株干净的竹子。
看到林黛玉的身影，薛宝钗心中一定，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知道有林黛玉在，今天的事情一定能够顺利解决。--直到这时，她放松下来，才意识到自己早就已经满身冷汗，连手脚都是软的。
秦可卿看到她这副紧张惶惶的模样，眼睛一热，抓住她的手，低声说了一句：“多谢你。”
她是真的没想到，薛宝钗竟然这么有情有义，为她如此涉险。
里间的事情先不多说，外屋的贾珍在地上挣扎着爬了半天，可就像是有什么人抓着他的腿不肯松手一样，他--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
匆匆赶来贾宝玉早就慌里慌张地冲了进去，只有林黛玉站在门口，淡淡地盯着贾珍。他不是傻子，也早就耳闻贾珍是个什么货色。薛宝钗并非莽撞的人，她既然敢指着贾珍说他疯了，就说明贾珍的确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更何况……林黛玉的视线落在贾珍身边的虚空之处--在场众人中，只有他能看见那里站着几个面带恨意的女鬼，她们正围在贾珍身边，个个都是一副恨不得置贾珍于死地的模样。既然这有人要讨债，他又何苦去打扰她们呢。
下跪不是贾珍噩梦的结束，而只是开始。一片慌乱之中，他突然将自己的手伸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双手猛地用力，死死地卡住自己的脖子。
闻讯而来的珍大奶奶尤氏被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怎么了这是！”她惊叫一声，对下人们喊道：“你们还不快点拦住！”
人连忙又手忙脚乱地去拽贾珍的手，免得这位爷自己把自己掐死。可说来也奇，他们这一群人竟然还没贾珍一个人的力气大，无论用了多大的力气，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贾珍自己把自己掐得翻白眼。
贾宝玉站在一旁束手无策，突然想起来林黛玉学的是道家法术，应该最会处理这些事儿了。
他忙转过头冲着林黛玉喊了一声，“林表弟，你快来帮帮忙啊！”
被贾宝玉点名道姓地这么一叫，林黛玉这才慢悠悠地走进来，从书桌上摸了一支笔和一张干净未用过的纸，也不沾墨，只沾了些清水，开始画符。
其实他以往捉妖施术的时候，哪里有过这么悠闲画符的先例？直接一剑或者捏个决冲上去就是了--若次次都要先画符再捉鬼，恐怕早不知道死了几次了--只是这次他有意拖延时间，好让更多的人见到贾珍“发疯”的模样，落实刚才薛宝钗那一句“疯了”。
薛宝钗胆子虽然大，但陷害人的手段却实在稚嫩。贾珍是贾家的族长，长子嫡孙，即便行为举止不堪，也都是贾家的门面，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被人拉下马？--除非薛宝钗刚才说得是真的，贾珍的确疯了。
再者……他也并不想真的救贾珍。且看贾珍身边围着的这群冤魂就可知，他平日里到底害死了多少人。这种人救了又有什么用呢？
林黛玉拿着毛笔细细描了张符，分心去看贾珍的举止。
大约那几个女鬼也知道她们无法久留，所以下手更重了，直接用贾珍的手来打他自己的脸。将贾珍一张本就因沉迷酒色而疲倦虚乏的一张脸打得红肿不已。
眼见贾家几个主子都来看见贾珍这发癫的一幕之后，林黛玉才捏着画好的符走到贾珍面前，将灵符猛地拍到贾珍额上。
灵符在贾珍额头上闪了一阵温润的白色光芒，贾珍喉咙里发出“呵--呵--”几声，翻了个白眼，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贾珍的儿子贾蓉刚才一直躲在外面，直到贾珍晕了之后，他才敢凑近，问：“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等下人们回答，林黛玉就先开口说道：“珍大哥哥是被脏东西冲撞了，邪气入体，才会行为失当。”
说完之后，林黛玉又主动地去问一旁的小厮，“珍大哥哥方才去了哪儿？”
“大爷他……在席上喝多了几杯，所以对我们说要出来走走，散散酒气。”
林黛玉点点头，毫无心理压力地开始一本正经地忽悠人：“那就对了。酒易暖身，身子一暖，人的精魂也跟着一散，这样最容易邪风入体了。中邪之后，人会东冲西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去了哪儿。”——刚才贾珍想将一切错误都归结在酒上，却未遂。如今林黛玉却倒偿了他的愿望。
中邪二字，林黛玉咬得格外重。听得贾蓉等人都是心里一惊，“这，这可怎么办？”
贾宝玉也忙说，“林表弟，你可有什么办法？”
“也不难办，我刚才写的这道灵符有驱邪凝魂的作用，将它时刻放在珍大哥哥身边，熬过这两三天就能好了。只是虽然会好，但这几天仍可能会做出什么疯癫之举，所以一定要小心看护。”
林黛玉前些日子刚破了如烟阁的案子，又借此得了皇上和北静王爷的青眼，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况且他是叶清寒的爱徒，整个京城里的道士和尚加起来都要逊色他三分。如今自然是他说什么，贾府众人就信什么。
而且林黛玉说得句句属实，即便宁国府的人再请别人来检查，也都会是这个说法。
——他只是含糊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而已。比如贾珍是到了秦可卿房内后才中邪的，比如贾珍身边那些讨债的女鬼。
尤氏忙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她说完之后，忙又让小厮们扶起还未苏醒的贾珍，将他带回了房间。
林黛玉这时又转头，远远地望向内间里薛宝钗的背影，有意问道：“刚才是谁先发现珍大哥哥不对劲的？”
小厮们互相对视一眼，才壮着胆子开口说：“是……薛姑娘。”
“那还真要多谢薛姐姐了，”林黛玉抿起嘴角难得笑了笑，“如果不是她发现得及时，等到邪气深入肺腑之时再察觉，恐怕即便是我，也无力回天。”--既然薛宝钗给这件事情开了个头，他就顺手帮她圆上个句号吧。
听到林黛玉这么说，尤氏和贾蓉都不免脸色一白，虽然尤氏仍是将信将疑，但嘴上还是说道：“那还多真是多亏了宝姑娘。”
“……嗯。”
——那些以为林黛玉‘温润如玉’‘彬彬有礼’的人恐怕都看走眼了，林如海这个笑面狐的儿子，哪怕不是狐狸，也是只藏着利爪的猛兽。
秦可卿一直拉着薛宝钗的手，躲在里间，她垂着眼睛，薛宝钗看不清她的表情。--实际上薛宝钗也没有心情去留意她，她一直盯着外面，等见到贾珍被小厮们带走之后，才扎扎实实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在心里感叹，自己和林黛玉交好，可真是抱上了一条粗壮的大腿啊。
她回头看着秦可卿，对她说：“没事了。”
秦可卿愣了愣，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薛宝钗以为她是被刚才贾珍的轻薄举动吓坏了，所以只是安慰地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
她也因此，错过了秦可卿眼中一闪而过的愧疚歉意。
贾珍“中邪”的事情，几乎半个贾府的主子都是见证，便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三人都能成虎，更何况看到贾珍发疯的，还不只三人。到了最后，薛宝钗果然如愿以偿地将自己和秦可卿从这件事情中摘了出去。
中邪的是醉酒后的贾珍，也是他稀里糊涂不由自主地闯进秦可卿的房间，幸好薛宝钗聪慧，立刻意识到他不对劲，这才救了贾珍一命。--不管贾珍自己愿不愿意接受这个说法，反正他现在口不能言，只能躺在床上，即便是不接受，这也成了宁国府上下一致的口风。
其实宁国府内几位主子，未必没起过疑虑。
只说贾蓉，他后来问过跟在贾珍身边的小厮，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下人们怎么敢说实话？难道要告诉贾蓉，他爹是轻薄调戏他媳妇儿不成，结果自己把自己害疯了吗？--这种事情，贾珍能做，而且在做的时候全然不在乎贾蓉，但他们这些下人可不敢信口胡说。
小厮们吞吞吐吐，贾蓉更觉得其中有古怪。
他不放心，便又派人连夜去请了几个京城有名的道长和尚来为贾珍送祟驱邪，甚至神婆巫婆都请了。可这些请来的人，瞧了贾珍的模样之后，所说的话和林黛玉说得几乎一模一样，都说贾珍是邪气入体。甚至和贾府交情颇深的张道士看了林黛玉画的灵符之后，也说，“这是清源山上不外传的灵符，珍贵异常。即便是我，也不可能画出比这更好更有用的符咒了。”
一连请了几人，都这么说，贾蓉便放下疑虑，真将林黛玉和薛宝钗当成了宁国府上下的大恩人。
尘埃落定之后，薛宝钗便摇身一变，成了在宁国府里无故受惊吓的无辜人，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置身事外。贾母得知此事之后，安慰她了许久，又连声让薛姨妈带着薛宝钗回去好好休息一番，甚至还请来了大夫给她瞧瞧。
薛宝钗被贾珍的事情折腾得心力交瘁，但她又怕家人担心，所以只好打起精神，强撑着笑脸应付完了母亲、兄长等一群人。
等到众人散去之后，她便筋疲力尽地瘫在了小榻上，一只手指都不愿再动弹。直到“笃笃笃”的敲窗声响起的时候，薛宝钗才下意识地转过头朝窗户望去。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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