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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生若带来死带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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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季边安十八岁的时候,离开家乡,到了外地就学。
他成绩在这个小地方中上,在全省却入不了眼,所以最后,他去读了一家普通的本科院校——既不是985,也不是211。
但季边定很倒霉,遇上了一些不太好的舍友。
他自从高中之后就有失眠症,后来连续报班学画又费眼费力,缺少休息,神经变得尤其敏感。
可他的五个舍友里,三个室友沉迷游戏,从早到晚都开着语言,敲着机械键盘,噼里啪啦地打游戏。
他沟通了很多次,那三个嘴上答应地好好的却还是天天我行我素,季边定只有在他们睡着之后才能吃着安眠药休息。
可要是这三个人休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一点声音,他们都会群起而攻之,指责别人。
宿舍里的一个学霸发现这种情况后,开学一个月后就搬出去住,另一个惹不起他们,反正自己无所谓,懒得招惹他们。
只有季边定痛苦不堪。
他也想搬出去住,可是没钱。
他学画本来就费钱,他刚上大学还没有什么兼职。家里老人生病,父母工资一般,姐姐还在职场底层打拼,他本来就花销巨大,哪里有脸开口要钱
他之后忍着,尽量在外头待着,但是他终究还是要回来休息。
这一天,他在外面写生了一天,精神十分疲惫。
他有点想在外面开房,可那天正好是周末,他又回来得晚,周围的酒店已经爆满,而那三个人通常会在周末通宵。
他已经对他们很是厌烦了,但还是尽量平静地和他们商量:能不能把灯关了,能不能小声一点。
“没问题!打完这局就关!哎哎!你个xx的xx竟敢……”
他一看就知道没希望了。
他泄气地躺在床上,戴上降噪耳机,戴上眼罩,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却还是拦不住那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突然很生气,气得头痛胸闷,怎么深呼吸也平静不了。
他躺在床上翻了好几次身,几次握着枕头底下的安眠药,和脑海中叫嚣着吃药的念头对抗……他终于还是放下了药,起床伸手扯下了其中一人的耳机,和他们争吵起来。
然而最后季边定被群殴,进了校医院。
不久,季边定醒过来,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被姐姐季边安一脸尖酸地骂了一顿。
骂完之后,她又联系在这边的朋友,帮忙看了季边定学校附近的出租房,然后拜托自己的男朋友一起去杀向宿舍,风风火火地把季边定的东西全搬走。
她的男朋友一边帮忙整理东西,一边突然对她说:“安安,你弟弟经常吃安眠药吗?”
季边安愣了愣,直接动手扔掉了那些空了半瓶的药瓶,却没有回答男友的话。
走之前,她再度发挥自己嚣张跋扈的本色,直接对着季边定的那几个舍友大骂。骂完,她拍拍屁股就走,全然无视那些人难看的脸色和一些看热闹的围观者。
她在那里待了几天,给季边定办了手续,申请了外宿,把他带到了那个出租房。
离开之前,她仍旧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卵样,又骂了季边定一顿。
“真是个傻子!那种东西,还忍了那么久?你以前不是很拽吗!”
“还有,看看你这样子,你才离开家多久啊?我送进这个学校的明明是一个鲜嫩俊俏的美少年,现在怎么变成一颗酸菜了?”
她痛心疾首:“以后咱们至少三天电话一次!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记得好好收拾自己,不然到时候回家,咱妈都不认你这个儿子!”
她噼里啪啦一顿,终于停下喝了口水,慢慢地说:“我这几天给你挑了一个小熊□□的玩偶,和家里的一模一样,就放床上。”
“以后再有什么事,记得还有我。那几个龟孙被我骂得狗血喷头,估计会记恨上你,你要是再怂,老娘先打爆你的狗头!”
她站在门口,没有化妆,只是扑了点粉,涂了一点口红,所以黑眼圈很明显,眼睛看起来很疲惫,眼袋很重,一些痘痘在额头耀武扬威,一点都不像季边定印象中的职场白骨精,天天都恨不得精致地连睡觉都要带妆。
但是还是一样好看。
季边安又拽拽地叮嘱了他几句,连夜坐车就离开了。
季边定打开自己的卧房门,里面很空,他的东西被打包着,还堆在一旁。
他坐在床边摸了摸那个小熊□□,毛很软,没什么味道。不像家里的□□,软毛已经开始一撮一撮的,还有种消毒水和螨虫死去的味道。
但是这个玩偶一样温暖。
季边定抱着这个玩偶睡了一个很舒服的觉。
第二天,他已经情绪平静,能一脸漠然地继续去上课了。
这之后,他扔掉了所有之前买的安眠药,把那些用来提升气色的化妆品锁起来,给自己做了一个详细又恰当的安排表。
他绝不能轻生。
他不应该和那些不快的事情纠葛太多,世界很大,他要为家人努力。
哪怕他无所谓,可只要季家人有所谓,他就有所谓。
(十)
可他的精神状态还是越来越差,情绪越来越悲观,越来越容易失控。
他越是想要摆脱,就越是感到如山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越是乐观,越是强行找乐趣,就越是在高兴的情绪过后,被铺天盖地的难过淹没——相反,一想到能解脱,他就油然而生喜悦之情。
这加剧了他的恐慌。
他告诉自己要乐观,要坚强,又觉得去他妈的乐观坚强,他就要哭。
每天回到自己租的房子,关了灯,躺在床上,他都觉得空气中每一颗尘埃都有千斤重,压得他全身冒汗,开始头疼,心痛,手脚无力。
那个小熊□□被他扯坏了,却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它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作用。
每天,他都痛苦得想去死,又痛苦地不想死,他痛苦于自己的痛苦,又痛苦于为何自己痛苦。
即使他内心依旧纠结,他还是忍不住产生活不下去的念头,甚至会故意不吃不喝,做各种危险的行为。
他不敢和家人说这些心情,奶奶高血糖、中风瘫痪,家里已经十分忧愁,他只能和他最好的朋友谢衡说。
打电话和谢衡哭,对他发脾气……他们两个人依靠现代的通讯手段,甚至比身边恋爱的人,更忙。
一直到大学毕业,季边定变得越来越依赖谢衡。
(十一)
季边定独自在别的城市租了房,当成自己的一个落脚点,就孤独地在那里生存着。
只是生存,痛苦地生存。
他不敢让家人知道自己的一切,只好伪装得什么事情都没有。
季边安好像猜到一点情况,却不敢确定,只是一直像以前一样嘻嘻哈哈,然后暗中试探。
但是没有用。
季边定不止一次地在想,他为什么那么痛苦?为什么那么难过?
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为什么他那么害怕,为什么他那么恐慌,为什么,他那么痛苦……
他看着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的房间,既觉得有种孤独的安全,又痛苦地想要逃离。
他终于又忍不住打电话给谢衡。
他又在电话里哭,哭得撕心裂肺,不停地打嗝喘气,哭得谢衡心都碎了。
他对谢衡说:“谢哥,我好想你。”
于是谢衡放下电话就请假搭飞机过去了。
谢衡见到季边定的时候,他一脸憔悴,一看见人就直接扑上去,紧紧地抱着。
谢衡双手抱住他,用脚把门踢上。
季边定埋在他怀里呜咽,不停地深呼吸,来自人体的温暖和信任之人带来的安全感令他少有地感觉到放松——他喜悦得流出眼泪,因为放松下来后,他真切地感觉到心脏的抽痛,毫无缘由的抽痛,痛得他几乎抱不住谢衡,挂在他身上。
抱着他,悄悄地虚吻他的头发,谢衡心疼地问:“阿定,怎么了?”
季边定闭着眼睛,鼻间全是他的气息:“谢哥,我好难过。”
谢衡温柔地摸着他被汗浸湿的的头发,低声道:“没事的,阿定,有我呢~别怕,别哭……”
真好——可还是好痛哦!为什么那么痛!他明明没病!
听着他的安慰,季边定的内心宁静与痛苦交织,时而欣喜,时而恐慌,几乎将他撕裂。
他哭得一边打嗝一边问:“谢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谢衡心里咯噔一下,对上他红通通的眼睛,却迟疑地点点头。
闻言,季边定抬头看着他,眼眶红肿,不停流泪。他伸手去摸着谢衡的脸,踮起脚尖,主动去亲吻谢衡的嘴唇。
季边定吻着谢衡的唇,闭着眼睛,说:“我们做吧。”
看着他,谢衡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他抓住季边定的手,皱眉问:“你怎么了?阿定?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都没发生!为什么一定要发生点什么!一定要发生点什么才有资格崩溃吗!
我就是矫情!虚伪!软弱!可怜!无事生非!不然他妈的心怎么会那么痛!
“阿定!”
别问了!别问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他妈的不知道!我就是痛!
“谢衡!”
季边定却红着眼睛,抓着谢衡的衣领,神情癫狂地亲吻他:“什么事都没有!我们做吧!我们做吧!我让你上还不行吗!”
谢衡却揽着他,抓着他的手,一脸担心:“季边定!季边定!你清醒一点!”
他没有失去理智!没有!
他咬着谢衡的下巴,哭着道:“我很清醒,谢哥,谢衡!我只是好痛啊!我们做吧!”
“你到底怎么了!你哪里痛?阿定!”
季边定摇头,抓着他的肩膀,埋在谢衡的脖颈处哭泣。
谢衡心疼地轻吻他的额头。
季边定哭累之后,拉着谢衡的手,就这样维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带着谢衡进了卧室,双双倒在了床上。
他强硬地扒开谢衡的衣服,把脸贴在谢衡温暖的皮肤上,表情终于平静下来。
谢衡抱着他,低头亲吻他的脸,从额头到下巴,再到耳朵,脖颈……
季边定低声道:“谢哥,我的心好痛……”
谢衡叹息:“阿定,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都没有,心一直痛,我一直忍,我实在忍不住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阿定……阿定……你睁眼看看我,看看我就不痛了……”
“看也不行……没用的!没用的!”
谢衡拦住了突然开始撕扯自己头发的季边定,抱紧正在不同挣扎的他,低声道:“没事的,没事的……”
“你咬我吧!你掐我吧!你打我吧!你上我吧!我的头好痛,我的心好痛!”
“阿定……不能这样……阿定……你睁开眼睛,你看看我,你看看我……阿定……”
(十二)
季边定和谢衡在一起了,但注定不和谐。
有一天,季边定又情绪失控,两人吵了起来。
他一气之下离开了两人的房子,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不能回家,回家会被父母逼着相亲;他也不能去找姐姐季边安,她发现他的情况之后,会压着他去看医生……
他最终租了一个房子,还换了手机号码,只给家人新号码。
谢衡得到了他的新号码,打电话来,他不接。
谢衡换号码再打,他直接挂掉。
谢衡找过来,他又偷偷离开了。
(十三)
季边定在自己的新房子里吞安眠药,吞完又哭着打120求救,最后入院治疗。
季边安赶到,强迫他去看心理医生,他假装答应,却悄悄离开了。
季边定在自助火锅店里暴饮暴食,结果被店员送入院治疗。
季边安这次下了狠心,请了长假亲自盯着他,并且找来了心理医生尝试给他治疗。
他拒绝就医,暴力反对。
医生在季边安的要求下,尝试对他进行催眠治疗。
季边定却突然再度情绪失控,并且不停地打电话给谢衡。
谢衡没有接。
之后,季边定一觉醒来之后出现了失忆现象,但是情况有了好转。
催眠治疗停止。
三个月后,季边定精神稳定,说服了季边安,再度独自居住。
(十四)
季边安突然问:“你认识谢衡吗?”
季边定愣住了,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但是全无印象。
季边安打着哈哈就挂了电话。
一天后,季边定突然再次绝食,昏迷,魂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