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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雾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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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我睡了午觉刚刚醒来,正坐在镜前整理妆容,如意上前禀告道:“太后,朵昭容在别室已经侯着一些时候了。她来时您正午睡,奴婢见您这几日晚上睡得不安稳,好不容易睡着了,没敢打扰,便让她等了等。”
娜木朵儿大中午这么急着找我能有什么事呢?我心中想着,说:“知道了。你叫她进来吧。你们不用侍候了,都下去吧。”
不一会儿娜木朵儿急匆匆地进来,看到我便直接禀告说:“回纥的老可汗病重,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我心中一惊,却也瞬间明白了娜木朵儿来找我的意思。
娜木朵儿低声说:“老可汗宠妃的事情想必太后也有耳闻。巫朗王子已派人奏请皇上派兵维系回纥安定,可他说此事无论如何也要让臣妾先告诉皇太后一声。”
说完娜木朵儿疑惑地看着我,显然她并不知情我和巫朗哈穆间的关系。
我没有向她解释什么,只是淡淡地说:“哀家知道了,你放心地回去吧。”
我派宫人打听现在权禹王何处,果然被告知他正在勤政殿召集朝臣商议着什么,我想他对回纥之事一定一时难以抉择,故找群臣商议,明日早朝必定回复回纥使者。
待听说群臣陆续离去,我动身来到勤政殿,权禹王见到我有些吃惊,苦笑着说:“你这几日总是故意避着朕,今天特意来见朕倒让朕觉得受宠若惊了。”
我低头小声说:“你莫要取笑我……我这几天正愁着怎么哄九珍,她正恼你,若让她看见我和你在一起,恐怕我们这辈子母女都做不得了。”
“好了,朕并未真的埋怨你,今日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呢?”权禹王让我坐下,给我倒了杯茶说道。
“我刚刚午睡,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梦见你出了事情,很担心才过来看看你。”
权禹王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看你,怎么还像孩子般。梦的事情怎么能作数呢。”
“那样才好。我刚才见了大臣们出来还议论纷纷,还以为出了什么惊天的大事。”
权禹王倒并未瞒我,“回纥的可汗病重,内政不稳,他们的巫朗哈穆王子派使者求我们出兵助他继承王位。”
“哦?那有什么争论不休呢?我知道那巫朗哈穆是回纥的王长子,理应就是他继承王位呀。”
“可是这汗王有一宠爱多年的妃子,生了一个小儿子叫雷托卓卓,他和他的母亲也同时派来使者,暗隐让我大胤承认他王位的继承权,他保证效忠我大胤,每年进献的贡物也会增加。”
“我只听说这雷托卓卓娇宠惯了,治国的才能却无半点,在当地的声望是赶不上王长子的。”
“这才是朕看中他的原因。朕听说那巫朗哈穆做事非常有主见,雷厉风行,人民非常信服他,但这样的人登上王位却对我大胤的统治不利。反不如雷托卓卓这样没本事的,容易控制些,所以朕在犹豫。”
我叹了一口气道:“你一向深思熟虑,怎么这个时候反而糊涂起来?只有真君子才信守承诺呢,小人的话还能当真?就像雷托卓卓这样没本事的,才最容易不知轻重、受人教唆,才最容易生事端。即便他不敢生出异心,届时把国家弄得乌烟瘴气,对我大胤有什么好处呢?这是为公;论私,巫朗哈穆是大胤的女婿,你的皇妹乌姬人在回纥,如果巫朗哈穆死了,你让我国帝姬在那边如何自居,难道还一起连坐死了不成?当初先帝让巫朗哈穆回国本意就是让他回去继承王位,两国永结同好。我国最重血统,在回纥继承上却不维系正统,反而欲扶一个宠妃的儿子继位,到时候如何向臣民交待呢?”
我一条条说给他,权禹王沉思着听了逐一点头,然后说:“你这番话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刚才群臣众口议论也没有你这般说得清明,难怪父皇在世时经常找你参谋国家大事。那么明天早朝朕就下旨让西北边疆的将军调三千精兵助巫朗哈穆王子继承王位。”权禹王想了想又说:“但朕也不欲眼见附属国内乱,务必也要保护雷托卓卓安全,断不能发生兄弟相残的事来。”
我听后暗暗佩服,权禹王做事一向颇有自己的观点和手段。保住雷托卓卓,巫朗哈穆就有所忌惮,对大胤自然不敢生出半点异心。
“正巧你来,朕最近还有一件事难以决断,你也帮朕出出主意吧。”
在我疑惑的目光中,权禹王拿起书案上的一叠奏章放在我的膝上,我拿起最上面的打开,哦……原来是各地亲王奏请今年元日朝贡的文章。
我一封一封的打开,有元藏王的、恭庆王(原十皇子)、英崇王(原十三皇子)……还有端豫王的。他的笔迹依旧是那样的端正流畅,我甚至能想象到他在写这些文字时一丝不苟的神情。耳边不知为什么回响起我们小时候,我曾悄悄走到他背后去夺他手中的笔,两人闹做一团的笑声……
我感伤地合上了端豫王的奏章,平定了一下心境,问:“南赢王似乎不想来呢?”
权禹王苦笑着说:“这你恐怕比朕要清楚,他宠爱的女人,你以前送给他的侍女有了身孕,他说老年得子,尤其紧张小心,要守着她让她免遭不测,让朕体谅他。朕也许真该体谅他了,连被你调教出的侍女都有如此的魅力……”
婷仪的事情我听说了。当初我把她送到南赢王的身边是想让她监视南赢王,没想到她最后被南赢王的柔情打动而爱上他,也不再为我办事。我听说她后来想了很多办法想为她心爱的男人生下一儿半女,可是因为之前服用了过多避孕的药物而伤了身体,没想到现在终是如愿以偿。
我神色平静地说:“你不要说笑,婷仪的事情恐怕只是其一,他一向以皇长子自居,认为皇位理应属于他的……我想你不会不明白。”
“南赢王的态度朕自然心里有数,可这些积极上书的人,是否是真心拥护朕,还是欲盖弥彰呢?”
我笑着说:“这我们就不得而知了。”然后我突然心思一动,说:“也许我们可以选择恭庆王。”
“这话怎么说?”
“我虽然跟他接触不多,但我记得以前一起上学堂时,恭庆王学习最是认真刻苦,为人也稳重,现在也是亲王里的佼佼者。既然都不确定是否是忠心的人,倒不如先拉拢有实力的亲王。”但实则我心里想到的是恭庆王小时候对姊的情分,他若来了,可有得热闹看了。
权禹王点了点头,“不过照此想法,你却忘了,端豫王才是现在这些亲王中最有实力的一位。这次请奏他也非常的积极,朕想不出他的意图是什么……”
我不敢迎上权禹王的目光,只娇嗔道:“是不是当皇帝的疑心都这么重?不对你们好吧,你们心存芥蒂,但若是热情了,你们又心中生疑。”
权禹王叹了口气,“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端豫王朕实在不能不顾忌,这样的人……如果动不了,就要安抚他的心。这次就让端豫王进京吧,朕倒要看看他想要的是什么。”
我唯有沉默以对,也许因为心虚,对端豫王来京一事我反而不敢发表什么。可是……我的内心是不希望他来的,跟他无关,只是我不知道该以什么脸面再见他。
权禹王离宫已经有十来天了,这宫中顿时冷清下来。他去北郊行猎了,他说最近身体经常感到乏力,可能是因为登基以来疏于锻炼的原因,因此他决定出宫去舒展舒展筋骨。虽然即便他在宫中,我这几天也不太可能与他在一起,但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依然感觉空落落的。
“母后,母后您在想什么呐?”九珍在旁拨琴唤我。
我回来神来,回道:“没有什么。”然后我看着我的宝贝女儿,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母女也毕竟是母女,哄了好多日再加上许以种种好处九珍总算不闹脾气了。
我再次严肃地告诫九珍说:“记住你答应母后的话,以后不可以再和戈敏或者淑妃那边的人接触了啊。”
“知道啦。”九珍答应道,不过又小声说:“母后您真看不开,不就是小时候嫡出庶出那点争执么。”
我愣了一下,在一旁的善善圆场道:“唉呦小帝姬,您这么说可是伤了小小姐的心了,她们之间可不是您想得那么简单。”
“善善姑姑,我知道啦,下次我离他们远远的就是了。说起来最近那个皇帝不在,宫中真是清静惬意。”
提起权禹王,我又再次陷入了一种莫名低落的情绪中。
我算得清清楚楚,权禹王离开已经有整整半个月了。每日我早早上床睡觉,天刚蒙蒙亮就已醒来,床上冷冰冰的,四周怪异的安静。
那天依旧是那样,我比平日醒得要早,我没有叫醒侍女,随意披了一件红色的锦袍坐到铜镜前,拿起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自己的长发。
我低着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待再抬起头时,竟看见铜镜中映出我身后那抹明黄色的龙袍来。
我心里一惊,不可置信地转头,迎上的是他笑吟吟的脸。
权禹王!我扔下梳子,一时高兴忘情得如同小女孩般扑进他的怀中,双手紧紧地环住他 。
他也紧紧地抱住我,拿他那有着胡须的脸扎着我的脖颈,说:“朕可真是想你,刚刚离开你没几天就惦记着你,所以朕就提前回来了。”
“我也想你”,我喃喃地承认说,“你不在我心里空落落的……”
权禹王不再说什么,将我拦腰抱起就往屋外走。
我惊慌起来,叫道:“你干什么……会被醒来的宫人看到的。”
权禹王嘘了一声,将我带到殿外,说:“奴兮,你看。”
我睁开眼睛,啊,外面竟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我们自己,连附近的物像都看不清楚。
“起雾了……”面对这如陷仙境的景象我惊喜地说。
“是啊。”权禹王微笑着说,“也许我们可以像普通夫妻般在这宫中四处走走。”
我流露出诧异的表情,权禹王已抱着我从偏僻的路走过,不知不觉间就出了尔玉宫。很多宫人还未醒来,但是偶尔也能看到几十步外影影绰绰的身影,甚至听到他们窃窃的话语声,搞得我心惊不已。
我紧紧地抓住权禹王胸前的衣裳,权禹王许是察觉到了我的紧张,宽慰我说:“别怕,有朕在呢。如果真的被认出来了,那些宫人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走着走着不巧看见两名宫娥迎面走来,权禹王紧忙拿外袍半遮住我的脸,我也转过脸去往权禹王的胸前靠,只希望这两名宫娥不要发现什么才好。
那两名宫娥明显料不到会碰见皇上,语气中有着惊措,“皇……奴婢给皇上请安。这……”
显然她们两个不知道怎么称呼我,权禹王说:“这是你们的娘娘。”
“娘娘金安。”两名宫娥齐刷刷地说。
此时我涌上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仿佛我真的成为了权禹王的妃子般,以他妻子的名义接受下人的朝拜。
“你们看到的事不可随便说出去,否则就是死罪,知道吗。”权禹王威仪地命令说。
两名宫娥唯唯诺诺,然后如获大赦地离去了。
我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轻声问权禹王:“如果这件事流传出去,你真的会杀了她们吗?”
“嗯?”
“留下她们吧,她们曾经见证过我们在一起。”我想把她们留下当做我们之间的纪念,至少还有人记得我们在一起过,甚至多少年后依旧有人会议论在某个大雾的早晨皇上曾和一名神秘的女人在一起过,而那个女人实际是我。
权禹王带我来到殇秋媛假山的隐密处,将我放了下来,我和他向外望去,依旧是雾蒙蒙的一片,将我们与外界隔绝起来,仿佛这天地只有我们两人。
“好美呵……”我感慨这神奇的气象与景色。
权禹王将摘下来的大朵丽菊别在我的耳后,轻轻地亲了亲我的头发。
看着眼前的权禹王,我不由得问出那个世间女子都会问的傻问题:“权禹,你喜欢我么?”
“喜欢,朕当然喜欢你。”
“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权禹王叹了口气,将脚顶在假石上,抱我坐在他的腿上,一本正经地说:“不要用这样没自信的语气说话,哪个男人会不喜欢你呢,你的容貌你的才气朕都喜欢。”
“可是我总觉得你这样的人,不会喜欢我的样子。”
权禹王眼底有了笑意,说:“是啊。朕第一次见到你,你才是刚刚九岁的小女孩呢,哪会对你动什么心思,偏偏当时你又任性又讨厌朕得很。后来你到朕的府上住了一段时间,走的时候拉着朕的袖袍说要嫁给朕,真的是冒失极了。”
听到权禹王说这一段,我一阵不好意思。
“不过什么时候呢……”权禹王神色迷思,陷入了回忆,“两年多以后朕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却已亭亭玉立,朕心想着这完全是一副大姑娘的模样了,真是讨人喜欢得紧。也许从那一面起朕就对你心动了吧,尤其是你跳舞时的妩媚多姿至今让人印象深刻。”
他说完又盯着我,笑意盈盈地问:“那你又为什么喜欢朕呢?”
我涨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他,又羞又窘,“不知道……”然后声音更小了下去,“但从小就是很喜欢……”
权禹王呵呵地笑了,一把将我揽入怀中。
之后我们互相依靠着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雾色,不时我们回头绵绵而无声的亲吻。我曾对他说过我的梦想是两个人到老在夕阳下扶持相走,虽然我不知道我们日后会不会那样子,但是这个雾日却永远留下我的记忆里,如坠梦中。
秋去冬来,气候日渐冷峭,宫中人也开始一层层地加衣。我对姊一如既往地抬爱,什么东西都是破格给她好的,在各种场合也给尽她面子,与她不利的后宫则采取打压的态度,因此时间长了宫中开始悄然流露出一些不满的传言,说这淡氏姐妹恐要在这后宫只手遮天了。也有人暗中议论说,我未必是真心对姊,现在也只是为了自己的以后找出路罢了。
皇后虽然没有什么异常态度,但我想她也应该开始掂量掂量以后姊的孩子即位是否还有她的位置。另一方面,我让戈翰极力与大皇子忠交好,慢慢使得皇后与娜木朵儿的关系变得缓和起来。
自从那个雾日后,我与权禹王虽然依旧是偷偷摸摸的,但关系越来越融洽,权禹王也越来越多地将自己处决不了的朝廷大事说给我听,私下里戏谑称我为他的私房谋士,对我的要求亦无一不准,甚至连南宫氏也受此恩泽,飞黄腾达更甚,丝毫不逊皇帝母家凌氏。
转眼间元日渐近,各地朝贡纷至沓来,其中宫人们最喜欢的莫过于上等毛皮做成的披风和做工精巧的手炉,后宫争艳一时热闹非凡。
听说此番朝贡由端豫王进京,尔玉宫不少年轻的宫娥们早已雀跃不已,议论纷纷了。而随着端豫王离进宫时间的越来越近,我却变得越来越不安,连九珍都说我最近有些魂不守舍的。
我犹豫地问九珍:“这次朝拜是端豫亲王来京,你还记得他是谁吗?”
九珍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兴奋地回道:“啊,母后,是不是女儿小时候来过的那个亲王?女儿记得他,印象稍有模糊了,但是女儿记得他长得仪表堂堂,他还教过女儿弹琴,是不是?”
我感到惊讶,那次端豫王待的时间不长,况且那时九珍年纪还小,不想得竟还记得他。
我唯有感慨,难怪是父女,毕竟血浓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