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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0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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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培林的心理诊所开在离医院不足一公里的街尾,步行可到,冯延和李憬年手牵手正往那走。回南天刚过,空气干爽,下午四点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晎晎的。
冯延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其实李憬年不犯病的时候,他也真是这么觉得。李憬年皮相好,家世好,除了偶尔有点不靠谱外,没啥大缺点,别的公子哥那些臭毛病,他一概没有,这些年对着冯延也是温柔体贴,结婚两年,愣是把日子过成了初恋。
如果不是一个半月前,李憬年突然把家里的监控都更新换代,冯延压根儿想不到这样的噩梦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从那时起李憬年就像换了个人,不犯病时一切正常,一旦犯起病来,可真是丧心病狂,六亲不认,别说冯延头痛,就连不相干的外人也深受其害。
其实私心里,冯延中午在电视台说要和李憬年离婚那句并不全是为了安抚焦躁的节目组成员,多少也包含了点自己的无奈在里头。所谓久病床前无父子,何况他们只是两姓夫妻,冯延生怕自己哪天撑不住,先甩开了李憬年的手。
两人沿着人行道,在开满紫荆花的树荫下慢慢走,风清云淡的外表下包裹着的是波涛汹涌,空气里无端凝结着让人心烦意乱的因子。
诊所门口,令冯延心惊肉跳的悲剧正在上演。
患病的男人哆哆嗦嗦地蜷在屋檐下,无论身边的女人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挪动一步。在他看来,外面的世界极具危险性,连空气中的水分子都装满了天眼,无数的敌人窥视着他的生活,所有的眼睛都自带红外,将他从头到脚剥个精光,赤-裸裸地探究他的内脏骨髓。
冯延见过这男人几回,听说是名被害妄想症的重症患者,整日神经紧张,双眼因为失眠而时刻充斥着血丝,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才四十来岁的人,看起来得有七老八十。而他的妻子呢,瘦弱的身躯早已承受不住这样日日夜夜的重担,白发早早地生了出来,贫苦与凄楚爬上她的脸庞,在嘴唇和眼角形成沟壑似的皱纹。
冯延透过那双无助的眼,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如果李憬年的病老不好,是不是多年以后,他们也要过这种黯无天日的生活?
冯延下意识停住脚步,连自己也未察觉此刻的自己,脸色苍白得可怕。明明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他竟莫名有些冷。
“延延?”李憬年捏了捏他的手,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冯延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并不想让自家老攻担心,勉强打起精神,笑了笑,“你进去吧,我在休息区等你。”
然而这丝欲盖弥彰的笑容又怎能瞒过火眼睛金的某总裁,李憬年神色一黯,嗷一嗓子就冲进了诊所。
马里亚纳会客室。
李憬年一进去就把门摔上,冲正在从书架拿书的舒培林怒喊:“我什么时候才能平反?”
舒培林慢慢地转过身来,不急不徐打量他一眼,“嗯?”
李憬年又把原话喊了一遍。
舒培林微微皱了下眉,“你又不是蒙冤,平什么反?”
“不对,我是说,恢复身份。”
某总裁焦躁的情绪得不到缓解,只能在偌大的会客室里来回踱步。舒培林见了,从容地倒了杯咖啡给他,“通常,你现在这种状态,我们称之为‘焦虑性神经症’。像你这种急性的,喝杯咖啡就好了。”
李憬年挥了挥手,“我现在哪有心情喝那个。这都快两个月了,一点线索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我不疯掉,我媳妇儿首先得扛不住。你没见他刚才那样子,好像你那个重症病患,叫张什么来着,就是以后的我!”顿了顿,发现舒培林竟全然没对他生出同理心,反而好整以睱地坐到会谈的沙发上,跷着二郞腿,悠闲地打量他,嘴角甚至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于是,总裁心头的怒火燃烧得更旺了,“作为我的主治医生,你就不能说点什么?冯延今天都要跟我离婚了。三十岁,这都下明确通碟了!”
“恕我冒昧,您还有多久到三十岁?”
“四十二个月!”
舒培林非常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李憬年,你媳妇儿这是诈你呢。”
“我知道啊!可我能有什么办法。是你们说嫌犯在这个圈子里的,我特么装了快两个月的被害妄想症,连嫌犯的头发丝都没看到,舒培林你跟我说实话,咱们这个方向有没有可能本来就是错的?”
“方向绝对没错,我们有可靠消息。”舒培林斜倾着身子,曲起食指,在白釉马克杯的边缘轻轻弹了弹,“是你太着急了,才小俩月而已,没线索很正常。做卧底呢,就要耐得住寂寞。来,听医生的话,把咖啡喝了。”
李憬年犹豫片刻,还是坐到沙发另一头,抱起马克杯喝了一大口。温暖的液体顺着食道流进胃里,如绸缎般丝滑的感觉刺激着味蕾,回甘分泌着多巴胺,很快抚平了他的情绪。他顺手捊一捊微微自然卷曲的头发,才惊觉在这个不算热的三月天里,他的发梢竟不知不觉粘了一头皮的汗。
舒培林平静的声音缓缓流入耳朵,非常具有安抚作用。“现在,深呼吸,闭上你的眼睛,咱们来回顾一下,你是因为什么患上被害妄想症的。”
李憬年的时光倒回两个月前,那时他拦下了第二封本该寄给冯延的恐吓信。
同第一封的风格完全一致。不知从哪个三流网站download下来的照片,背景是冯延接受某著名网站访谈时的布景墙,冯延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被红色油性笔画了个大大的“X”,整张纸没有任何文字描述,而威胁的意味却跃然纸上。
如果这只是偶然一封恐吓信,李憬年绝对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冯延作为公众人物,收到的类似信件几乎可以用堆积如山来形容,甚至更夸张的,还有些信,拆开就是生殖器特写,骚话连篇,正常人根本无法直视——这些李憬年都没有在意,可唯独这封,他抑制不住心底的恐慌。
同样的信件,在一个下着细雨的冬夜里,第二次从冯延的助理手中,辗转放到了李憬年的办公桌上。
一次是偶然,那么两次就是执念。
李憬年没有将此事告知冯延,而是找到了A市刑侦大队的周航。周队长恰好与他有些交情,几杯高档皇家礼炮下肚,假装说漏嘴,向他透露了另一桩悚人听闻的秘事。
现代医学认为,三观不正的反社会型人格其实是一种生理性疾病。与心理性疾病不同,这种病的始作甬者是隐藏在大脑回路中间、类似于古早像素游戏的小花。研究人员通过大量的测量和临床实验,发现现代人的脑中,无一例外都生长着这种像素花。随着人类活动的变化、环境影响以及社会角色的转变,像素花不断生长,逐渐夺取大脑的控制权。当它成长到一定阶段,会令人行为失控;严重的,甚至会以自爆来结束宿主的生命。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然而李憬年不知道的是,近年来,由于在像素花研究及临床方面取得长足进展,国家成立了专门的像素花研究小组,对全国的像素花进行秘密监控。
监控的数据表明,这一两年来,某个领域的像素花突变机率明显增加,有人为操控的可能。
李憬年不明白,这和冯延有什么关系。
“八成以上的像素花爆炸案发生在十八、十九线小明星和网红身上。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圈子里有人正在用非法手段做催生像素花的实验。李憬年,如果我没记错,你媳妇儿正好也在这个圈子里混着吧?”
周航基于职业素养的推论,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依据,但事关冯延,还是把呼风唤雨的总裁大人吓破了胆。两个星期后,李憬年以特邀组员的身份加入了警队的“落日危城”计划,成了一名光荣的被害妄想症——卧底。
这事第一时间得到了舒培林的极力反对,就李憬年那娇滴滴的贵公子样儿,能做卧底才怪,他连卧底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果不其然,这才不到俩月,总裁大人就打退堂鼓了。
舒培林用食指敲了敲桌面,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他:“我不管你是上面哪位领导的关系户,但既然入了坑,就得遵守游戏规则。你顶替的那位探员在圈内潜伏了半年都没有拿到实际线索,何况你一个不具备专业知识的编外人员。你要是心急露了马脚,冯延的安危我们可没办法保证——”
“咚咚咚”正说到这,有人敲门。
冯延的脸从门缝里探进来,“憬年……”
李憬年马上条件反射地跳起来,迅速进入状态,情绪激动地对舒培林狂吼:“你给我喝的究竟是什么鬼,又苦又酸,是不是加了氰-化钾?还有你这里为什么不装监控,你想囚禁我吗,还是想直接来场密室谋杀?!”
冯延:“……不好意思,打扰了。”说完又默默地退回去。
舒培林目瞪口呆,李憬年这是被总裁身份耽误的戏精呀,不进演艺圈实在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