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祸孽》华泱

83、错过

　　纳帕岛是太平洋上一座私人小岛，据说曾经是一位南洋富豪的产业，九十年代后转手给了一位美国富豪，开发成了私人旅游项目。

　　岛上安保严密，接近军事级，确实是在最大限度上满足了霍霖“不想见任何人”的要求。“我打听过，这段时间没有其他来宾。”上岛之后，聂昀昭带霍霖来了其中一栋度假别墅边，“先住在我家吧。”

　　“你家人买的吗？”看着那栋别墅，霍霖目光有些复杂。

　　“嗯。”聂昀昭不明所以，“你放心，他们不会过来的。”

　　“不是这个问题。”霍霖静了静，指了指13号隔壁那栋，“我舅舅也买了。就在这里，14栋。”

　　“......”聂昀昭无话可说。

　　他爸和沈乔有交情，约在一起买个房也是很正常的事，不过这么多年他跟霍霖居然一次也没有在这里碰面，也有些太过凑巧了。

　　不过几天，霍霖手腕上的伤口就已经完全结疤了，这恢复速度快得实在有些吓人。“天生的，体质原因。”霍霖看了眼自己的伤口，摸了摸上面凹凸不平的疤痕，“但应该还是要留痕迹，可能以后要戴护腕。”

　　都想到要戴护腕，看来他应该不会再自杀了。察觉到他的放松，霍霖转过头，再次向他保证道：“你放心，我再也不会那样做了。”

　　别墅有三层，他们坐在顶楼的摇椅上，拿了几瓶酒，仰起头就可以看到满天繁星。“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他听到霍霖说，“为什么那些人会认为我姓聂？”

　　“对不起。”聂昀昭声音放得很低，“是我的错。”

　　来的路上仔仔细细地回忆起他印象中那一天所有的细节，谢叔带他去了射击场，霍霖就一直留在他的房间，第二天他回房间时佣人正在换玻璃，据说是被人不小心打碎的。

　　绑架霍霖的人除非神通广大到能打听一场临时的托管，否则绝不会到聂家来绑人。而另一种可能一旦有了雏形，他整个人便只觉如坠冰窟。

　　之后沈乔对他明显冰冷的态度便是佐证，知晓无辜，却很难不迁怒------遭遇飞来横祸的人，本该是他。

　　“如果只是个巧合，这种细节就别提了；如果不是，你也不要告诉我。”霍霖说，他开了他放在台阶上的一瓶酒，“那天的事你记得挺清楚的嘛，聂哥哥。”

　　他说这话时故意拖长了尾音，听起来有些孩童的甜软，他喝了口酒，胸膛剧烈起伏：“可我都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

　　“不记得也好。那些事你不该记得。”他没有帮他擦掉眼泪，这个时候放任他哭泣是更好的选择，“你一直不想起来多好，那些事只会让你痛苦。”

　　“还有害怕。如果我一直遗忘，反而不知道我一直在害怕什么。”霍霖喘了喘气，低声道。十几年来，哪怕他忘记了源头，那种恐惧也始终萦绕在心中：他听得到很多人叫他的名字，影影绰绰的也有很多双手想要拉住他，可他拉不住任何一双。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霍霖慢慢平静下来，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没有觉得抗拒：“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你会保护我吗？”他握着的酒瓶喝了一半，被他抵在台阶上敲了敲，“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人。”

　　“那第一个呢？”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你猜。”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喜欢他吗？”

　　“一开始可能是这样，但如果不是他那么好，我也不会喜欢他那么久。”霍霖又喝了口酒，脸上带着回忆过往的甜蜜，声音却淡漠，知晓那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他在别人欺负我时帮我，对我说会一直保护我，想方设法地对我好，只要我开口，他就什么都愿意为我做------我怎么能不喜欢他呢？”

　　可他偏偏不喜欢你，或者说，不能像你喜欢他那样喜欢你。

　　近在咫尺却无法得到，而艾伦·奥尔德里奇对于他来讲可能还是超越爱人的救赎般存在，那种持续十几年的压抑痛苦，比起他的思念与单恋还要难受。

　　他应该是嫉妒的，可嫉妒之外他不禁想，如果霍霖那些年能得偿所愿多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果再加上一个两情相悦，那便是最好的爱情。

　　“我胆子一直特别小，害怕失去很多事。小时候我一直怕爸爸妈妈真的永远离开，怕舅舅也要跟爸爸妈妈一样走，我逃出来后怕我永远找不到回家的路，好不容易回家了，也在怕他们又要出来把我从舅舅身边抢走，浑浑噩噩过了两年，终于有个人跟我说，‘你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他拨弄着聂昀昭的手指，“白先生日那天你跟我说那句话时我就在想，如果你是第一个就好了。可惜你不是第一个，所以我甚至都不想你对我太好。”

　　“他对我好，我就以为他会永远对我好，以为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所以后来别人说喜欢我，对我好，我怎么能不害怕重蹈覆辙？”他忽然又问，笑得有些狡黠，“如果你是第一个，我自然不用害怕这些，你想一想，你早点说了这话，会怎么样呢？”

　　聂昀昭看着他，唇瓣动了动，组织了许久语言才说出口。

　　“不，小霖，我是第一个。”他望着霍霖惊诧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那天晚上，我跟你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霍霖的手指情不自禁攥紧。

　　“那天晚上，我很高兴。”他静静地说，“我想你总算答应了跟我玩，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想下次见面时我一定要好好陪你，我要做你最好的朋友。”他吸了口气，察觉到手背上的湿润，“我明明答应了你------”

　　可再相见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那个他肖想过的位置，站的是另一个人。那个人说他会保护他，而很多年里他的确做到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刻，不知道的地方，那些人折磨他，羞辱他，让他在噩梦和阴影中过早长大。而那些狰狞的伤口，今时今日被公之于众，成为人的饭后谈资------而这些事情他发生之前，他为什么没有察觉呢？

　　他旁边，霍霖呆怔片刻后便恢复了正常，抓起酒瓶，又灌了一口：

　　“原来你是第一个啊。”他笑了笑，眼神悲凉，“多好，可惜啊，我都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