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强儿 ...
-
第四十三章：强儿
回大郑宫的心情是轻松而平静的，终于算是暂时逃脱了那个充满着流言蜚语的地方，那些人要争、要辨就随他们去，赢政是忍、是犟也随他去。事情虽关于我，但发展到现在却也不仅仅是我的问题了。争权斗势之人都是善于借题发挥的，我不会把自己看的太高。我自认，自己还没有让朝野轰动的本事，只是无意中也作了一颗政治斗争中的棋子罢了，只是连我自己都没搞清，我这颗棋子究竟是在让谁下着。
另外，经过了上次劫持之事后，我与李斯算是重归于好了。这并不代表我已接受与她人共侍一夫的命运，他的那两个妻子是我难以放下的无奈。只是我知道了我在李斯心目中的地位，有着这种地位，或许什么都是能够改变的。真的爱一个人，心中许多坚持的原则都将只成为一种理论。而适当的宽容，是爱情中必须要学会的课程。
另外，那块意义重大的玉佩，现在又重新回到了我的手中。
雍城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老百姓的日子虽然清贫却也总能自得其乐，那种平凡的幸福，对一些人来说，或许永远是一种奢望。
大郑宫宫门紧闭，守门的侍卫见我回宫都面带喜色，个个一边急着开门，一边与我打着哈哈。我一路急着步行至太后寝宫，却见寝宫外密密围着一群侍卫，将其封的严严实实，而小苏与云儿则站在这群侍卫之外，两人交头接耳地不知在说着些什么。我一看这阵仗，心中已了然几分。理了理仪容，微笑着朝小苏与云儿二人走去。她俩也已看见了我，满面愉悦的向我挥手示意。
“妙弋姑娘，你可是回来了。这一去可去了整整一月多啊。太后近日身子是越来越不好了，太医和卜师都已诊断过，但就不见好。太医说是风寒入侵，不宜受风。卜师则是说大郑宫长日不住人，阳气不足阴气有余，应闭门数月吸取日月之精华，补给阳气。所以你瞧，太后下令让侍卫们在寝宫五十步之外层层围住，除了太医问诊之外，平时能自由出入的便只有嫪公公了，太后有什么吩咐也是让嫪公公出外告知的。过去虽然我们进不去，但是你却会定时告诉我们太后的身体状况，可你一走，我们可是一点状况都搞不清楚了。如今你回来倒是好了，太后如此信任姑娘，定会见你的。”我还未开口半句，心直口快的小苏便将现状交待的一清二楚，倒是不必我费心问了。
云儿显然善解人意许多，淡淡对我一笑，补充道：“我与小苏都很担心太后的御体，姑娘若能进去一瞧究竟，也解了我与小苏的心事。只是姑娘你风尘仆仆，想必也累得很，梳洗一番稍作休息也不打紧。”
我虽真是有些疲惫不堪，但还是敛了倦容，故作轻松地道：“不用了，我还是先去拜见太后吧。”
与守门的侍卫交涉一番后，一个小太监便提着锣子，将其重敲三下，锣声悠扬万里，我站其旁，只觉得耳膜都在颤。没过多久，见太后寝宫的大门微微开了条缝，从中走出的正是嫪毐。他皱眉朝我这儿望了望，大概见到是我，神色缓和不少，甚至都带着丝笑意。我默默打量着他，一月多未见，人竟显得更为神清气爽，甚至都有些莫名地让人感到他的喜上眉梢，神色中显露的全然不是过去的阴沉，眼神反而是反常的清澈明亮。
他走至我面前，上下打量我一番，少了当初的怀疑与冷厉，只是简单地说了句：“跟我进来吧。”，便又自顾自地急急往回走去，而我只能匆匆跟上他的步伐。
刚刚踏入寝宫半步，便听到了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向来稳重地嫪毐忙小跑步地朝房内奔去，一副担忧慌张的狼狈模样。我也随着他急急而入，见太后正手足无措地抱着手中正在哭闹的小小人儿，慌张表情不亚于嫪毐。我暗自一笑，果不出我所料，算算日子，太后是该临盆了。那些太医卜师的诊断只是个幌子，隔绝所有外人的目的便是不让任何人知道太后生了个孩子这件事。要知道，初生儿的哭声都是“惊天动地”的，所以就连守门的侍卫都得站在寝宫五十步之外。
嫪毐接过太后手中的婴儿，急急问道：“前面不是喂过奶了吗，怎么又哭了？”
“我也不知道啊。你不是说要从民间带个乳娘回来的吗？怎么还没带来？我俩谁都不会养孩子啊。”太后一边轻拍孩子的背，哄着孩子，一边嗔怪地瞪了嫪毐一眼。
这番场景乍看之下还真是有些寻常夫妻过日子的味道。也难为他俩了，一个堂堂太后，一个初为人父，都不是会带孩子的料啊。虽然我也未曾带过孩子，但褪却了作为父母的激动与紧张，再加上过去电视上没少看的情节，我还是愿意试一试的。
走上前去，对着太后与嫪毐怡然一笑，轻声道：“不如让奴婢试试吧。”
两人皆是一愣，太后甚至是刚刚才意识到我的存在，愣愣地唤了句“妙弋”。我笑着接过嫪毐手中的孩子，柔声哄了几句却依旧哭闹不断。细细观察，才发觉婴儿脖子上挂着一把如意锁，那如意锁应是纯金打造，体积不小，分量自然不轻，此时压在孩子的脖子上，定是让他难受坏了。我轻轻解下了如意锁，果然，婴儿在叫嚷了几声后便安静了下来。
太后见状，喜形于色，如释重负的呼出了一口气，“终于不哭了。还好妙弋细心，如意锁压着了孩子我都没发现。对了，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回来的，去了那么长日子，是想让本宫想死你吗？”太后一边笑着说道，一边从我手中温柔地接过了孩子，眼神自始至终都在婴儿身上，那种特有的疼惜与关爱的母爱眼神真是所有女人最动人的一面。看得出，这个孩子的诞生虽然不被期待与祝福，却也带给太后与嫪毐不少的快乐。
我笑着跪了下来道：“奴婢该死，让太后挂念了。只是咸阳宫中除大王的诞辰之外，又有了一桩喜事，那就是郑夫人顺利诞下了一位王子，大秦从此有血脉了，宫中为此事大操大办了一番，奴婢也是凑了一番热闹。”
太后看了我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行了，宫里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郑妃是有福气的，生了扶苏。我也总算是有个孙子了。只是你被老太后斥责，许配给了成骄还有被人劫持这些事怎么都不告诉我呢？你这丫头，以后这毛病可要给我改改，别什么事都瞒着。”
我惊诧地看了太后一眼，她竟然都知道了。不过想想也是，太后再温柔、再软弱也是宫中之人，也是堂堂太后，咸阳宫发生的事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呢，我总是太容易低估别人，这个毛病才是我以后真正要改的。我低下头，默不作声。
太后将孩子递给了嫪毐，向他使了个眼色，嫪毐默默看了我一眼，抱着孩子悄悄出了内房。
“唉，妙弋，名义上你是我的侍女，但其实我早已把你看待成女儿一般心疼了，女儿的事我又怎能不上心？其他的事都还好，可是与成骄的婚事……”太后扶起了我，继续道：“依我看，赵国兵强马壮，长平之战中激战数日却也未分胜负。此次出征，成骄不一定能打得胜仗，就算胜了，也是至少半年以后的事了。无论怎么说，事情还没有火烧眉毛，不必太担心。实在不行，到时本宫就说离不开你，死活不放人，谅成骄也不敢怎么样。”
我感激地看向太后，内心感动异常，半句话说不出，只是含泪看着太后。她把我的心看透了，在咸阳宫发生的一切我都不放在心上，唯独与成骄的婚事成为了内心里挥之不去的担忧。与李斯在一起时，我俩都有意的避开讨论这件事，深怕讨论的结果是走投无路的。不过现在，既有了嬴政的承诺又有了太后的帮忙，与成骄的婚事应该不会成真吧，但是万一……
不，没有万一。
正在我思虑万千之时，太后握住了我的手安慰道：“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即使没有我，不还有政儿嘛，我就不信政儿会那么容易同意把你嫁出去。政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了，我也没料到这次他竟会为你和那些老臣子们对着干，这可是犯了忌的，唉。”太后的柳眉上又挂上了担忧的神色，我赶忙转移话题道：“奴婢何德何能，让太后劳心劳力呢。太后还是别为奴婢的事伤神了，反倒是奴婢对太后近日来的情况充满了好奇。”说着，故作调皮的看了太后一眼。
果然，太后的脸上又显现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呵呵，你不都看见了。虽然现在日子过得不那么方便，也不敢让宫里的人伺候着，但虽如此，我却觉得很快乐很充实。”
“那真是恭喜太后喜得贵……”我因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说的话就这样停住了。
太后淡淡一笑，善解人意地补充说：“对，的确是儿子，却不算是喜得吧。”说到这儿，忧郁与伤感又显现在了太后的丽颜上，“这个孩子，我是注定要对不住他的。孩子要长大，要生活，总有一天是瞒不住的。这点，我与嫪毐其实心里都清楚，但是，能瞒一天是一天，孩子能活一天也是一天。我只希望天怜我儿，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留他一命在吧。”
后来我才知道，这孩子在嫪毐的强烈争取之下，才跟了他的姓，取名叫作嫪强，小名强儿。大概是想让这孩子无论如何都能够强壮地活着。由于这孩子的身份特殊，太后特许我不必对这孩子有任何尊称，只要叫强儿便成。
再后来，嫪毐在太后寝宫后的花园内命人造了间密室，又从民间召来了三四个乳娘，将强儿和那几个乳娘一同关进了密室内。若是没有太后和嫪毐的允许，谁都不许出来。每日，太后与嫪毐都会悄悄去次密室，探望强儿，每次去，太后总是默默拭泪。谁愿意让自己的儿子生活在密室内见不得光，谁愿意每次去探望儿子却总是要偷偷摸摸的，又有谁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没有自由。但这种种不愿意，却成为了要保护强儿的无可奈何。
我无事时，总会被太后遣去密室照看强儿的各种生活起居。说实话，这密室真不是人待的，由于长久不受日光又不通风，密室内的空气质量极差，总是有股异味，成人待着都觉得难受，更何况是个婴儿。这种生活环境对孩子的成长是极其不利的，在这种阴暗无光的环境下，孩子又怎会快乐怎会健康呢？所以，强儿自从搬进了密室，几乎时时都哭，安静的时候甚少，我想尽了所有办法逗他笑，转移他的注意力，但是都收效甚微。之后，我向太后建议，每日都抽个时间把强儿抱到花园中来晒晒太阳，否则一直闷在密室中，孩子早晚都会出事。但此番一来，花园也将成为下人们的“禁区”了。这样的话，难免引起更多人的怀疑，可是孩子总不能一直闷在密室里啊。
太后与嫪毐犹豫了半晌，权衡再三，明知有着风险，却终究是同意了我的想法。父母就是父母，明知是危险的事，但只要是为了孩子的好，就算冒一下险那又如何呢。
那日，我抱着强儿在花园中散步，这小东西这两日似乎心情不错，两个大眼睛总是笑嘻嘻的看着我，没事儿就“叽叽嘎嘎”的笑两声。我一边哼着“世上只有妈妈好”，一边晃着怀中的小小人儿。说来也怪，最近我似乎和孩子特别有缘，在咸阳宫有个小扶苏，在这里则有个小强儿。只是同是孩子，两人的命运怕是有千万种不同吧。
等强儿睡着了，我将他交给了民间的乳娘，并叮嘱她们好好待在密室里别出来。那几个乳娘都是雍城朴实热情的村民，是嫪毐精挑细选从大郑宫的后门悄悄送进来的，几个乳娘也只当是进了个大户人家做了奶妈，有大钱赚自然很是听话，从来都是笑呵呵的一个劲应是的。太后一开始对她们并不放心，时间长了，看出了几人的善良与质朴才完全安下了心。
来到太后寝宫向她禀报了强儿今日的衣食起居，这三个月来，禀报强儿的动向成为了我的又一项工作。每次只要我说到强儿哭闹异常，太后的神色就担忧的要命，但只要我说到强儿乖巧听话，定时吃奶，太后就非一般的愉悦，满脸都是母亲宠溺孩子的幸福面容。
“妙弋，真是辛苦你了。这些日子来，你日日奔波，对强儿照顾的尽心尽力。有你在，我与嫪毐才放心许多。”太后满是感激地对我说道，目光朝身旁的嫪毐轻轻一瞥。
“太后言重了。强儿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和孩子在一起既单纯又快乐，奴婢真是很乐意。更何况，奴婢深深被太后的母爱所感动。照顾强儿，奴婢是无怨无悔的。”
太后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正欲开口，却听大门“砰”地一声被打开了。我心中一惊，谁那么大胆。回头往门外看去却立马愣住，站在门外的是一身戎装的成骄，他的嘴角斜斜牵起一抹弧度，眼神犀利地望着我们，看得我心惊胆颤。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强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