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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宫宴 ...

  •   戴权传完口谕,林如海和黛玉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林如海将戴权迎入厅上,一面递上红封,一面为难道:“敢问公公,可知皇上传小女入宫何事?她一无长辈带领,二无品级,贸然进宫领宴,我就怕她礼数不周,冲撞了贵人。”

      戴权掂了掂手上的红封笑道:“这杂家却不得而知了,杂家哪里敢妄谈圣意?林大人莫要为难杂家。不过杂家估摸着,林姑娘才学出众,有过目不忘之能的名声满京城都传遍了,自然是懂礼数的,林大人多虑了。”

      和天子内侍打交道,颇多门道。譬如方才,林如海一面问仁泰帝宣黛玉进宫所为何事,一面递上红封。若是红封不够,戴权自然什么也不会说,但若红封够了,戴权虽不能言明,却会有暗示。听了戴权这番话,林如海便知乃是黛玉名声传入内宫了,恰巧如今有好几位皇孙都到了说亲年纪却没定亲,林如海便心中有数。

      林如海向戴权道了谢,亲送戴权出门,方回房告诫黛玉一番,宫宴那日小心行事,莫要与人要强,也莫要亲近任何一位膝下有适龄皇孙的皇妃和王妃。黛玉点头应是。

      到了正日子,林如海和黛玉皆早起了,父女两个用了燕窝粥并几样易克化细点垫了底,才盛装往皇宫里去。宫宴说着体面,实则极为受罪,寅时便起,官员卯时到东华门外等候,女眷亦是卯时到西华门外等候,辰时方得入宫。

      林如海为工部尚书,虽不如吏部、户部尚书位高权重,但同为尚书,且林如海得仁泰帝器重,如今风头正盛,因而东华门外,林如海颇受礼遇。

      西华门外,黛玉的处境便要艰难得多。

      王妃、诰命、公主、郡主陆陆续续到了之后,均按品级列队,等候入宫。若是贾敏在世,黛玉自然是随母站在一品诰命一列。偏贾敏过身,林如海未续娶,黛玉虽得仁泰帝口谕进宫,但因没有品级,列队时候颇为尴尬。凡是有品的妇人和有长辈带着的贵女,便是比黛玉来得迟些,亦是排到黛玉前面,黛玉在西华门前候了好一阵子,竟是一直排在队尾,不但没能向前挪,反倒被挤得后退了。若是一直如此,黛玉不知要在寒风中站多久才能入宫。

      又等了会子,贾母和邢夫人一同来了。贾母见黛玉站在队尾可怜,正想叫其和自己一同等候,却见南安太妃来了。南安太妃对贾母笑道:“老封君来得早啊,怎么既来了偏站这后头?”

      贾母听了,忙和南安太妃说话,又想着前儿黛玉得罪了霍灵,只怕自己让黛玉和自己一同入宫惹太妃不喜,因而贾母笑对南安太妃道:“太妃万福,我和外孙女说两句话,一会儿便来。”

      说完贾母又回头对黛玉道:“玉儿,你怎么独自站在这里?等会子入宫之后你来找外祖母,我带你认识别家闺秀。”

      黛玉点头笑道:“谢过外祖母。”

      邢夫人在贾府向来尴尬,不过是因有一等将军夫人的诰命在身,今日必是要领宴的。邢夫人向来受人轻视,独上回林家登门,给大房备的礼物比二房略重一等,这也是自己头一回压过王氏去。因而邢夫人见了黛玉独自等在队尾,心下一热道:“大姑娘,你过来和我一同候着可好?”

      黛玉笑道:“甥女先谢过大舅母,只规矩不能废,我既是林家女,便当自己等候入宫。我无品级,站在这里原是应该的。”

      排在黛玉前面的是三品淑人,见了贾母不管黛玉,邢氏却来多管闲事,心下不禁好笑:暗想难怪荣国公府长房不受史太君喜爱,这长房媳妇竟是连婆婆的意思都瞧不出,偏生和婆婆作对。

      待得黛玉说了这番话,这些人家难却对黛玉刮目相看:外头皆传林氏女虽有丧妇女的名声,但规矩极好,初时不少人家觉得乃是因为林家女大了,为了好说亲,林家自己传出的这些话。

      但方才黛玉和邢氏那番对答,林氏女宁愿站在队尾苦等,也不肯躲便宜和大舅母站到一处。要知邢氏是位列超品的一等将军夫人,若是和她站一处,黛玉要少吃许多苦头,且也没人会说什么。但今日这场合,皆是母亲带着女儿一处,若是黛玉和邢氏站到一处,黛玉难免会引人轻视:为了贪省事连自己姓谁名谁都忘了,林氏女到底是姓林还是姓贾?因而黛玉无人提点,便知自己代表的是林家,这规矩是当真极好了。

      邢夫人是小门小户的女子,原不懂这些,听黛玉如此说,才明白过来,笑道:“既如此,我先前去了。等会子用膳之后便是逛御花园和听戏,到时候便可以随意走动了,那时候你再来找舅母。”

      黛玉点头道谢。

      贾母怕南安太妃见怪,本是要到前头列队等候的,听邢氏向黛玉卖好,便放慢了脚步,待得听黛玉说依旧自己等着,贾母心中暗笑邢氏没眼力。正这时,仁泰帝身边宠宦戴权却来了。

      京中有体面的人家,谁不知道戴权大名,只今日宫宴,戴权该当在乾清宫伏侍才对,怎么到西华门来了?

      只见戴权急急走到黛玉跟前儿道:“林姑娘来了?在这外头站了半日了吧?可怜见儿的,这样冷的天,只怕已是吃了半日的冷风了,快虽杂家来。”

      如今正逢年关,京城又在北面儿,如今天未大亮,正是一日之中寒气最重的时候,一群人候在西华门外,皆是冻得手脚麻木。排在队伍前面和中间还好一些,周遭四面皆站了人,有点人气儿也略暖和一些。黛玉站在队尾,每一缕寒风都刮着她的脸庞而过,自是十分难受。

      众命妇年年领宴皆是如此,初时不觉,听了戴权这番话,方忆起冷风来,越发觉得冷得刺骨。

      黛玉亦是冻得不轻,只觉领这宫宴当真受罪,不想戴权却来解围了。饶是如此,黛玉也没有急不可待的抬脚便走,而是对戴权恭敬道:“有劳公公带路。”方抬脚随在戴权后头。

      若是贾母不留下来听邢氏和黛玉说话倒还罢了,左右她排在前头,看不见连皇上身边的权宦都对黛玉如此礼遇。偏生她素来不喜邢氏,偏要停下来看邢氏怎么拆自己的台,便见着戴权亲来领黛玉入宫这幕。

      周遭命妇见了这一幕,齐刷刷将目光投向贾母,虽然并无人说什么,戴权和黛玉皆没有看她一眼,但贾母却愣在那里,颇觉下不来台。待得目送黛玉和戴权走远了,贾母急急向前,走入国公夫人的队列。荣国府和四王七公尽皆交好,周遭都是熟相之人,贾母方觉面上不那么热了。

      黛玉随戴权走到队伍的最前头,戴权才向一个贵妇行礼道:“长公主,这便是林姑娘了,皇上钦点她来赴宴,偏生她没有品级在身,在队尾候得可怜。老奴将她领来,暂且托付给长公主,奴才还要去皇上那边听差呢。”

      黛玉听着长公主三字,心下一愣,忙向长公主行礼。长公主道了免礼,才对戴权道:“戴公公自去忙去,林姑娘交给我你放心。”戴权行礼之后走了,长公主拉了黛玉和自己站在一处。

      黛玉抬眼见长公主生得柳眉杏眼,虽是人到中年,却极和善貌美。只黛玉纳闷道:皇上传自己今日领宴已是奇怪,为何戴权又偏来一趟将自己交给长公主?长公主和驸马已经开府,驸马只领一份俸禄,已是远离朝堂,何必趟这趟浑水?

      黛玉犹在沉思,便宫门大开,鼓乐齐鸣,有宫女出来成对相向而立,迎着命妇、贵女入内。

      元后薨逝之后,一直未立新后,如今宫中妃子以甄贵妃为首,因而宫宴便设在甄贵妃所住的永寿宫。

      宫宴的座次都是提前排好的,众人鱼贯而入,在自己的座位之前站好,却无一人落座。等了会子,甄贵妃出来,众命妇向甄贵妃行礼,甄贵妃道了免礼,又祝了新年贺词,放请众人落座。

      落座之后,离开宴尚有些时候,这时候众人便可说话解闷了,只皆是和自己前后左右众人小声说话,无人乱走喧哗。

      甄贵妃看到坐在长公主旁边的黛玉,笑道:“前儿听皇上说,宣了工部尚书家的千金林姑娘进宫领宴,久闻林氏女才貌双全。寿昌身边这位姑娘面生得很,难道竟是林姑娘不成?”寿昌是长公主的封号。

      寿昌公主点头笑道:“娘娘好眼力。”黛玉忙站起来向甄贵妃行礼。

      甄贵妃摆摆手道:“快些坐下,这会子不过等开宴,咱们无事说说家常,哪有不停的行礼的,没得累得慌。”黛玉听了,到底一福身,复又落座。

      甄贵妃在仁泰帝还是王爷的时候便入了王府,年纪已是六旬开外,只保养得宜,看着像五十出头年纪。甄贵妃皮肤白皙,雍容华贵,看着是一位极和善可亲的贵妇。但甄贵妃亲自推动江南兴建河防,又暗中使人使坏意图陷害林如海,黛玉自然知晓她实则长了一副蛇蝎心肠。

      黛玉又见甄贵妃身后一个宫装女子,生得脸如银盆,目如水杏,肌肤莹润,举止娴雅,颇有几分王夫人的影子。黛玉便想,这许就是那位入宫做了女史的贾家表姐了。

      黛玉打量贾元春之时,甄贵妃和长公主仍在说话。只听甄贵妃道:“这孩子看着就是一副灵巧模样,依稀有当年敏儿的影子,又不十分像,但这通身的气派,竟和敏儿一脉相承,不由得让人想起当年名动京城的贾敏来。等会儿人多事多,我未必看顾得过来,我便将林姑娘托付给寿昌了。我记得当年你和贾敏极是交好,可惜贾敏嫁人之后,没几年就随夫外放了。如今却是……”甄贵妃说着,低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听了这话,黛玉面上不显,心中却暗自吃惊:甄贵妃说将自己托付给长公主,难道自己进宫,竟是甄贵妃向仁泰帝建言的不成?又想:原来长公主认识母亲,只不知甄贵妃口中的交好是真是假。如今知晓了太多皇家阴司,黛玉再不敢轻信任何皇家之人。

      长公主笑道:“娘娘放心,我自省得。”

      说了半日的家常,已近午时,细乐声中,捧着杯盘碗盏的宫女鱼贯而入。光是摆菜都用了好半日,待得菜品上齐,甄贵妃站起,其他众人也跟着站起。甄贵妃献了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祝词,诸贵妇跟着祷祝一遍,甄贵妃方宣布开宴。

      殿中人数虽众,用膳时候却极安静,想来宫宴礼仪,众人都是在家练习了无数遍的。黛玉略动了几筷子便没吃了。宫宴看着精致,果然菜品皆是凉的。

      用膳之后,甄贵妃身边的宫女又请众人或是到畅音阁听戏,或是到御花园赏梅,请众人自便。众人依旧鸦雀无声的按品级退出永寿宫正殿,到了御花园中,才松快了,方自由交际起来。

      长公主今日仿佛心情甚好,对黛玉笑道:“玉儿,来,我带你逛园子去。”

      黛玉随长公主到了御花园中,因一路上皆有贵妇向长公主行礼,黛玉跟在长公主身后侧三步开外,免得受了别人的礼。

      行出几步,就见南安太妃、西宁王妃、贾母、邢夫人等在一处说话。西宁王妃见了寿昌公主,笑道:“许久不见长公主,怎么林姑娘没和外祖母一路,倒和长公主一路了。”西宁王妃这话原是说笑,她来得早,早早的便排在前头,并不知晓黛玉排在队尾,贾母因着南安太妃一句话,便任凭外孙女站在队尾受寒风鞭挞的事。谁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贾母听了这话只讪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长公主笑道:“我看着玉儿,便想着敏儿,今日好容易见着玉儿,我自然是要领在身边的,凭是外祖母、亲舅母,今日谁也不许和我抢。你们放心,左右我不会叫玉儿受了委屈。”

      西宁王妃又笑道:“有长公主护着,自然没人能委屈了林姑娘,不过也只有林姑娘有这个福分,让长公主这样护着。”前儿西宁王府刚被林家拒了亲,不过西宁王妃知道自己幺子除了身份门第,其他哪一样都配不上黛玉,倒没因此记恨,依然和长公主有说有笑。

      外头御花园里众人说话,永寿宫中,甄贵妃和忠信王妃亦在说话。甄贵妃道:“那林氏女你方才也见着了,模样自是极好的,只听说此女颇为厉害,霍灵那丫头在她手上吃了大亏。若是你当真想好了,便趁我现在在皇上面前还说得上话,请皇上给睿儿赐婚。只依我看来,娶个太厉害的媳妇未必是好事。”

      忠信王妃一咬牙道:“想好了,媳妇再厉害,嫁过来之后,便是夫妻一体,她将来总是想着睿儿的。若是咱们犹犹豫豫,叫东宫抢了先,这林家的势力,岂不又带到东宫去了。”

      甄贵妃皱眉道:“京中比她富贵、比林家势大的人家不知凡几,我竟不知你为何单单相中她。你也知道我那侄儿和林如海向来不睦,便是请赐婚,林如海未必肯应承。”本朝所谓赐婚,乃是男女双方皆取中之后,皇家再行赐婚,不过是一种体面罢了,并不能强求。因而便是忠信王妃取中黛玉,亦要林如海点头。但若由仁泰帝亲问林如海,林如海想来也不敢拒绝,因而甄贵妃所谓的赐婚,却有强娶之意了。

      忠信王妃道:“母妃此言差矣,甄大人虽然贵为江南巡抚,在林如海回京之前,江南官员却被林如海收服了泰半,如今去的巡盐御史闻捷又是林如海的旧部,如今算来,咱们在江南的势力如今被削弱了一半。若是睿儿娶了林氏女,被林如海收服的这些势力便重回咱们手上,有增无减。

      这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王尚书朝堂上好好的,只因诬陷了林如海几句,脸上就中了那妄语掌,因而民间皆传林如海受神佛庇佑,乃是国之栋梁。睿儿若是娶了林氏女,那林如海便和咱们一荣俱荣,岂有不好生辅佐王爷的道理?母妃,现下大局为重。只要林如海点头,便是睿儿正妻的位置,我也愿给林氏女。”

      甄贵妃听了,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全,我到底老了,只念着昔日恩怨,倒忘了时移世易,敌友亦可转换。若是和林家结亲,哪里还有什么恩怨?既如此,我明日就和皇上说去。”

      忠信王妃自是极口谢过甄贵妃成全。而甄贵妃和忠信王妃说的睿儿,便是忠信王世子徒睿。徒睿如今已是一十九岁,原定过一回的亲,不是别人,正是前工部尚书王茂安的长孙女王春,今年一十六岁。

      忠信王府原本定了王春及笄之后便迎亲,谁知王春及笄那年,王茂安的老妻一病没了,王春守了一年祖母的孝。出孝之后,王茂安在朝上弹劾林如海,脸上突然起了青紫掌印,皆传乃是中了神仙打的妄语掌。后来王茂安因朝上丢了脸面请辞致仕,林如海升工部尚书,忠信王府见王家对忠信王再无助力,便将这一门亲退了。

      王茂安本就是投靠的忠信王,如今失势,忠信王府退亲虽不厚道,王家也不敢不允,于是徒睿上月才和王家退了婚约。也是因此,徒睿已是一十九岁,尚未成亲。自那日黛玉在南安王府露了一手过目不忘的本事,忠信王妃便取中了黛玉。

      永寿宫中婆媳两个自有默谋算。御花园里头,众人因天寒,略逛了下子就散了。因入宫不许带丫鬟婆子,黛玉原本是要独自出宫的,长公主却笑道:“忙什么?一会子我的轿辇就来了,你同我一同出去岂不省事。”

      黛玉笑着称谢,果然和长公主同辇出了宫门。西华门外,已经密密麻麻停了各家马车,黛玉下了轿辇,再次谢过长公主,方上了自家马车。略等会子,林如海亦是出来了,父女一道回府。

      将将进了屋子,林如海便屏退下人,问黛玉道:“今日你入宫,哪位妃子对你格外不同?”

      黛玉微一蹙眉,笑道:“算来,长公主对我格外不同。父亲,我母亲和长公主是当真极为交好么?”

      林如海舒了一口气道:“你母亲曾做过寿昌公主的伴读,她们在闺阁时候确然极为交好。只你母亲后来随我外放,她们便再没有见过。楚驸马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怎么也卷入这些事了?”

      黛玉摇头道:“未必便是楚驸马掺和了这些事,而是皇上授意。”于是黛玉将今日自己一直站在队尾,后来戴权亲来解围,又将自己交给长公主看护的事道来。

      林如海听闻黛玉在那样晨露寒风中站在队尾半日,心疼得什么似的,忙命王嬷嬷去备姜汤。吩咐完才回来继续道:“这就是了,好险,幸而我今日没说错话。”

      黛玉皱眉道:“父亲在说什么?”

      原来,今日文武百官的宴席在保和殿,宴毕,仁泰帝曾屏退众人问林如海,他众多皇孙,林如海愿择谁为婿。

      因前来传黛玉领宴口谕的是戴权,若按常理推断,凭谁都会以为让黛玉嫁入皇家乃是仁泰帝的意思。换做旁人,听了仁泰帝此问,多半是自谦一回说自己女儿蒲柳之姿配不上凤子龙孙,再半推半就的道凭皇上做主。若是林如海自择,无论择谁,在仁泰帝看来,皆是有了取舍。而偏向仁泰的任何一个儿子,仁泰帝若是个多疑的,便会以为林如海背叛了自己。

      巧在林如海重生一世,绝不愿爱女和皇家人有任何牵扯,直接告罪说:自发妻过世,父女两个相依为命,如今爱女年幼,自己不愿她早定终身,因而臣近几年都不会择婿,还望皇上恕罪。

      帝王心思极难把握,凭谁在帝王面前说话都会字斟句酌。但无论如何,帝王问了那样的话,极少有人敢像林如海这样回答。盖因这番话,极易让人觉得林如海自觉皇家孙儿没有一个配得上林氏女的,乃是极大不敬。

      然而林如海这番话却极得帝心,仁泰帝听了,非但不怪,还极是高兴。自是因为仁泰帝并不想黛玉嫁入皇家。

      仁泰帝之所以会传黛玉入宫领宴,乃是因为忠信王妃取中了黛玉,又求甄贵妃去亲求的仁泰帝。

      仁泰帝当时听了,便心中升起一股怒意,心道:如今朕还身强力健,朕的长子倒开始拉拢朕的重臣,算计朕的江山了。仁泰帝原想当场就要驳了甄贵妃的提议,但转念一想,又心道:外头传林卿家受神佛庇佑,如今他为朕所用,若是将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岂非对朕的江山是极大威胁?不如朕借此事试他一试。

      因而仁泰帝心生一计:让戴权亲去林家传了让黛玉入宫的口谕,为的便是让林如海误以为择黛玉为孙媳是自己的意思。再拿话试探林如海,看林如海倾向谁。

      若是林如海择中忠勇王、忠信王这样的闲王之家,证明其有心避开风头极盛的太子和忠信王,此人倒还用得;若是林如海但凡取中太子之子或是忠信王之子,仁泰帝便准备弃用林如海,找个由头将其问罪。如今仁泰帝年纪大了,越发贪念权势,容不得哪个皇子进一步坐大。自然也不愿意林家和哪个皇子结亲。

      谁知林如海说了那样一番话,竟是哪个皇孙都不愿意择。既如此,仁泰帝自以为林如海不偏向任何一个皇子乃是忠心自己,日后对林如海越发信重。哪里知道林如海如此作答,乃是真心看不上徒家子孙。林如海更加不知,自己这样一番话,竟是将自己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至于仁泰帝让长公主在宫宴上照看黛玉一二,一来长公主以前确然和贾敏交好,她照拂黛玉不会引人起疑。二来,也是让长公主看着黛玉,不让有结亲心思宫妃、王妃和黛玉过于亲近。

      甄贵妃却全然会错了长公主的意,心中只觉长公主对黛玉青眼有加,乃是知道自己替皇孙求娶黛玉,长公主提前来巴结,心中越发觉此事得十拿九稳。次日再去求仁泰帝指婚时,甄贵妃少不得惹得龙颜大怒,碰了一鼻子的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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