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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幻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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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渐渐停了,阿巧迷了眼,嘟囔:“哪儿来的风,可真邪乎。”
揉了半晌睁开了,周围还是老样子,没什么不同“吕先生,我,我想回去看看振勇哥。”
“不怕?”洞宾瞅着她,鼻子捕捉到空中一缕腥气。
“怕……是有些怕,可振勇哥平时帮过我家,我想回去陪陪他。”
洞宾笑:“看不出,你还挺仁义的,也好,去吧。”
向她身后一指,阿巧回头,就见大路平坦,两旁树木成排,一切都和来时一模一样。
“吕先生先回家,中午我做饭。”她边喊沿着原路小跑着往回走。
洞宾后面道:“若遇见什么事,就扯开嗓子大喊吕先生。”
“为什么啊?”阿巧不解。
“这是密听传音神功,你嚷了,我就听得见。”洞宾随口胡诌。
“好!”阿巧响亮的答了一声。
她前脚走,洞宾反手一张,天遁剑亮明掌心,方才所结的幻场立即消失,原来左近前后已被蜿蜒的斑斓毒蛇占满,这些探子追踪到了浓烈的仙气,一面发出人耳难以辨别的哨音报信,一面集结朝他围了过来。
天遁光芒起落,毒蛇挣扎着从树梢掉落,断作两截,扭动几下后僵挺,再一会儿,身子慢慢变粗,显出原型,原来是碗口粗细的海鳗所化。
洞宾身一晃,化作一缕轻烟,掠过江边,见众多官兵正追击那个扮关公的人,他受了伤,步履有些趔趄。
这平阔的江岸除了几块巨石无可遮挡,那人慢慢退后,忽然一个鱼跃跳入汹涌江水。
洞宾掐个避水诀也投入水中,下层冰寒的海流逆着江流朝岸边蜂拥,水底密密麻麻排列着虾兵蟹将,还有千年老鼋,夜叉蚌精,圆头短颈的鲶鱼精挥动着令旗。
“龙王有令,申时三刻,分头上岸,变化隐藏,先发现吕洞宾行踪者,赏!”
下面一片唏嘘之声,一只螃蟹精叹息:“吕洞宾何等厉害,听说先前出去寻找的鳗鱼精都归位了……”一只老鼋呵呵笑了两声:“没听清吗,先发现者……报信就行了。”
旁边夜叉道:“咱们大王明日就该去西海过纳甲节,故此着急。”
螃蟹精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江潮飞涨起来,水族们纷纷攀上潮头,窥个机会,有的化作拾贝的赶海者,有的化作渔民,有的变成正在江边搜寻逃犯的兵丁。
有了它们,钱塘江岸立时热闹了不少。
洞宾目送众精怪上岸,暗自哂笑,这些小妖功力不深,还发现行踪者赏,当真狗屁。举目搜索,很快发现假“关公”无知无识的浮在水中,鲜血把周身江水染成淡红。
提起他,看准一个罅隙,闪了进去。罅隙里阴暗潮湿。他在后生背心轻击,那人扑在地上,按着坚硬的湿地拼命咳嗽起来,身下滴滴答答,血水合流。
罅隙里有莫名光线,后生缓过一口气,全然不知已在阎王殿里走过一遭,眼前是一双乌绒云头皂靴,不知什么质地,往上看,月白深衣,也看不出质地,但整洁飘逸纤尘不染。
看到面孔,愣了一下,随即挣扎起来叩头。
“弟子……马珏跪拜……纯阳师祖。”
洞宾道:“你是谁的门下,怎知我是你师祖?”
“弟子是全真教重阳真人门下,在我教烟霞洞,玉华册中里见过您的画像,您分明就是吕纯阳师祖……弟子,弟子一定是不在人世了,才会见到师祖真容……”
洞宾并不点破,缓声道:“全真教以剑法见长,你逃命时为何不用剑?”
“回师祖,弟子身为朝廷钦犯,不敢用本门功夫,恐辱没了全真教。”
他宁可跳江也不想被捉,就是怕到公堂上丢了全真教的脸。
“你犯了什么罪,成了逃犯?”
“回师祖,弟子在七江县遇到收盐税,因农人交不起税起了争执……弟子看不过……误伤了七江的总辖官……”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弱,终于身子一歪,昏倒在地。
阿巧回到集上,振勇的父亲已来了,正和领兵的百户说话,袖里什么东西沉甸甸,往下坠。振勇看到阿巧,鼻子一酸,唤道:“巧巧,你怎么回来了。”
阿巧仰起头:“振勇哥,我回来买松糕,不放心你来看看。”
旁边一个小头目,嬉皮笑脸道:“小姑娘,挺俊啊。”阿巧面皮一紧,咬咬嘴唇,忍下了。振勇道:“我爹说,过一会儿,抓着了真逃犯,我们这些无辜良民就没事了。”
小头目踹了他一脚:“没事?你跟他同台唱戏,就是同党!”
振勇身上生疼,却不敢还嘴,闷闷不出声。
阿巧看不过,瞪那小头目:“有没有搞错,戏团是外头走江湖的,振勇哥是这村的,我们这儿的风俗就是搭戏,难道搭了戏就是同党了!那你和坏人在一个摊子上吃包子,你也是坏人了,没这么不讲理吧!”
小头目睨着她,眉开眼笑:“小姑娘挺有意思,这小嘴儿……”
正这时,振勇的父亲和百户回来了,百户在台上的唯一的椅子上坐下,端起刚砌上来的茶。振勇父亲方才给了他一笔银子,他答应等着捉人的回来就放了振勇。
振勇父亲道:“阿巧,回吧,省得你爷爷着急。”
阿巧点头,就待转身,却听那百户不阴不阳的开口:“哪儿去啊?陈百户回来之前,谁也不许走。”
振勇父亲和振勇面面相觑,振勇父亲盘算,阿巧算他没过门的三儿媳妇,该管,不过动动嘴皮子行,要是再出一笔银子他就舍不得了,而且,阿巧家穷,他根本没打算花多少钱在聘礼上,这会儿若平白出一笔,岂不心疼死。
过一阵,捉人的官兵回来了,振勇父亲忙拉起振勇,振勇就去拉阿巧。
那百户冷冷道:“女人留下。”
阿巧呆住,振勇小声道:“她,她不是戏班子里的。”
百户扭过头:“怎么,你的意思是你不走了,陪着她?”
振勇一愣,给父亲扯住胳膊,后面的话就缩了回去。
眼看他们走了,阿巧的眼泪开始打转,这光景除了官兵,还有几个胆大的村民围着看热闹,她定定神,便扭身往那唯一的椅子上一坐。
两百户正在说话,因官职相同,都不好意思坐着,此刻一齐皱着眉看她。
阿巧端起茶:“茶凉了,还有水么?”
“跟谁说话呢?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么?”百户生气了。
“奇了!我回来看人,官爷不让走,难道不是有话要问?我等着说话,先喝点水润润喉。”
百户脸上发黑,忽见她将茶水对着小头目泼了出去:“腌臜东西,你就想占些便宜罢了,凭什么说这儿的官爷和你一伙的,都听你的。”
小头目一愣。百户问:“他说什么?”
“他说你们商量好了不让我走。”阿巧把话抢过去。小头目叫嚷“这女人瞎编,我什麽也没说。”
“你才瞎编,明明你小声跟我说:别理他,只要跟我好一切好说。可不是这个意思么!”
百户皱着眉看着,小头目气得直哆嗦:“你,她,编排老子……”话也说不利索了,摸了摸腰里的弯刀就挽袖子。
阿巧托地便跳起来:“杀人啦!没王法啊!没法活啦……”
双腿一盘滑到地上,大声哭嚷。
这动静将集上没走等着看热闹的全招来了,围着指指点点。百户不耐烦了,他原本看阿巧生得漂亮,想带回去做小,没想到这女人挺麻烦。且没捉到要捉的人,还要商量如何复命,便皱着眉挥手:“行了!滚吧,留着你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阿巧一边哭,手脚麻利的爬起来,忍了快跑的欲念,从从容容的拾起篮子。到底心虚,没敢回头,心里火烧火燎的下台阶。
半人高的戏台好似走不完,一出了视线立刻飞奔起来,她一手提裙子,一手挎着篮子,发辫全朝后飞扬。正跑得忘我,忽听见个声音在耳边说话:“阿巧呀,跑这么快仔细跌跤。”
一惊脚下一绊,阿巧结结实实跌了一跤。篮子里的松糕滚出来,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