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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偷人盗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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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母亲,江儿好冷……好冷……”
弟弟卢延江闭着眼睛蜷缩在冰里,却突然睁开了双目,一下子张牙舞爪,闪电般的冲过来咬她,胳膊上还缠着一条吐着信子的眼镜蛇……
卢莞浑身冰冷的醒来,看着床顶直喘气。她再一次半夜惊醒了。她从小就怕黑怕鬼,而前几天骗子楚休在卢府模仿她弟弟的声音太过逼真,以至于当天的恐怖场景多次在她梦中出现。而每次她被吓醒,眼前总是暗黑的,外面黑色的竹影在窗纸上如同鬼魅在阴笑,让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只得攥紧手里的被子捂的浑身都是汗……
而今天,床帐外是明亮的,桌上静静地放着一盏灯。
没有人会去熄灭它,它可以燃到天亮。
而桌子旁边的躺椅上,睡着一个年轻男人,他身上盖着厚厚的狐裘,安静的睡着。
他是侯爽。
安静的灯光中,他柔软的长发有一绺落在他鼻翼,被他温软的呼吸吹拂的一翘一翘的,仿佛在调皮的和她打招呼。
卢莞微微的笑了。
那天从莞玉坊离开,她问侯爽他还欢迎她来吗?他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一副薄情且浪荡的样子。她心里就明白了几分,自悔所托非人。然后回季府了季英为了卢菁打了她一巴掌,并且警告她不许再出府。她便更加颓然,今后她为自己命运谋划的机会,显然是截止在今日了。回到房间她便狠狠地恸哭了一场,哭完了意犹未尽,砸了侯爽送的老虎玉簪,看着一地的碎玉冷笑。
然而第二天,保健药汤的碗底放着一张纸,上面画着一只小老虎,旁边还写了句话:“簪子砸了吗?不要紧,我会再送你。”她的心一下子快速跳动起来,连忙把画收进了袖子里。一会儿梅香来收药碗,她紧张的打量着梅香,可梅香并没有任何异样的神情。
她忐忑了一天,晚上珠儿又给她送来了她喜欢吃的桂花糕,而袋子里面果然有一张纸条:“吃个甜甜的桂花糕,笑的甜甜的。”这行字旁边画了个手搭在额头上向远处眺望的腾云驾雾的孙悟空。卢莞一下子笑出来了。吃着热气腾腾的桂花糕,一咬开就有白糖流了出来,甜滋滋的。珠儿进来了,神色也没有什么异常。卢莞弄不清给侯爽递信的人是谁了?或许是膳房的人?膳房有人负责采购府外的糕点,或许是那人与侯爽接的头?
第三天,又是几个花样和惊喜,而收到物件的卢莞越发的紧张,心里竟有一丝期待,明天,会收到什么呢?
第四天果然收到了一个天大的惊喜。卢莞还在睡梦中,珠儿就把她吵醒了。原来视宁梓为大冤孽的一帮人要掘了宁梓的墓,季英违背季相的命令,守在墓边一晚上,却被打昏在地,生命垂危。
宁梓?
她流产那日他下狠手,何曾在乎过她和孩子的性命,却为了这个死去的女人连命都不要!她在心底冷笑。
可是作为季英名义上的妻子,她也被请来了,还要照顾他。为了季、卢两家的名誉,为了掩盖她流产那天的真相,她必须一直消失,但是也必须在适当的时候站出来表演给太医等外面的人看。
她看着头上有个大血窟窿的生死未卜的季英,心里忽然有十足的厌恶。然而这厌恶从心底到达眼底,却只化成了虚伪的泪水,她站在季英而窗边泪水涟涟,说着连自己也恶心的话,正当她为自己叹息之时,却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昏倒在地。
醒来了周围的陈设变了,珠儿告诉她,她感染了瘟疫,估计是去卢府的那一天。季相将她迁在了偏院,静养。而珠儿和梅香也被勒令留在院子里。梅香和管家儿子有私,所以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现在这个院子里只有她和珠儿两个人了。
瘟疫?
听完了珠儿叙述的她如遭雷击。很多人得了瘟疫都死了,那她呢?不用季英杀了她,她自己便要先死了吗?
正当她啜泣着怨恨不公平的命运时,却在她擦眼泪的手帕上看到了一行字:“吓到了吧?等我。”她震惊的看着递给她手帕珠儿,却见她冲她狡黠一笑。
她忐忑了一天,第二天半夜里醒来,眼前的陈设又变了,而床帐外,灯火幢幢,一个男人正坐在圆桌前的躺椅上看书,见她撩开纱帐,他抬起头来:“你醒了?”
他是侯爽!
卢莞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却见侯爽朝她走来,关切的道:“我的人让季家的人以为你得了瘟疫,你被迁到了偏院,我才有机会把你救了出来,而现在季府偏院里躺的,是我的人,她戴着你的人皮*面具。季家现在乱套了,没有功夫来管你,你可以放松放松。”见卢莞怔怔的看着他,侯爽上前一步,想把耷拉在她身上的纱帐拉开。
“你别碰我!”卢莞一声尖叫。
侯爽抬起的手一顿,缩回了背后,微微一笑,道:“我说过,你不愿意,我不会碰你。你好好睡吧。我先走了。”
他走了,在桌上为她留下了一盏明亮的灯。
她又困又累又害怕,把头埋在被子里,很快睡着了。
翌日,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而她推开窗,却看见侯爽正在外面看书,见她醒来,他冲她微微一笑。
卢莞心头一跳,赶紧关上了窗户。洗漱,化妆,吃早饭,看见桌子上有本书她就看书,再吃午饭,继续看书,她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他也没有来打扰她。
晚上,她听见外面一阵沉郁的箫声,和着晚风,似乎有点悲伤,她从窗格往外看,看见他一袭金色的衣衫,黑长的头发束了个马尾,在残雪中对着枯叶落尽的梧桐枝丫吹的很动情。
她默默的听着,直到他吹完了,又站了一会儿离开了,她才出来透透气。眼见那儿站着一个人,她吓了一跳,以为是侯爽,定睛一看,是一个金色衣衫的女子,十分美丽,正默默的瞧着她。然后卢莞看见了侯爽,侯爽正注视着那女子,微笑,然后一个横抱把那女子抱进了房间。而房间的灯很快的熄了。院子里突然变得很冷,卢莞站不住了,她赶紧进了屋子,屋子里的碳火盆很暖和。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侯爽并没有来烦她,但是每天她都能看见侯爽和一个不同的美丽女人在一起,欢声笑语,共度良宵。甚至有一天她还从纱窗里看见了严莞然。
卢莞不认识严莞然,但是凭直觉那是她。因为那女子长得很纯净,黑亮的眼珠如同两颗宝石,笑声像银铃一般好听。侯爽看她眼神也不一样,带着明显的爱慕和欣赏。他对她很规矩,两人连手都没有牵。只是赏赏雪,作作诗。严莞然似乎很喜欢侯爽,眼神一刻也离不开他。
单纯又可怜的女子,卢莞在内心叹道,严莞然若是知道侯爽背着她夜夜新郎,该是多么伤心!
卢莞正想着,却吓了一跳,侯爽和严莞然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走到了她的窗户外面。她吓得躲在了窗子下,大气也不敢出。
“爽哥哥,这是什么房间呀?”严莞然的声音,卢莞听见两人的脚步顿了一顿,还听见了有人把手搭在门把手上。她的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这是个杂物间,里面的灰很大。”侯爽的声音。
“哦。”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当天傍晚,侯爽的箫声再度在院中响起。
迟疑着,她推开了门。侯爽看见了她,微微一笑,又继续聚精会神的吹箫了。
她坐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等他吹完。
“卢小姐,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他对她比对严莞然还要礼貌。
卢莞顿了顿,道:“这里是哪里?”
侯爽一怔,忽的笑了起来,道:“卢小姐太单纯了。来这里快七天了吧?才关心起自己的处境。”他看了看她,笑的意味深长,“这里是窑子!”
“窑子?”卢莞愣住了。
“是啊,”侯爽淡淡一笑,“除了卢小姐,这里的女人都是娼*妓,而我,是唯一的恩客。”
侯爽说的这么放荡,卢莞的脸皮一下子臊的发红,她逃也似的离开了。
侯爽看着卢莞离开的背影,微笑。而一个女人修长的手臂缠上了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娇滴滴的唤道,“大人~~,三天不见,玉奴可真想你呀~”侯爽还是微笑,嘴里却吐出了一个极为冰冷的字:“滚!”女人不走,他那更为冰冷的眼睛斜了她一眼,女人便噤若寒蝉,脸色暗淡的离开了,临走前看向卢莞房间的脸却是怨毒的。
侯爽起身,准备离开,回统领府。这所宅子他十二岁就买下了,父亲母亲对他一向有求必应,他嫌家里住着拘束,说要搬出去,父母给他买了这座奢华宽阔的宅院。
有了自己的房子,他就很少回家,在外面和狐朋狗友交往,父母劝过,他不听,他们也拿他没有招。如果是哥哥侯奉这样,估计父母早就把哥哥腿打折了。看来多亏了父母心中沉重的愧疚,让他获得了堕落的快乐和自由。
可是,今天,他想回家了,因为今天是他养的小狗煤球的祭日。煤球是一条被马车轮碾断了一条腿的小狗,在他的照料下一直坚强的活着,可惜后来又被一架牛车给碾死了,扁扁的,肠穿肚烂,贴在路上。他把小狗从路上揭下来,用布帛填充了肚子,然后放在了小棺材里。那个小棺材,还是季雯和他一起做的。然后他们一起把小狗埋在了后花园里。小狗,虽然陪伴了他不到一年,但是每年,他都会怀念它,从来没有间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只小狗会这么让他怀念。但是他就是有这样强烈的想法,回去看看。
“啊!”
他刚踏出院门,便听见一个女人的尖叫。是卢莞!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卢莞房间赶,却见她正冲出来,满脸泪痕,正好扑在了他怀里。他想进去看,却被卢莞拽住了。
“有蛇,别!”她惊叫。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条毒蛇着信子,起身攻击卢莞,他将卢莞护住,却在腿上被蛇咬了一口,眼前立刻发晕。
闻声而来的侍卫立刻将毒蛇斩为两半,侯爽的贴身侍卫余嘉扶住了侯爽,让人叫太医。
“里面还有!”卢莞哆哆嗦嗦的指着房间。刚刚她正心神纷乱的坐在桌前,却感觉四周凉飕飕的,还听见了窸窣的声音,一回头却见床上正蜿蜒着一条眼镜蛇,望着她幽幽的吐着红色的信子,而床旁边的一扇小窗里正有一条毒蛇顺着墙爬下来。她吓得立刻尖叫,毒蛇却不由分说的向她袭来,她赶紧往外跑,却遇到了侯爽。
侯爽上次救驾有功,是奉圣上的命令在家中休养的,侯爽的母亲长公主黎瑛为了更好的照顾儿子,还专门指派了一名医师住在侯爽的外宅照料。因此这次被咬,救治及时,而蛇也不是那种致命的毒蛇,侯爽虽然虚弱了很多,但是并没有大碍。
放毒蛇的人被抓住了,正是侯爽养的女人之一冯玉奴。她本是个耍蛇卖艺的孤女,因貌美被侯爽看上买进宅子里,侯爽允许她养蛇耍弄,她虽心狠手辣侯爽知道,却一直很得宠,她便恃宠而骄,更加为非作歹。然而侯爽对这次进园子里的卢莞却很特别,让她心中有了威胁感。今日卢莞坏了她和侯爽的好事,而一直宠爱她的侯爽竟让她滚,她便放毒蛇害卢莞。她之前也用同样的方法害死过几名美女,但是没想到这次,她却把自己送上了万劫不复之路。
侯爽看着她哭的梨花带雨,嫌恶的道:“打死,扔了。”任凭她哭的杀猪一般,还是被拖走了。
大概是觉得女人之间的争斗太无聊,侯爽挥挥手,让整个园子里的女人全部都走掉,买给她们的首饰和衣衫都可以带走,还给了一笔不小的遣送费。然而姬妾中,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撒了几滴眼泪一步三回头,有几个人,跪在门口哭哭啼啼的不愿意走,看样子是真的想跟侯爽一辈子。
赶走了所有人,侯爽很疲惫的躺着,他躺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卢莞,道:“很晚了,你不去休息吗?”
卢莞看着他,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侯爽见了,道:“你别误会。我杀冯玉奴,是因为这个贱婢的蛇咬到了我;我遣散所有人,是因为我对严莞然有过承诺。”他看了一眼在旁边有些黯然的卢莞,道:“去吧。”
“我……”卢莞咬了咬唇,道,“害怕……”
侯爽一怔,想起她刚才在被子上和墙上都看见了蛇,于是叹口气,命人给她换了个房间,还在房间里添个值夜的侍女,并且点上防蛇的熏香。她摇摇头,道:“我想睡在你房间。”
侯爽看着她,半晌,命人在他的房间里加了一张躺椅。仆人离开了,他却下了床,躺在了躺椅上。
“你受伤了,应该躺在床上……”卢莞道。
侯爽摇了摇头,道:“你是个女人,你睡床。”
躺椅挺舒服的,但是烛光很亮,侯爽有些难以入眠,不过太疲惫了,他还是睡着了。
侯爽睡着了之后,卢莞终于也入眠了。果然卢延江和毒蛇都出现在了梦里,她惊醒,却一阵安心,没有卢延江,也没有毒蛇,而侯爽在陪着她。
她凝视着侯爽的睡颜,眼神有点她自己也没发现的痴迷。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睁开了眼。烛火倒映在他的眼眸里,熠熠生辉。他望着她道:“又做噩梦了?”
卢莞点点头,道:“把灯吹了吧,你睡不好。”
侯爽道:“你不怕?”
卢莞摇摇头。
侯爽微微一笑,道:“睡吧。”说着闭上了眼睛。
卢莞怔了怔,放下了帘子,在明亮的灯火中,再度进入了沉酣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