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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大漠 孤烟直 ...

  •   三人跑到天边擦亮,少年怀中的孩子哭了累了,沉沉睡去,那从突厥人手中夺来的胡马耐力好跑速快,一路向西狂奔有百里,直到夜色将褪才隐约看见第一个城镇。

      路敬渟没有心思顾及那半大少年及沉睡的幼儿,策马寻到一处溪流停下,玉真在马背上颠簸这一夜早已是消受不起,一路上整个人都瘫软在路敬渟怀里,心跳剧烈而混乱。

      他们不知道身后有没有追兵,有多少追兵?一路上提醒吊胆消磨掉玉真所有的精力。

      临近城镇,天色尚早三人并不敢突兀进城,只在郊外稍作休整。少年抱着沉睡的孩子,看着眼前那一对夫妻,丈夫将妻子接下马,神色柔和的抱着夫人走去溪边,替她脱了鞋袜,边洗脚边替女子按摩,似乎那男子心中没有半分什么男尊女卑的念头,十分自然的为女子做着本不该丈夫去做的事情,而那女子亦是神色坦然,一只手紧紧抓着男人肩上的衣料,神色疲惫却不失那份浑然天成的高雅气质。

      少年心有愧疚,这二人就好像游戏人间的神仙眷侣一般,却被他拖累至此,二人此刻静谧的坐在溪边休息,不时轻声交流着什么,分明那一身飞溅的血迹,奔逃的狼狈使她们显得落魄至极。

      但这一刻两人之间柔和的身影静默在水边,丈夫满面温和的笑意似乎他们根本未曾经历过刚刚的惊险与劳累。

      玉真确实累的不轻,路敬渟还好,这么多年奔波在外什么样的苦没吃过,什么样的事没见过,只是如今多为一人的周全思虑,依然让她心神有些疲惫。

      少年抱着孩子局促的上前,看着路敬渟随手扯下马鞍上的垫着铺在地上给玉真稍作休息,孩子突然醒来,饿了一夜循环往复的哭着睡着,睡了饿醒,小小的生命已经被折腾的奄奄一息。

      路敬渟这才留意起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少年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外形上看并不逊于成人,但心性上仍旧缺了成人的一份稳重,而且,他也不会照顾孩子。

      听着幼儿愈发微弱的啼哭,路敬渟只好上前接过孩子,左右打量一番,吩咐少年四处找些吃食。母乳是不用指望了,能寻些米汤面糊甚至能刨些土豆番薯都是可以的。

      最终少年只寻回一些山间野果,一只野番薯。路敬渟将果子分给玉真和那少年,少年摆摆手表示并不饿,剩下一只番薯埋在火堆里烤熟,混着山涧清泉喂给孩子,三个人看着都止不住有些心酸。

      玉真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孩子的脸,轻轻跟路敬渟说着:“这孩子跟着我们奔波一夜,还能保住这条命,若换做长安大家里的那些后人,只怕早就夭折了。”

      “师父是高句丽人,句骊的孩子生长在马背上,他能扛过来的!”

      少年瞪着眼睛,别扭的叫道,他不相信,这孩子一定不会有事!许是知晓自己手劲没个轻重,只将手中的陌刀握的更紧一些,小心翼翼的看着孩子却不敢再动手去摸。

      路敬渟这才注意起身边这少年。

      “你师父是什么人?”

      “不过是战乱的流民罢了,当年薛仁贵东征大败高句丽之后,句骊便不复存在,师父是那个时候被俘虏到大唐的……”

      路敬渟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从那人寂寥的神色中便能看得出来,这少年时非常敬重口中的师父的。

      况且他临走时取出的那把陌刀,也不可能是自己的。

      “为何不见你的父母?”

      “我是个孤儿,早就不知道父母是谁,是师父收留我,教我读书打猎……”少年摸着手中的陌刀,委屈的看了路敬渟一眼,那人并未多言,只是轻拍他肩膀,少年所有的坚强仿佛一瞬间崩塌,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师父临走时嘱咐我,照顾好村子,照顾好张姨……可我,我什么都没做到……”

      路敬渟默默的看着少年痛苦的蹲在地上,哭声渐渐微弱,将脑袋埋在膝盖之间,背后耸动的双肩却还是出卖了少年此刻的痛苦。

      路敬渟站在少年身旁,直到他哭完,擦了擦眼泪,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后有什么打算。”

      少年望了望撑着脑袋好奇打量熟睡着的幼儿的玉真,眼底一片迷茫。

      “师父叫我元宝,也给我取了个名字,但村子里大家都叫我元宝。”

      半大的孩子,也不能指望他有什么主意,路敬渟弹了弹身上的灰,转身去接过幼儿。既然临近城镇,那便先安顿下来再说。

      北风卷地,这塞北的狂风比京城要冷的多,怀里的孩子却睡的正香。

      这里的城镇远不如中原大地的繁华,坚实的土培屋少了京城的雕梁画栋,处处透露着古朴与沧桑。

      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行色匆匆,路敬渟想找家客栈借宿都无人可问路。直到在街角看到稀稀零零几个人围着官家告示栏,路敬渟这才了解,此地已到北廷,再不远便是大唐在西方少数还有军队驻扎的北廷都护府。

      今年北面的突厥,南面的吐蕃频频来犯,漠北万顷土地沦陷,驻守安西以及北廷的大唐将士自则天朝丢失疆土以来,几乎与朝廷隔断,凭一己之力苦苦支撑,日日都在渴望与朝廷取得联系。

      那告示上正是军中征兵的文书,照突厥人目前的形式来看,很快这里便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没有朝廷的支持,此地陇右节度使便是地方军政长官,掌握一方军政大权。

      从告示中征兵的措辞来看,此征兵文书以大唐的名义,浩气凛然,即便是春风不度,亦无羌笛之怨。

      这里的将士孤立无援固守边疆半个世纪,无怨无悔,路敬渟知道,他们都是当年追随太宗皇帝的亲兵,是大唐最优秀的将士!

      玉真亦看到告示内容,近年来大唐对吐蕃与突厥的管控日益乏力,如今到了秋收的季节,那些人便开始蠢蠢欲动,频繁扰边。

      “我记得,太宗皇帝当年率领天策数万精兵北伐,将突厥人逼至贝加尔湖以北,纵驰漠北数万倾河山。只可惜……如今的大唐守不住先祖留下的基业。”

      路敬渟看了一眼太真,那人眼里尽是对往日峥嵘的唏嘘。她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幼儿,缓步上前将告示撕下,不急不缓的问道一旁的守卫。

      “不知将军账下,可还缺一位谋臣?”

      “先生你……!”

      路敬渟还抱着孩子,几人一身落魄,但那股仿佛与身俱来的卓然气质是他们这群久居边塞之人绝对没有的。

      都护府那边正有意广征民间能人异士,为秋下即将到来的一场硬仗做准备。

      告示栏边的守卫上下打量一番,忍不住问道:“先生为何这般风尘仆仆?”

      路敬渟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道:“我与内子不慎与下人走散,又遇番兵骚扰,是以至此。”

      卫兵看着眼前那瘦削的年轻男子,明明自身都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在这乱世之中,带着妻儿,如何摆脱番人骚扰的?

      更何况这夫妻二人虽一身狼狈,那通身淡然超脱的气质却不受影响,甚至那男子还有闲心低头逗弄怀中的孩儿。

      若那人没有说谎,能在这荒野千里的塞外与下人走丢,还这般处之泰然,面前这揭榜的男子定非常人!

      不等卫兵回应,路敬渟又转身问道:“过去的事,不要让它扰乱了心智。小兄弟打算今后如何?”

      少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讷讷道:“先生是打算进军中为老爷们谋划吗?”

      路敬渟愣了愣,她为谁谋划?

      她敬佩当年追随太宗皇帝来此的大唐将士,更是这份广求贤能的告示打动了她。不为这里的边疆军功,只为半个世纪困守陇右仍旧心念大唐的将士们!

      “你又有什么打算?”

      “我?”少年看了看路敬渟手中的告示,似乎是突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他摸了摸背后的陌刀,斩钉截铁道:“我要从军!”

      “这个孩子,我们替你照管。十二年后,我会让他自己来寻你,他父亲没有教给他的东西,你来传授。”

      少年神色动容,原本提着陌刀站着笔直的身躯突然在路敬渟面前跪下:“先生,大恩大德,我张守珪没齿难忘。待这孩子寻我之时,我必出人头地,护佑他周全!”

      “张守圭?”路敬渟重复念了一遍少年的名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转身离去。

      对于路敬渟这样一眼看不到底的人物,卫兵并不敢有半分懈怠,将这人的信息传递给地方长官,同同时上报节度使大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大漠 孤烟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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