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遍是桃花水》富贵山庄

20、竹林

　　二十

　　净水两人离开无稽后山，默默走了一段，云五忽然问道，“师兄，辛双辰什么时候派人来过了，为什么我不知道。”净水一笑，“他没派人来过，我刚才随口说的。”

　　“为什么？”云五皱眉看着他，净水道，“飞墨刚才所说的，像是这种大事，难道你不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下么？”

　　“我？”云五看着他，“考虑什么？”

　　净水望着他，“你是掌教，到底要怎么做，当然要你来决断。”

　　云五一怔，“决断……我决断不了。”

　　“你不是决断不了，”净水在他肩上按了一下，“你是觉得若是放了魔君，便对不起花四，你想替他报仇，但是若不放，你又担心真的如飞墨所说，放任辛双辰势大，到最后害了天下百姓。”

　　云五握了握拳，“我可以……先杀了他们，再去杀辛双辰。”

　　净水摇头道，“别傻了小五，如果真能如此，你又何必犹豫。辛双辰手里到底掌握着百鬼渊多少势力我们并不知道，只有让魔君去对付他，因为只有魔君和飞墨才跟他知己知彼，我们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你还记得上一次冥府鬼族倾巢而出，我们只是遇到其中一支便抵挡不住，何况辛双辰跟魔君不一样，他城府深沉，只会更难对付。”

　　云五紧紧咬着牙关，道，“那么师兄你的意思是……”

　　净水道，“我的意思，跟你是一样的。”

　　云五肩头晃了晃，艰难道，“是么……那，就这样吧，我累了，先回去了。”

　　云五说完便往竹林那边去，净水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小五。”云五背对他道，“师兄，如果那一天你接替我做这个掌教，我便可以，便可以……”净水道，“不会，就算你没了这层身份束缚，你也不会，你也会同今日一般选择。”

　　云五闻言，回头望着他道，“大师兄，四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净水一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们赶到木遮湖的时候，他就已经……”净水想起那日情形，不禁惨然，“已经死了。”

　　云五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去了竹林深处，净水叹口气，道，“师妹，出来吧。”

　　“你怎么知道我跟着？”丁娇俏从一旁树后转出来，道，“小五真是个死心眼。”

　　净水道，“刚才玲珑那么鬼祟，你若是不跟过来才叫奇怪，小五……他不是一直都这样么。”

　　丁娇俏沉默一会，问道，“刚才后山你们说了什么？我不敢近前。”净水摇了摇头，“回去说吧。”

　　云五站在竹林中有些茫然，他向来不是个有很大志向的人，也很少有什么目标可去执着，可是像现在这样茫然却也是第一次。

　　云五记得在很早之前他所渴求的，只是旁人一句好听的话，他沉迷于很多的甜言蜜语，哪怕那些甜言蜜语并不真心。后来他又喜欢上一个人，那人总是高高在上，可他从不气馁，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接近着他，为每一次相遇欣喜若狂。这个人就好像个梦一样长在他的心头，盲目的仰慕让他从来都不去想，这到底是怎样一种喜欢，而他又想要一个怎样的结局，或者是他从来也没有奢望过结局，所以在那人心里真的有了他的时候，他却反而下意识地跑了。

　　但是无论如何，这个人，和这个人有关的那些梦，支撑着他度过了人生大部分的时光。

　　还有龙越，云五曾经真心的想要和他在一起，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像龙越那么全心全意的对待他，全心全意的对待他，只是却不相信他……云五有时候很想对龙越说，其实在那天，在他说会对他至死不变，说他们在一起直到天地同灭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交在了他的手上……就算是为他去死也没有关系。

　　只是这一份心意，在他重新拜入清虚观，在花四回来，在花四死了之后，便再也不能回头了。

　　云五闭上眼，这些年支撑他坚持下去的理由有很多，他要救大师兄出来，要把师父交在他手里的清虚观发扬光大，要做很多人的主心骨，要记着自己的话永远也不放弃活下去，要为四哥报仇。

　　可是现在大师兄回来了，清虚观有了真正可以依靠的人，很多从前一定要他去做的事，也可以交给别人，他就只想专心一意的报仇，报仇，报仇……报当年那一魂一魄守护的情意……可是现在连仇也不能报，云五抬头看着潇潇竹林，慢慢坐了下来，一动也不想动。
　　夜色渐深，云五把脸埋在手里，听到旁边轻轻的脚步声靠近，那人停了下来，道，“小五，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云五没有抬头，道，“越哥，我想，我想呆一会。”

　　龙越在他身旁也坐下来，“我陪着你。”

　　云五肩头微微动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龙越看着他，“出了什么事？”

　　云五摇了摇头，“功课耽误一天，不要紧吧？”

　　龙越道，“你心绪不宁，勉强行功反倒危险。”

　　云五嗯了一声，再不说话。

　　两人沉默一会，龙越忽然道，“小五，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违背祖训把紫霄宫秘法传给你。”

　　云五心头一震，顿了顿，道，“我知道。”

　　龙越摇头，“不，你不知道，我那天说你这些年贪功求快根基扎的不稳，再怎么修炼都是事倍功半，不会有很大成就，我说把紫霄宫秘法传给你，帮你重新打好根基，这样或许可以帮你度过天劫……其实不是，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愿意跟我学这门法术，不过是为了能够让自己更强大，好去为花四报仇，你没把天劫放在心上。”

　　“就只有我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只有我，会害怕你送了性命。”

　　“可是我到了最后，还是传给了你，哪怕知道你学了是要去做什么，小五，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龙越淡淡问道，看着他，云五震惊地摇头，“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

　　龙越道，“因为这是你的心愿，因为这是你想去做的事，因为这是我最后能帮你的方式，因为我说过，我对你至死不变。”

　　“这些年我后悔过很多次，在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却赶走了你，后来花四死了，我便知道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我要跟一个死人怎么比？但是我也有我能做到的事，小五，你既然决定要为花四报仇，既然不计生死，那么刀山火海，我便陪你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