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紫阳花》敛衣沾雪

3、Part.3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最终还是决定和名取先生一起去拜访户岛家。不过当然是在清洗干净猫咪老师之后的事了。

　　进门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或许是因为回忆起了友子阿姨那严厉性格。名取先生也摘下了那顶过于夸张的帽子，换上了边框更纤细的眼镜。我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肯定地神情后，我拎起装有猫咪老师的包跟上了名取先生的脚步。

　　「冒昧来访，真是抱歉。我是之前和您有过预约的名取周一。」名取先生谦逊有礼的举止和无可挑剔的衣着瞬间有了说服力，就连胡说八道的时候也有理有据，「这位是我的临时助手夏目。请问……你们之前有见过吗？」

　　不愧是演员，完全看不出心虚的成分啊。突然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名取先生的电影了，恩，真的只是一点点哦。走神中的我完全忘记了友子阿姨严厉的性格，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那凌厉的眼神上下扫了好几次了。

　　大概是感受到我的心虚，友子阿姨收回了打量的视线，「我只是在想……带着这样年纪的孩子当作助手会不会太草率了一些。何况，还不知道他是不是具有能够协助您的能力呢。」

　　「关于这一点您不必太过担心，我原本的助手因为临时生了急病所以无法前来，所以才找了夏目君作为代替。说是助手，其实也只是负责准备一些道具和生活方面的安排，和工作没有太大的关系。顺便说一下，我是以演员的身份在学校进行公益活动的时候结识夏目君的，当时就惊讶于这个孩子的细心和温柔，是个很可靠的人呢。」

　　「那么就劳烦您了。演艺工作也请加油，我很期待名取先生的最近正在宣传的那部电影的续集。」友子阿姨似乎是对名取先生的解释很满意，一边点头一边行礼。

　　「哪里称得上是辛苦呢，无论是演艺工作还是为夫人解忧，都是我份内的工作嘛。」名取先生又露出了招牌型的闪亮笑容，隐约可见空气中浮起了金光闪闪的东西，「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先告诉我究竟是在哪里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呢？」

　　「……最先听到古怪声音的是住在附近佣人，过了几天之后住在房子里的其他人都听到了。嗯……声音的发源地是丈夫的书房，在夜晚时会有可怖的嘶吼声传出，听上去既像是蛇类又像是犬类在呼吸，奇怪的是到早上就会消失匿迹。因为丈夫刚刚故去，所以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谣言。请您务必找出那个装神弄鬼的东西，停止那种荒唐的谣言！」

　　「荒唐的谣言？」

　　「……有居心叵测的人编出荒唐可笑的说法，说丈夫变成了鬼怪每夜来吸取房子里的人的生命什么的……简直是荒谬之极！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呢！那个人明明比任何人都要温柔的……」宽大袖口里的手腕在轻微颤抖，她把脸埋在双手里，声音里带着呜咽。那个记忆里向来严厉的友子阿姨居然露出了如此脆弱的一面。

　　「放心吧，夫人，我一定会查明事情的真相，让谣言不攻自破的。」

　　「那就拜托您了……抱歉，让您看到了失态的一面。」友子阿姨整理了一下情绪，略带歉意地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我，「贵志君。」

　　「是！」我习惯性地立刻低下头，过于响亮的回答显然出卖了我此刻紧张的心情。

　　「这个是你慎叔叔留给你的，我没有打开过所以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既然是用盒子装起来就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好好保管吧。」友子阿姨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个造型古朴的小匣子，又在我的手里放了一个纸袋，「……还有，这是刚才花饼的回礼。」

　　我愣愣地接过，道谢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即使看起来很严厉，但友子阿姨果然还是个温柔的人啊。

　　×××
　　友子阿姨给我安排的房间就是我原来住的地方，而名取先生的房间就在隔壁，这样也能方便以「助手」的身份行事。一进房间猫咪老师就迫不及待地从包里跳出来在地上开始翻滚，而我则是怀念地看着这个以前曾经住过的地方。

　　曾经养过的仙人球沐浴在阳光里，一派精神的样子，看得出是受到过精心的照料。原本我的行李就很少，除了携带起来不太方便的仙人掌之外留在这里的也只有一幅日历了——现在正安静地躺在抽屉里。

　　「啊啊啊！夏目你真是太幸福了，居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可恶，为什么就没有人送给我呢！」

　　「好吧好吧，剩下的都给你吃行了吧。」我把纸袋子打开，形状各异的点心看起来十分精致，雪白的模样惹人怜爱。友子阿姨从前曾在糕点屋学过一段时间，偶尔也会在家里自己制作和式点心。

　　「啊！馒头～（扑）猫咪爱馒头有什么错！」

　　「咚」敲门声和猫咪老师的声音同时响起，后者立刻警觉地用爪子抱起纸袋钻进被窝里藏好。

　　老师的声音应该不是很响吧……？万一有人问起了的话我岂不是要承认刚才那句话是我说的，天啊，想想就觉得羞耻。

　　敲门声响了一下就停止，我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时，门被拉开了，露出一个带着斗笠的人影。应该是之前在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妖怪没错，可他为什么会跟到这里来啊。

　　「夏目大人……」脸的上半部分还是被斗笠遮住了大半，只能看到尖尖的下巴和淡色的唇。之前没有注意到，原来他的手臂上和衣服上都松松的缠绕着白色的绷带，有几根还垂落下来几乎要碰到地面。

　　可是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像是受了重伤啊，算了，我还是不要试图去思考妖怪们的衣着问题了。

　　就在我思考的期间，对方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看」着我。虽然看不到眼睛，但确实有种被注视着的感觉。那是平静无波，不带任何情感的「目光」，所以既感受不到恶意也感受不到亲近，如果一定要形容一下这种感觉的话，应该就是所谓的「被注视着」吧？

　　「这种无口属性的人还真是麻烦啊～」看清楚来者之后，猫咪老师松了一口气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装有点心的袋子还被它如获至宝似的紧紧抱在怀里，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一样，时不时地还警惕地看向四周。

　　「老师就不要在一旁说风凉话了，快来一起想想办法吧。」

　　我走过去把它从床上抱起来，结果遭到了猫爪的顽固抵抗，「我只是一只爱吃馒头的普通猫咪啦，呼呼呼……」

　　半强迫性地把猫咪老师从床上扯下来放到椅子上，我转身走到带着斗笠的妖怪面前，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头疼，「总之能先告诉我你的来意或者说……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用这个。」

　　本来没指望能得到答案结果却有了意料之外的进展，我不禁有些激动起来，顺着对方的指尖看去，挎包里正露出绿色的一角，「友人帐？你是来讨回名字的吗？」

　　「……」斗笠随着动作上下晃动了一下，又左右摇摆了一下。

　　肯定？还是否定？
　　完全搞不懂啊，为什么要先点头然后再摇头呢？因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所以只能用沉默来代替回答，而对方也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场面就这样变得尴尬了起来。

　　「夏目，这家伙绝对脑子有问题。」

　　「请忽略那边的肥猫就好。」我向左跨了一步挡住了猫咪老师，随后尽量把面部表情放的更加柔和一些，「虽然不太清楚你想表达什么，但应该是和友人帐有关的吧？」

　　对方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终于有反应了啊！我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成就感，满怀自信地继续说，「一般来说和友人帐有关的事情只有两件：讨回名字和抢夺友人帐。我想你应该不是为了后者而来的吧？」

　　斗笠摇晃了一下表示否定。

　　「那么事情就简单了，如果你的名字真的在友人帐里面的话，一切都能弄清楚。」

　　「……谢谢。」对方拘谨地微微垂下头。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我擅自给这件事情下了定论，从挎包里拿出友人帐，深吸一口气，「那么就开始吧。佑吾者，见其名。你的名字是……」

　　所有的窗户一瞬间被吹开，突然剧烈起来风让人睁不开眼，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只听得见簌簌作响的呼啸声在耳边咆哮。友人帐的纸张疯狂地翻卷着，声音清脆。就在我奋力想把它合上的时候，一根细细的黑线突然窜过来勾住了友人帐，动作灵敏轻巧像是有灵智的生命，几个呼吸之间就卷着友人帐窜跳出视线外，不见踪影。

　　「友、友人帐！」我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四下寻找着那个虽然又贪吃又胖但关键时刻还是很靠得住的保镖，「猫咪老师！」

　　「我去窗外，夏目你去走廊上！」

　　选择了与猫咪老师反方向的我猛然拉开门，凛冽的风声在走廊里翻卷，斗笠却比我先一步跑出门，他的身影灵巧，几步就与我拉开了一大段距离。我急急忙忙地追出去，光着的脚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潮湿又黏稠，速度和身形都变得迟钝起来。

　　可恶，必须赶快追上去才对！

　　我努力克服这种仿佛衣物都被冰水沾湿的沉重感，让自己加速前进。转角处的死角被一片黑色笼罩，阴冷的气息从每一个毛孔钻入，我意识到不对想要后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只看见黑雾中有一张狞笑着的可怖面容向我扑来，「唔哇啊啊啊啊啊——」

　　斗笠无声地从侧面显出身形，那些松松垮垮缠在身上的白色绷带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样在风中飘动，看似毫无章法却透露出不可思议的和谐感，一圈圈缠绕在黑影的身上，让它无法动弹。斗笠抬起左手，绯红色的光芒以他的掌心作为起始点，笔直地向绷带上蔓延，形成一个个血色的古朴字符。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在黑雾里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焦急的脱口而出，「等一下！那个人是……」

　　「……？」斗笠因为我的话语停下了动作，原本光辉熠熠的绷带也瞬间失去了光芒，黑影……不，应该说是被黑影缠绕着身体的佣人抓住这个机会挣脱了束缚，速度飞快地逃走了。斗笠被绷带反弹回来的攻势震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

　　晚一步才赶到的猫咪老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已经跑掉了吗……要不是估计在这里变身的话肯定会弄坏房间，我怎么会容忍那种杂鱼在眼底溜走!」

　　「刚才那个是人类吧？」我可以肯定自己的眼睛绝对没有看错。

　　「嗯，的确是闻到了人类的气味和妖气混在一起的味道，看来是附身在房子里的某个人身上混进来的低级妖怪。」

　　果然是这样。这么一来，妖怪肯定是混在佣人里没错了。我也是因为认出了对方的脸才让斗笠住手的，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刚才那个被附身的佣人就是以前曾经照顾过我的阿茶阿姨。想到这里我好想才突然反应过来，「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刚才突然出声叫你的话……赶紧得包扎一下……」

　　我咬了咬下唇，看着他手臂上那条还在滴血的划痕，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已经没事了。」他只是摇了摇头，举起手臂给我看，那上面的伤口已经恢复，只能看到光洁如初的皮肤。

　　「只有等找回了友人帐，才能把名字还给你了。对不起……不过我答应你！一定会把友人帐找回来，然后把名字还给你！」

　　「晶。」

　　「啊？」我迷茫地抬起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晶，我的名字。」他抬起头，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与人类别无二致的秀气脸庞和一头及肩的黑色长发。最让人震撼的是那双纯黑的眼，不带任何情绪，像是一潭无波的水。只是……我好像对那双眼睛有种熟悉感？

　　「诶诶诶？？？」因为太过惊讶而忍不住张大了嘴巴的我一定看起来非常可笑吧。不过此刻的猫咪老师也是一脸震惊的愚蠢样子，所以我有点心理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