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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一章 西路军 ...

  •   第三十一章昭君此去无长恨胜负皆因昭木多(四)

      皇上所期盼的西路军,此时正陷在一片茫茫的沙漠中。

      沙漠,无至尽的沙漠。

      无数的沙砾堆砌在那儿。一阵狂风席卷而来,黄沙随之起舞,肆无忌惮地在空中盘恒。对沙砾而言,那是一种荣耀。风止,沙砾下沉,覆盖掉那些原先在面上的沙子。那些被掩埋的,它们中有的也曾荣耀过,光鲜过,如今即使有再大的风也不会有出头之日。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海浪如此,沙浪亦是。

      “大家再使把劲!翻过这座山,也许前面就有水了!”头顶着炎炎的烈日,宁夏总兵殷化行伸长手臂,扭头对身后长长的队伍嚷道。

      “有水又怎么样?呸!还不是一样被下过毒的!”

      “娘的!这赶了两天的路连根草都没有!”

      ……

      底下的人开始怨声载道。

      殷化行西征之前就准备了大量驼马、粮草、药品和防寒用具。但始料未及的是随着不断深入塞外,他们遇到的一片又一片的沙海。

      沙上的路很难走,士兵不能走前人走过的路,当你脚踏得越深,你越容易从沙山上滑下去。这样不仅会拖累后面的人,一切更要从头爬起。若是走到沙堆松动处,极可能深深地陷进泥沙里去,一瞬间即消失,没有人能拉你上来。

      虽然早在一开始就限制士兵每天的水量,可随军携带的水根本就不够用。几次见到的荒漠之泉,竟然都是有毒的。士兵们早已有一个多月没有洗脸沐浴,而今更是有两天滴水未进。

      在出征之时,西路军有四万六千人,而如今却只剩下两万不到。

      ……

      札穆总算攀到沙山顶,眼前却仍是一望无际的平坦的沙漠。身后蜿蜒着长长的脚印,似是一根根长长的绸带,只需一阵风,就能飞上来把人给活活地勒死。饮了一口桑古递给他的水,一阵血腥从喉咙间滑过。他用袖子抹了下自己的嘴,惊见袖口的血迹,把水袋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转头看向桑古。“桑古,这水怎么回事?怎么有股子血腥味?”

      “札穆贝子,这水没事。大概是您喉咙干得吧!”桑古嘴唇泛白,一面吧嗒吧嗒地说着,一面拉了拉自己的袖子。

      札穆瞧见,拽过他的手,掀开袖子。平滑的手臂上,露出几道鲜红的血痕。“桑古!你!”放开他的手,一把将水袋塞到桑古的怀里,头也不回地负气而去。

      桑古追了上去,扯住扎穆的手臂,跪了下来。“札穆贝子,这已经两天了,都没有遇到过干净的水。这一点点的血算不得什么!格格和台吉都还盼着您回去呢!桑古是头克汗[1]从狼群里救下来的,这血本来就是头克汗和贝子爷的。”

      “你拿回去吧!我不会再喝的!”札穆垂头,甩开他的手,怒目而视,“你这是陷我于不仁不义!阿玛斯[2]知道了,也不会原谅我的!”

      札穆撇下他,继续向前走。脚下的沙正在向远方蔓延,前头依旧是无至尽的沙漠。

      视线所无法触及的某一处,正是噶尔丹的大营。深夜,噶尔丹博硕克图汗的营帐还亮着烛火。

      料及中原皇帝会以兵分三路来围攻夹击他,在释放了康熙所派来的使者兼间谍后,他便下令撤离土拉河,并一把火烧了土拉河的布尔察克以南一千公里[3]内的草原,以阻挡两路大军。并挥师东移,驻扎在达尔罕敖拉。

      营帐外,丛林中,树梢上,正斜躺着一女子,仰望着星空。湖绿色的面纱轻轻贴在脸上,挡在丹凤眼下。一双碧绿色的眸子,和天上的满天繁星相互辉映,璀璨夺目得让人难以移开眼球。承载着几亿万光年距离的星星,是否还能透过你看见曾经的美好时光?

      “咻”的一声,林中飞来一片叶子。她身子微微一侧,迅捷地徒手接住叶子,随即旋身飘然而下,稳稳当当地落到地上。一袭数十细褶的月华裙,每褶各一色,色彩皆清新淡雅,裙摆在风中轻扬,色如皎月之光华。对面站着两个人。

      一手弹掉那片叶子,望向远处的星空,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都办妥了!”阿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繁星点点映在他的眼上。

      丕霖耸耸肩,漠视他们两人的举动,笑着说道:“他们现在正被捆在沙漠中,所有的水源都被下了药,能活着出来的就不是人啦!”

      阿兹拉回视线,凝视依旧望着星空的尔施。

      “听说今天康熙送了个美人过来?”丕霖向尔施询问道。

      尔施回眸瞟了他一眼,“你消息倒很灵嘛!”

      “嘿嘿!刚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丕霖搔搔首,说道。

      尔施不屑地说,“哼,他想用美人计呢!”

      “美人计?”丕霖好奇道,“那么个小丫头能顶什么事?”

      阿兹问道:“送来和亲的?”

      “嗯!缓兵之计!”尔施顿了顿,继续说道:“他扎营在五宿之外蓄势待发,为的就是等他那西路大军。又岂知他们将被捆死在沙漠里!”说着,眼角扬起浅浅的笑意。

      阿兹略思索了下,问道:“那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撤!”

      “撤?”

      丕霖问道:“西路大军不会来了,还撤什么?直接杀到康熙的营帐去不就得了?!”

      “没有西路,还有东路和中路军。康熙不会打没把握的仗,一定会在某处设下埋伏!”尔施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明日一早就往西撤,到巴颜乌兰与阿拉布坦会师,再做打算!”

      “哦!那我先回去休息了!”丕霖临走时瞥了他们俩一眼。

      阿兹见丕霖转身而去,便吞吞吐吐道,“那,那老男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尔施白了他一眼,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噶尔丹将康熙汗慷慨相赠的暖帽、妆缎衬等,择了些送给了他的女军师,赵尔施。又将长史多禅公主派人送了回去,一方面为了稳定部下的军心,以显示他对中原皇帝的态度明确;另一方面,也无视康熙汗让中书阿必达带来的,请求和谈的信函,一大早便拔营向巴颜乌兰进发。

      这一日噶尔丹全军行至特勒尔济,一名哨探火速地冲了过来。

      “报!前方发现敌军踪迹!”

      “敌军?”噶尔丹立马问道:“多少人?”

      “只见一小队人马!不足三千!”

      噶尔丹思忖片刻,转首看向边上的军师赵尔施。

      “不足为奇,”尔施挑挑眉,“多半是饮了同伴的血才能从沙漠中逃出来的!”

      “野人!”丕霖瞪大了眼,嘴里蹦出两个字。

      “杀!”

      号角一声乌鸦,划破大漠的平静。

      远处不过两千人马,一眼望去,竟是旗糜马乏,身上的绿色号衣一个大大的兵字显示着他们的身份。

      先锋阿拉布坦得意地一扬马鞭:“儿郎们……”

      身后众人不由得兴奋起来,刀拍马鞍铛铛作响,口中呼喊着:“克鲁克鲁!”

      一身唿哨,一片大旗之下,乌云般的马队直压了过去。

      硕代领着,长刀一挥,猛地喊道,“列阵!列阵!”

      身后军士手忙脚乱地给上药……

      几颗人头在地上翻滚。

      转瞬间,噶尔丹的骑兵是冲入前阵,马蹄起落之间,哀嚎无数。

      见已经无法结阵抵抗,也不是谁嗷了一声,丢下了手中火枪,径自逃命。尚未列好阵的清兵顿时溃散。

      硕代和阿南达领着八旗军且射且退。噶尔丹的军队奋勇追击,来到一处林木丛密,三面临河,东面和南面靠山之地。此处真是当年明成祖破阿鲁台的旧战场,昭木多。

      “呜——!”号角声再次响起,之前逃窜的八旗骑兵早已不见踪影。

      噶尔丹迅疾地翻身下马,列队布阵;西路大军的藤牌队和虎兵营手操着短刀和盾牌蜂拥而至。两队人马在山脚下步斗肉搏,东面高山上箭竹暴风骤雨般倾泻而下。噶尔丹见势不妙,急忙掉转方向,指挥大军抢占最近的山头。

      藤牌队列队成一排排长长的队伍,盾牌紧密地阻挡住噶尔丹大军。噶尔丹鸟铳齐发,大军奋勇挺进,慌忙中抢占西路军原先驻扎的一个小山头,并企图夺回最高点。东面高山上,弩铳齐发,集中火力攻打噶尔丹的大军;藤牌队奋勇应战,直逼上前;弓箭手们紧随其后,箭矢齐射。

      伴随着一阵阵的轰隆声,噶尔丹几支分队的首领身中炮弹阵亡,其下士兵一阵混乱。阿拉布坦不顾身上的累累伤痕,率领分队英勇撕杀。

      噶尔丹整顿队伍,双方激战持续了足足两个多时辰,死伤两千多人,却仍难分胜负,僵持不下。

      夕阳西下,大地上是横陈着一具具的尸骨,抑或是残缺的肢体,粉碎的骨肉。鲜红的血,浸染了四周的草地。天边也是一片殷红,那血似是从草地蔓延到天界。战争却并未因此而刹住……

      山顶上此刻正立着个魁梧的男人,紧锁着眉头,俯视底下。

      突然,噶尔丹的后方兴起一阵骚乱,老弱妇孺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响彻云霄。刹那间,整个军营大乱阵脚。见后方妇女遭到绿旗骑兵突袭,噶尔丹欲重整队伍,一鼓作气,冲出重围。

      西路大军立即乘乱围攻,势如破竹。

      夜幕降临,噶尔丹率领部分大军突出重围,向特勒尔济逃去。西路大军奋起直追,剿杀三十余里。共斩杀三千余人,其中有噶尔丹的妻子阿奴;生擒数百人,俘获牲畜、器物无数;投降者数千人。一万多人进入昭木多,唯噶尔丹领一小队人马逃脱。

      昭木多一役,噶尔丹主力军被歼灭,从此一蹶不振。人算不如天算,若非当日有人在沙漠中发现令纸是由山楂[4]制成,吞下去可以生津止渴,只怕此时西路大军早已全军覆没在沙砾中。

      康熙三十五年五月十八日,费扬古遣阿南达前往奏报,皇上得知后大喜,颁旨嘉奖。是夜,几位阿哥、两位格格与皇上在帐子内,诸王、大臣及外藩王、台吉等在帐子外行庆贺礼。

      月下,尔施拎起一只趴在树上“赏月”的黑猫,飞到天上。

      “姐!你就不能对你弟弟温柔点吗?难怪人……”半空中,子将幻化成人形,说着突然抿住了嘴,朝云下他原先趴着的树偷偷瞄了一眼。随即,赔笑道,“你们叛逃了?”

      尔施瞥他一眼,“什么叛逃?我们本就是下来肆虐人间的,谁胜谁负与我们何干?倒是康熙的大军还真好命,居然能让他们逃出大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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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 头克汗,指札穆的父亲。
      [2] 阿玛斯,蒙古语中的父亲。
      [3] 一千公里,查阅了很多军事资料,都写着“十余站以内”,清朝驿站每站间隔大约百里。大致换算了下,是一千公里内了。
      [4] 康熙时期的军令纸并非用一般树皮稻草做成,而是用山楂卷精制而成,又称果子单、果单皮。“其状如薄纸,匀净,可卷舒,味甜酸可口”,具有生津止渴,帮助消化的作用。用山楂卷起草诏书,传达军令,用毕可立即吃掉,以不致泄露军事秘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三十一章 西路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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