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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等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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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周末却还要周旋于生意场上的应酬,面对那些虚假的嘴脸和时时都在算计的丑陋内心,程致感觉很烦,从酒店出来一路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兜风。回过神时,车已经停在了“Memory”对面的礼品店前。
幸福西路12号,在外人看来,那不过是个毫不起眼的标识牌,很少有人会留意。可是它之于程致的意义,却极为不同。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过了忙碌的午餐时间。程致沉默地望了一会儿那扇玻璃门,最终还是走下车。
风铃奏响悦耳的音符,正埋头看漫画书的程果闻声抬起头,圆圆的脸上露出一双小酒窝,欢喜地叫道:“爸爸!”
程致应了一声,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眼睛却望向开着门的操作间,没有预想中的迎接场面。他轻撇嘴角,信步走了进去。
刚出炉的蛋挞散发着诱人的酥香,仍不及眼前背对着自己的忙碌身影更有诱惑力。程致刻意放轻了脚步,从苏塘的身后拥住,揽进怀中。
搅拌黄油的动作被迫停了下来,苏塘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主动回抱住他,亲密无间的距离明显地能嗅到残留在他身上的味道。香烟、酒精还有若隐若现的香水气味混杂在一起,在她的脑海中迅速蹦出“声色犬马”、“纸醉金迷”这种极尽奢靡的词汇。
“新娘子漂亮么?”她仰起脸,黑葡萄般地眼睛轻眨。
他低下头,在她眼角温柔地一吻:“不及你。”
吻自上滑下,在唇畔辗转反复,金色的阳光融成暖洋洋地细末洒落在周身,彼此深陷其中,全然不觉。
“妈妈,蛋挞好了吗?”程果趴在门边,一脸期待地问道。
苏塘闻声迅速同程致分开,侧身朝她一笑,“好了,可以吃了。”
程致懊恼地倚在操作台前,意犹未尽地摩挲着嘴唇,如同小孩子般低声撒娇:“我还没吃够……”
苏塘瞪他一眼,飞快地将蛋挞装在盘中,又倒了杯果汁端出去。
母女二人坐在一起吃得高兴,被忽视的程致略有不爽,在对面坐下,敲了敲桌子:“冰咖啡。”
幼儿园今天在省台录制少儿频道的演出节目,浅浅和高笙都有参加,桑恬全程跟随。录完节目从台里出来时,三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两个小不点儿点名要去那家烘焙屋吃蛋糕,桑恬也有事情想找店老板商谈,所以自然成行。
“程果,又看见你了。”
浅浅一进门便看到程果,欢喜地跑上前,这才留意到程果对面还坐着一位看起来有些凶的叔叔。
苏塘闻声从里面出来,桑恬正带着高笙在展示柜前挑选,招手叫浅浅过去,浅浅只顾着和程致对望,完全没回应。
“浅浅,坐这儿。”程果笑着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又指着程致一本正经地介绍:“这是我爸爸。”
“叔叔好。”浅浅倒不惧生,贴着程果坐下。
高笙歪头看着这一幕,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小声嘀咕着:“傻子找瘸子……”
桑恬怕苏塘听到,忙拽着高笙坐到隔壁一桌,低声警告了一句,余光瞥见西装笔挺的程致。
虽然程致不笑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凶,但又委实不像坏人,所以桑恬放任两个孩子乖乖地吃蛋糕,转身去找苏塘。
浅浅向来人缘好,程果入园不久,又因为身体原因,几乎没有孩子愿意和她玩,背着阿姨们给她取外号。高笙叫她“小瘸子”已经算客气了,更难听地都有。唯独浅浅做什么都带上她,有了这一层感情基础,有些内向自闭的程果见到浅浅,自然极为亲切。
“程果,我们今天在电视台表演节目,你怎么没来啊?”浅浅边吃边问,奶油在小嘴周围蹭了一圈,像圣诞老爷爷的白胡子。
程果差点笑出来,如果她没有问那句话。
高笙隔着过道,投过去一个“傻到家了”的不屑眼神,撇撇嘴,继续吃蛋糕。
程果低着头没回答,倒是程致放下咖啡杯,朝浅浅露出一丝微笑:“程果周末要陪妈妈看店,所以不能参加。”
浅浅恍悟地点点头,好奇心从程果没参加演出直接跳到了程致身上。
程致刚刚那一笑,冲淡了先前给人冷淡和凶狠的感觉,所以浅浅也回以他一个友好地笑容:“叔叔,你真帅,不过还是不如我爸爸。”
原本还有些沮丧的程果,听到这句话倏地抬起头,不悦地皱眉,大声抗议:“才不,我爸爸最帅!”
桑恬和苏塘听到声音忙过来询问出了什么事,高笙嘴快,说两人因为谁的爸爸更帅而争执。
桑恬嗔了浅浅一句,苏塘也告诫程果,程致却说没什么,小孩子童言无忌。
程致的举动给桑恬的印象很好,转过身在苏塘耳边小声评价了一句:“你先生真酷。”
这一句评价引来苏塘低头含羞一笑,眼底虽蕴起无限情意,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说道:“他的确不爱笑,其实是很好的人。”
桑恬喝着咖啡,脑海中浮现了另一道清隽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点头:“嗯,和他还真有点像……”
苏塘奇怪地看着她,不知桑恬口中的“他”又是谁?
“对了,我刚才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桑恬转了话题,期待地询问。
桑恬上次吃过这家的蛋糕,认为无论造型还是味道,一点都不逊色于那些知名品牌,所以她想等下个月事务所年会时,预订一些花式蛋糕。而且凭借高昭和她的人脉,为苏塘多介绍这样的客户也是完全可行的。
苏塘犹豫了一下,回绝道:“提议是很好,不过很抱歉,店里只有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接不了这单生意。”
桑恬料到了她会拒绝,所以也未见有多气馁,生意做不成,还可以做朋友。她很喜欢苏塘做的蛋糕,也喜欢苏塘这个人。
按照卓朗的本意,在医院多住些日子才好,这样才有借口留安怿在身边。可恨地是医院以给病情严重的患者腾病房为由,将他赶回家休养。甚至连周一都等不及,即刻出院,手续可以过后再补。
“安怿,去我那儿吧。”卓朗将车停在酒店门前,仍在试图挽留。
“不方便。”安怿毫不犹豫地下车,他拉住她的手腕,被安怿轻推开:“住酒店挺好,清净。”
“浅浅很乖,不会吵到你。”
安怿随便编了个理由,却被卓朗的回答弄得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转身进了酒店。
卓朗郁闷地回到车上,想找个人聊聊。只是他平日独来独往惯了,除了苌杨和高昭,真正交心之人少之又少,而眼下这两个家伙一个有娇妻相伴,一个喝醉了回家睡觉,所以通讯录被他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竟然只有龙飞侠可找。
他看了眼时间,刚好下午四点,不算晚。
孝顺儿子龙飞侠休假在家的唯一娱乐活动就是陪父母看电视,在两个人为看法制频道,还是生活伦理剧而争吵不休时从中调停,而调停的结果往往都是二比一,少者胜。
龙飞侠曾经问过父亲,既然最后的结果都是母亲沈梅会赢,为什么之前还要吵地火热。
龙志刚拍着龙飞侠的后脑勺,恨铁不成钢地道:“这就是为啥我二十八岁的时候,你都能打酱油了,而现在你二十八岁却还是光棍一条。”
卓朗的电话就是在龙志刚和沈梅又一次因为换台而发生争执时打进来的,龙飞侠瞥一眼屏幕上的名字,苦笑着接通。
“卓大律师,你不会现在就来问我调查结果吧?这才过了一天,你真把我当福尔摩斯啊?”
卓朗嗤笑了一声:“我管你是福尔摩斯还是鱼香肉丝,出来喝一杯吧。”
龙飞侠回头看着声调越吵越高亢的父母,揉了揉耳朵,“好啊,去哪儿?”
“上次那家酒吧。”
出于职业的原因,龙飞侠去酒吧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若不是那天队里的兄弟们打着要给他庆祝生日的旗号,从饭店出来转身就把他拽进了旁边的一家酒吧。想必,他也不会在那儿见到卓朗。
据说,那天是卓朗赢了一场官司,同样被硬扯来的。
龙飞侠之前见过他几次,交谈不多,只知道卓朗是个很酷的律师。而那天,他见到的卓朗,却足以推翻之前全部的印象。
无视于群魔乱舞到处招蜂引蝶的同事,卓朗安静地坐在吧椅上,白色衬衫被五彩缤纷的灯光打出一道道暧昧的光晕,袖口卷至手肘,领口的前两颗扣子也因为热而解开,一手支额,另一只手握着酒杯,不时地晃动一下里面的冰块,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台上唱歌的女孩。
女孩的容貌并没有多出众,气质却很好,又黑又直地长发随意地搭在肩上,一身蓝色的亚麻长裙,勾出窈窕的身段,远远地站在那儿,有种清水出芙蓉的美。
空灵的歌声配上清秀的容貌,在嘈杂的酒吧里也算一道别样的风景,大部分人都认认真真地听着,直到女孩唱完歌羞涩地低头,匆匆跑下台回到同伴身边,龙飞侠才走到卓朗旁边坐下。
“原来卓律师喜欢那种类型的。”龙飞侠自以为了解地说道。
卓朗抿了一口Vodkca Lime,清冷的双眼仿佛被酒精染上几分旖旎,嘴角微弯,低声回了一句:“一点都不像。”
虽然震耳欲聋的音乐无休止地响着,一向听力极好地龙飞侠还是捕捉到了这句话音,他也点了一杯酒,两个人毗邻而坐,默然无声。
过了零点,新的一天来临,午夜的喧闹却并没有结束。龙飞侠想走,又被兄弟们按回座位上不让动弹,一个个醉鬼似的形象全无。
“还有三个小时就播放世界杯决赛了,龙队怎么能走呢?”
“就是就是,龙队,难得出来玩一次,好歹看完决赛再走啊!哎,你们都赌谁赢?阿根廷还是德国?龙队请赢的一方吃饭吧!”
几个人一窝蜂跑去喧闹,龙飞侠无奈地摇头,这下是走不成了。
“对世界杯没兴趣?”
龙飞侠回头望向卓朗,这个无视自己半天的家伙终于说话了。
他望着电视上的赛程回放,一幕幕影像和脑海中的画面交错闪现,刻意掩埋多年的记忆如同被无形的手缓缓抽了出来。
怎么会没兴趣呢?
年少时的他,狂热之情丝毫不逊于那些真正的足球迷,接连几日熬着困意不睡觉,终于一场不落地看完,他眼光毒辣,早就支持的法国队不负所望,成功夺冠。
可是他的姑娘,却随着那场决赛的结束,也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如果那天我没有因为熬夜而睡到下午才起,错过了和她的约定,也许她就不会出事……十六年,音讯全无。”
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在连他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落下一串泪痕。
所以,自那以后,他再也没看过世界杯,甚至是任何一场普通的足球比赛。
所以,在高考填报志愿时,他第一次忤逆了母亲的意愿,义无反顾地报考了警校。
所以,当他第一次穿上警服,同时也在心里立下誓言,一日寻不到她的消息,他终生不娶。
嘈杂地酒吧里,一切仿若都离他很遥远,只有突然落进耳边的一句话,格外清晰,如同燥热的夏夜里,偶然滑落下来的一块冰碴,迅速地蒸发,不留痕迹。
“杨过也等了小龙女十六年,不会有比这更久地了。总有一天,她们都会回来……”
等待,虽然漫长、无奈,却日久弥坚,最终化作一份心底无以磨灭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