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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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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是谁呢?
魔族是黑暗五族中站在金字塔最顶尖上的那个种族,而魔君杀羽统领魔族上下,是魔族至高无上的帝王。从某种程度来说,是随便跺跺脚,黑暗界也要颤三颤的人。
以往别说是“找魔君”,依刈征现在的身份地位,就是跪在杀羽的行宫外面磕破脑袋的“请见”,也是要被魔君身边的魔族暗卫们拖走扔出去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显然不一样了。
以往鲜少露面、也极少会离开行宫的魔君如今就在天昭之城内,那位大人忽然来到这个人族的地方亲自坐镇的原因谁也猜不透,但从他下达的“活捉末阳”的命令来看,至少可以猜到,他对末阳这个人是有些兴趣的。
只是这兴趣可大可小,到底有多感兴趣?没人摸得准。
但是在姬无尘手下处处受压制,指不定哪天就要把小命也丢了的刈征决定——破釜沉舟的,赌一赌。
赌魔君究竟对末阳的兴趣有多少。
将末阳行踪准确带给杀羽,如果此刻坐镇玄象师总部的那位大人对此兴趣很大,那么,敬献消息有功,他赢。反之,如果赌输了,就算那位大人懒得动手留他一命,但姬无尘必将得知此事,他也再无活着的可能。
他早已经是亡命之徒,用命去赌名利换力量赢地位,没什么好犹豫的。赌输了也认栽,总好过从前那样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庸庸碌碌一辈子的好。
而当他说去找魔君的时候,狂骨几乎立刻反应过来他准备做什么。非但不阻止,反而对他这个用自己当赌注去搏命的性子非常欣赏,当即苍冷的嘴角勾起一个非常邪气的笑,他抬手,指尖处长长的指甲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苍白灰色,他的指甲轻佻地勾起刈征的下颌,让他转过头来面对着自己,看着那张充满迫切欲望又决裂坚韧的脸,使魔的手指转而捏住他尖尖的下颚,在满意的笑容中迫着他猛然贴近自己的脸,然后对着那张尚且还留有齿痕的殷虹的唇,低头毫不犹豫地放肆吻了下去——
说是吻,其实那力道跟啃的也差不多。
狂骨的牙齿尖利而动作粗暴,两根手指捏着暗之裔的下颌不许他动,片刻功夫刈征就被扫荡得整个口腔都细碎的疼,他原本借力撑在树枝上的手指转而死死的抠在上面,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会忍不住把面前这个人狠狠推开!
可是他却没有动。直到狂骨舔着嘴唇品尝着上面的余温,放开他的时候,他睁开眼睛,就看见狂骨的指甲轻佻地划过他的侧脸,满脸餍足,“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能干,什么都能忍。被力量所驱使,被利益所诱惑,愈渐沦落成欲望奴隶的模样……漂亮极了。”
刈征勾着眼角抬手随便两下抹掉了嘴唇上男人留下的津液——目的达成一致,这样,很好。
既然目的相同,拿到了甜头儿的使魔便不再耽搁,随手捞过他的暗之裔往肩上一扛,转身就往回城的方向急掠而去。
狂骨的速度也许赶不上弑念,但是也绝不会逊色多少,两道灰色的残影霎时间在苍茫的黑暗天幕下拖出一条灰色的线,随之带起的凛冽风声却让几百米外的弑念瞳孔猛地一缩,猝然转头!——
然而,毕竟距离太远。
弑念转头的瞬间狂骨带着刈征已经不知道又向后退了多少米,总之,当弑念定睛看过去的时候,方才空气里转瞬即逝的骚动仿佛偶然出现的幻觉一般,瞬息之间再寻不着半点儿痕迹……
………………
…………
玄象师协会总部,某个不起眼的塔楼顶层,哥特风的威严肃穆的双开木门外。
刈征收敛气息低眉顺目单膝跪地,样子驯顺而声音恭谨地,再一次高声自报家门:“属下暗之裔刈征,求见魔君大人。”
狂骨是不会跪任何人的,所以在到了这里后就已经回到了刈征拇指上套着的戒指里。而刈征,从开始到现在,他同样的一句话说了无数遍,样子从温顺到驯顺,声音从恭敬到恭谨,然而嗓子都快喊哑了,面前的两扇门也丝毫没有要被打开的迹象。
刈征的心随着那扇似乎永远都不会打开的门一个劲儿的往下沉,压着内心的焦躁不安,又把同样的话说了一遍,而就在隐于周围的魔族暗卫即将准备把人丢出去的时候,那两扇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得古旧的门居然忽然间就这么打开了……
年久失修的木门打开的时候发出吱呀吱呀的酸涩声音空荡荡地在塔楼里回响,那一刻本来已经不抱希望的刈征简直怔住了,他茫然地抬头看着这两扇不知被什么力量完全打开的木门,阁楼里面与这里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奢华装饰顿时铺满眼球,某种迫使人沉溺其中的魔性气息深深浅浅地糅杂在空气里,迫得刈征甚至连全身的关节都僵硬得不听使唤。
原本准备把人扔出去的魔族暗卫转而提着刈征的衣领拎着他站起来,然后在他背后推了一把,无机质无起伏的声音催促,“磨蹭什么?还不进去!”
于是手脚僵硬的刈征就被这么半推半就的,给推了进去。
脚下拌蒜猝然倒地,抬头却赫然撞进了贵妃榻上暗紫色头发长至脚踝,长相极其眉眼华丽的男人垂着眼睛意兴阑珊打量他的目光里——
那实在是一种不变雌雄的艳丽,可是却让人不敢生出半点儿旖旎之心。
上首那人的目光似有魔性,只恍然间一触即分的对视,明明丝毫都感受不到任何压力的存在,可是居然硬生生地逼得刈征倏地打了个冷颤,霎时之间入坠冰窖。
刈征心里擂鼓似的乱成一团,怎么也没想到,掌控魔族全族生死,甚至是在幽冥之神被封印后,叱咤黑暗部族无人敢挡的魔君杀羽,竟然是这样阴柔的长相……
魔君大人倒是习惯了陌生人看见他后的反应,不以为意地连眉毛都懒得挑一下,只懒洋洋地用手撑着下巴半倚在铺着整块雪原狮皮毛的华丽贵妃榻上,垂着眼皮儿兴致缺缺地警告他:“你搅了我的好梦,人类。如果接下来你要说的事情不足以成为你越级上报的理由,那么……”
那么怎么样?刈征不知道。
魔君大人的威胁最后隐于一声清泉流水般清幽好听的笑声里,他如画般的眉目因为这个浅淡的菲薄笑意而勾出近乎完美的弧度,他的整个人,甚至小到一根毛孔,看上去都好看到没有任何破绽。
但是刈征就是被这样一个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在无形中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
到最后还是狂骨在戒指里用自身的力量在无形中狠狠叮了他的拇指一下,才让这个连出卖自己都不曾害怕过的男人勉强在这种逼仄中回过神来。
可是同时,狂骨的小动作也被上首的男人察觉了。
“你的使魔都沉不住气了呢,你还不准备说吗?”
“大人……”刈征不得不在这种绵密而尖锐的压力中俯下身来,上身恭敬谨慎地匍匐下来,额头紧贴地上墨蓝色的长毛地毯,这么一个连杀自己老师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男人,此刻面对这个妖娆男人的时候居然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我很抱歉……”
“——你只有三十秒。”魔君大人随口打断他,“三十秒内说不出重点的话,那么……就永远都不要再说了。”
这人的声音有一种魔魅的磁性,不妖、不勾人、不诱惑,但是却说不出的好听。
可是再好听,刈征现在也没工夫欣赏。他猛地喘了几口气强迫自己试图从围绕在身边的那无法抵抗的诡异气息中挣脱出来,半晌,他终于勉强找回自己方才破釜沉舟的勇气,头也不抬的跪在那里,尽量克制住声音不要发抖,也没心思再去想应该用什么样的声音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表情说接下来的这句话才最合适,面对眼前这个男人,什么心眼儿都不敢再耍的暗之裔恭声回道:“大人,属下找到了末阳一行的行踪。”
“哦?”杀羽长长的睫毛下幽深的瞳仁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闻言却是不置可否地笑了出来,“这种事,禀报你的主子派人去追即可,为何越级非要来找我?”
已经豁出去了的刈征知道什么小心思都是瞒不过上面这位的,干脆什么也不瞒着,听见问,就这么照实回答:“……因为想向您邀功。”
“邀功?”杀羽像是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霎时间轻漫菲薄的笑声在狭小的阁楼里漾开,一声一声,铁刷子似的一下下戳在刈征心头,让他本能地因此而跟着一次次心惊,“这么多年来,向我邀功的魔族不少,敢跟你一样这么有恃无恐说出来的,你却是第一个。既然如此——”魔君话锋一转,极其美艳的男子从榻上坐了起来,原本像是在逗弄猫狗般随便的语气也因此而正经起来,“你倒是说说,你凭什么向我邀功。”
“大人,”随着杀羽气息的改变,刈征将身子伏的更低,“属下已经说了,属下找到了末阳一行所在。”
那个瞬间魔君大人的声音简直是啼笑皆非的,“就凭这个?你又如何确定,我会因为这个而给你奖赏?”
“属下不确定,”刈征被逼得喉咙都发紧,却咬破了舌尖强迫自己头脑清晰意识清醒地将想要说的话完整地表达清楚,“属下只是在赌。用自己的命,赌大人您对末阳他们感兴趣,求您一个赏赐。”
魔君身上用金线绣着繁复花纹的宽大袖袍猛地一挥,连眨眼的时间都不到,刈征根本没反应过来前面发生了什么,晃眼间已经看见一双雪白的赤脚到了自己眼前,紧接着他头皮猛然一疼——魔君杀羽伸手在他头顶上方凭空一抓,强烈的牵拉力量迫使他不得不狼狈地直起上身,下一秒面前的男人已经粗暴地揪着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脸——
“他在哪?”
霎时间一阵与他已经习惯了的狂骨的阴鸷完全不同的磅礴而强横的力量悍然撞进了他的身体,刈征被这一下子震得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简直要张嘴吐出一口血来,然而却在下一秒挣扎着说出了那片枯树林的地理坐标,“……就在那里,那是——那是一片木、木魁树的林……子!”
杀羽闻言垂着视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继而松开手,看也不看猝然倒在地上急促喘息惊魂未定的暗之裔,单手在面前凭空画了个看起来极其简单的符箓,最后一笔落下的同时轻描淡写伸手在面前那印着暗紫色纹路的空气中猛地一抓!
只见被那暗紫色符箓禁锢的空气随着他的一个手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地扭曲变形,紧接着,符箓圈出来的范围内,乍然呈现出方才刈征提及的那片树林的景象——
不仅看得见,就连此刻林子里的人在说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镜像中,末阳一行正准备离开。
刚刚从玄象师协会总部被救出去的棕墨家嫡子,跟在那个即使穿成普通人的样子,看起来也仍旧谪仙般冷漠淡然仿若不是烟火的年轻男人身边,“可是末阳大哥,那样的话……夙鸾纸就很不容易找了。这种纸只有在大型城市的奇珍异宝店才可能找得到。”
“那也不能回去。”末阳朝他随意地摆手,“实在找不到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如果材料收集齐全的话,我也可以做。”
少年瞪大眼睛满脸震惊,“夙鸾纸这一类的纸张,听说手艺非常好的工匠师傅都要耗费极长的时间才能打出一张来——你怎么连这个都能做?!”
“人总有孤立无援又需要应急的时候。”末阳说话间脚下不停,几步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在无数几乎已经没有任何明显差别的干枯树干中辨别着方向,为同伴带路的同时,与弑念一前一后将战五渣的千夏和他的式神护在中间,“做夙鸾纸的材料虽然稀少,但也是山里能找到的材料。再说,我也不是‘做’,只是单纯的依靠着精神力把材料捏合在一起的应急办法而已。”
………………
…………
半晌后,魔君大人看着镜像内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眯着眼睛,低低地轻笑出声:“夙鸾纸么?召唤式神用的?”
他这话用了疑问的语气,已经挣扎着重新在他脚下卑微跪好的刈征简直拿不准他到底是在问自己还是在自言自语,其实魔君问话也没给他犹豫的时间,当下只谨慎地回答了一个字,“是。”
“想要又何须那么麻烦……”魔君大人袖袍轻挥随手抹掉了空气中的暗紫色符箓,只剩下枯树林的镜像随之消失,他们面前,一切都如同从未发生般了无痕迹。只有杀羽玩味儿的声音,清越缓慢,带着淡淡的、莫名的、毫不掩饰的兴奋,“——我送你们一打,如何?”
“……”刈征实在摸不准这位大人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在杀羽面前也真是不敢妄加揣测,可是跪在那里直到镜像里的末阳都走远了,那镜像也被撤掉了,却还是等不到任何示意……刈征终于忍不住,试探着,小心的喊了一声,“……大人?”
这时候杀羽才仿佛刚想起来房间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他低头,这才正眼看了这个身穿暗之裔制式灰色铠甲的男人一眼,眸光一动,然后忽然觉得有趣地问他,“你是……刈征?末阳的师弟。”
“……是,大人。”
“呵,”杀羽有些唏嘘,又有些好玩儿的笑起来,静默地看了这男人半晌,终于,水描墨画一般的眉毛轻轻一勾,说:“不必再叫大人了。跟外面的那些人一样,叫我主上吧。”
在魔族对魔君的称谓里,几乎所有的魔族都会称魔君为“大人”,说白了,那是一种将自己放在了轻贱的位置上的,平民的称呼。而类似于姬无尘这一类,在族群中也算有头有脸一方大员的魔族,见了魔君会叫“君上”,这是一种类似于人类世界的君臣关系。至于“主上”这种称呼,一般只有杀羽自己身边的暗卫才会用,表达的是一种绝对的主从关系。
而如今杀羽让刈征开口叫“主上”,那么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刈征这人他留下了,收归到暗卫的那支队伍里。
这与刈征的预想大相径庭,一时间,年轻的暗之裔竟不知这样的所谓“奖赏”是好是坏。
暗卫暗卫,一辈子隐藏在影子里,再无出头之日的情况,也是有的。
但是比起姬无尘把他下放到跟一群虾兵蟹将执行脑残任务的情况相比,做魔君的暗卫,显然风险更大,但能够出头的机会也更大一点儿。
权衡利弊的时候,其实刈征很想知道这位魔君大人做这样安排的直接原因,到底是因为他带来的信息,还是因为他是末阳的师弟。
但是最终,这话他是不敢真的对魔君问出来的。
只能满脸欢欣喜悦地再度俯身谢过,然后揣着满怀的复杂心思悄然退下。
但其实刈征又哪里知道,当初下令陆江淮不再追击末阳,放他们走的那个人,就是杀羽本人。
原本全程搜捕末阳,也不过是在向凡雅帝国的民众传递一个消息——末阳叛逃了。仅此而已。
至于是不是真的能把末阳和他身边的那位捉回来,倒是可有可无,毫不在意。
谁知,刈征忽然带来这个消息,却打乱了杀羽原本端坐看戏的心思。
——也罢,既然都送上门来了,那么,我就做个推波助澜的角色,陪你们二位把这游戏玩儿的更漂亮,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