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幸福继续旅行》兮之

2、记忆·Memory

　　[咖啡]

　　三月的季节，樱花簌簌的飘落，粘在门前的阶梯上，在夜灯的照耀下，透着半明半暗的轮廓，像被风打乱的流年，破碎地散落……

　　林默然百无聊赖地游逛在街上，不想回家，却又害怕这个城市的喧哗，逃避着生活，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很无奈，是吗？林默然抬起头，呼着冷冷的空气。今夜，似乎多了些寂寞，是的，寂寞……很多年，都是一个人走过，不是没有去寻求过相伴的人，而是仿佛周边所有的人都不曾让她动过心，即使有人追求，也有人为自己付出过，但每到硬下心想要接受的时候，心里总会浮现一个淡淡的人影，然后，感觉到一片紧塞，容不下别的情绪。

　　林默然苦苦地笑了笑自己，过了那么些年，有些事还是会记得，有些人仍然无法遗忘，可是，那时就已经错过，那人已模糊了身影，自己就这么想着，也只是一场空梦。

　　“喵——”一只黑色的猫跳落在路灯下，金色的眼睛翻动着琉璃似的光泽。林默然停下脚步，忽然觉得猫儿的眼睛就像是在看着她，一动不动。她走了过去，猫儿却转身跑开，隔着一段距离，又停了下来，盯着林默然，仿若在牵引着前行的方向。

　　恍惚间，林默然来到了一扇木门前，她抬头看去，上面挂着一个简陋的木牌，写着“Coffee” 的字样。很奇怪的咖啡屋，林默然暗忖，在这高楼耸立的街区，竟会有如此僻静的地方，就连店面，也显得有些陈旧，门前零落的樱花，更增添了些许的寂寥。

　　“欢迎光临”门被打开，一个卷发的女孩站在门侧，微笑着向林默然打招呼，那只金眼的黑猫轻靠在女孩的脚边，注视着到来的客人。

　　“我不是……唉……算了，反正也不想回去，就在这里坐坐吧。”林默然走进了店里。

　　“请问你需要点什么呢？”女孩漾着笑，递上咖啡单。

　　“一杯咖啡，就这种吧。”林默然指了指单上第一行标注着“今日推荐”的咖啡名，说道。

　　“好的，请你稍等。”女孩温和地答道。

　　林默然脱下外套，轻放在一旁，打量起这间从未来过的小店。很平常的布置，布艺温软的沙发，木制朴素的桌台，挂在墙上的长条书柜……咦？那是什么？林默然站起身，走进靠着墙角的一个很大的柜子。

　　精致镂花的雕刻，稍有褪色的木漆，交错不一的格子，与整个店里的陈设格格不入。每一个格子里都摆放着一样东西，瓷碗，木梳，像框……还有一个杯子，上面印刻着两个卡通的小孩，手拉着手，很是可爱。

　　“那是本店为客人准备的赠品，小姐可以随意挑选一样。”女孩将散发着热气的咖啡放在桌上，走到林默然的身后。

　　“是吗。”林默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去动格子里的东西，坐回了位置。

　　纯滑的咖啡润过味蕾，残留着一点似甜似苦的余香，勾起一些沉淀在心里的回忆……天色渐渐沉重了下去，夜愈来愈深了，林默然穿上外套，付了钱，准备回家。

　　“小姐，这个杯子送你吧。”女孩微笑地捧上那个印有卡通图案的瓷杯，微亮的灯光下，杯身映着淡金的光，穿着花裙的小女孩牵着小男孩的手，显得格外的害羞和……甜蜜。

　　“谢谢。”大概是商业手段吧，林默然心想，没有拒绝，礼貌地接过了杯子，转身离开。深夜的空气有些稀薄，冷淡地顺着呼吸流入体内，醒了头脑。家，只有一个人，还是得回的呵……林默然轻叹了口气。

　　***

　　[年华]

　　——相识

　　灰黑色的毛衣，简致的编织，边角有些破损的牛仔裤，大男孩短寸的头发，单眼皮的眼睛，偶尔的笑容漫溢着薄荷的味道——记忆中的那一点点沉积的思念。

　　那年

　　楼下的樱花开满了树枝，清新的花瓣透出润润的粉色，可爱得犹如少女的脸庞，带着淡淡的暖意。林默然背着厚重的书包，看着被风吹落的樱花，展开了笑。今年是高一的下半学期，虽没有初三时的紧张气氛，不用整日被压在厚厚的书本中，稍微地有了一丝喘息，但是，父母的重望和自己的傲气，即使是开始，也不容自己有丝毫的懈怠。

　　“快抓住它！”林默然刚走到单元的门外，掏出了钥匙，打开大门。正在这时，一只白色的影子正在飞速地蹿向门外，随着一声大叫，林默然下意识地关上门，然后站在门外，呆愣地拿着钥匙。

　　“谢谢你。”门内传来一个纯净清朗的声音，随即，门从里被推开，一个大男孩一手抱着白色的小狗，一手握着门柄。

　　差不多一米八的个子 ，穿着灰黑色略有些宽大的毛衣，外面套着齐中的高中校服，深蓝的牛仔裤的脚边稍有磨损。他的眼睛不大，似乎是单眼皮，脸上带着微笑，有着薄荷的味道。

　　林默然看着站在门旁的大男孩，有些惊讶，是他，陆侑轩，高中部的学长，齐中有名的篮球王子，曾和同学一起去看过他的比赛，在最后的三秒钟，他一技优雅的三分球扭转局势，使齐中篮球队取得冠军。而就是那场比赛，这个高大爽朗的男生在她的心底留下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痕迹。

　　“你好，我叫陆侑轩，今天刚搬来这里，看你的校服，应该是高一的学妹吧。”陆侑轩带着薄荷的清爽笑脸，向林默然伸出右手。

　　林默然顿时脸烫了起来，用手紧抓着裙摆，有些无措，吱唔了半刻，才小声地说出“你好”。

　　“你叫什么名字，小学妹。”陆侑轩见面前的女孩低头害羞的模样，笑了笑，自然地收回手。

　　“林默然”林默然怯怯地抬起头，小心的看向这个才搬来的“学长”。

　　“先进来吧。”陆侑轩左手抱着小狗，右手拉过门。

　　随后，两人一同上楼。上楼中，林默然一直低着头，心扑通扑通地跳动，而陆侑轩见林默然低垂着脑袋，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到了五楼

　　两人同时顿住了脚步，瞬间的静止，让林默然不禁看向陆侑轩，也正好对上了对方的目光。

　　“你”两人同时出声。

　　“看来我们以后是邻居了，还请默然学妹多多指教。”陆侑轩哈哈地笑了起来，爽朗得犹如初晨的太阳，耀眼却不刺目。

　　林默然红着脸，一湖的心思，都被打得乱乱的，这是不是书里说的缘份？她偷偷地想着陆侑轩的每一个表情，少女点点的爱恋落在了心上，。

　　那年，林默然16岁，陆侑轩18岁。

　　——爱恋

　　“默然，真巧，又碰上你了！”陆侑轩骑着自行车，在校门处碰上了正背着书包回家的林默然。

　　“嗯”林默然脸上被傍晚的太阳照出一抹红艳。是啊，真“巧”，她暗想，高中的课程安排，都是在下午六点钟准时放学，而陆侑轩每日放学后会参加一个小时的篮球训练，带着点有意，她在每天的放学后都会在教室里自习到七点再离去，心里有些小小的心慌，兔子般跳动在每一分期待中。

　　“干脆我载你回去算了，你一个人走路去赶公车也不方便。”陆侑轩看着沉重的书包压在林默然小小的肩上，再次提议到。

　　“谢谢，我还是自己回去吧……”林默然慌忙的推辞，每天见到就很欣喜了，不敢多要什么，怕自己会有更多的希望，暗暗的喜欢，就已足够。

　　“咔！”陆侑轩停下车，瞪着眼佯装生气。

　　“上车，不准客气！”他拍拍后坐，搬进同幢公寓已有几个月，陆林两家也因对邻的关系常有往来，又因和林默然在同一学校，自是多了几分亲切和关照。

　　“我……我……”林默然惊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咬着下唇。

　　陆侑轩裂开嘴，直接将小个儿的林默然抱上后坐，不等她缓过神来，踢开脚架，骑上车。

　　“抓紧点儿，走咯！”

　　林默然小心翼翼地抓着陆侑轩外套，风吹过热热的脸颊，带着默默的羞涩。甜甜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一个的硬币投进扑满里，叮咚叮咚地脆脆地敲响，越来越清，越来越满。

　　“到了。”

　　“谢谢你。”

　　“要真谢，就让林妈妈再做次糖醋鱼。”

　　“嗯……好。”

　　微微的风吹动涟漪，陆侑轩看着清雅秀致的林默然，记起，在那樱花飞舞的季节，当他打开铁门的那一瞬间，懒懒的阳光洒在门外女孩的黑发上，晕眩出一圈金色的光环，仿若……降临人间的天使，一见钟情，第一次有着这样的感觉。

　　缘份，流转在两个人的心里，暗藏在各自的角落。

　　——表白

　　一天一点爱恋，储藏在心中，用钥匙开启，漫溢出无数的爱，淹没整个世界。

　　“默然，生日快乐。”五月二十日的晚上，陆侑轩将林默然叫下楼。

　　“谢谢。”林默然很惊讶陆侑轩竟会记得她的生日。

　　“喏，生日礼物。”陆侑轩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盒子，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前面，天色暗暗的，没人能看清他耳根上的潮红。

　　林默然打开盒子，天鹅绒的垫子上躺着一条细长的项链，上面挂着天使的吊坠，纤细而优雅。项链下压着一张小纸条，她抽出来，借着路灯看——

　　“I love you”

　　带着点暧昧的微风私语在夜晚的切切里，陆侑轩站在前面，背对着林默然，显得格外的不自在。

　　林默然将纸条折叠好，放进盒里，抬起头看着前面被灯光斜照的高大人影，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有些甜蜜的清风，踏着小步走了过去，伸出手，轻轻地拉着陆侑轩的外套，小声地说出：
　　“爱，有多久？”

　　听见那细小稍有些呢喃的声音，陆侑轩转过身，泛起带着清爽薄荷香的笑容，点头许诺：“一辈子。”

　　……

　　一辈子，真的是一辈子，可是，一辈子又为什么会如此的短暂。

　　***

　　[梦醒]

　　记忆中沉埋的诺言，恍惚还在昨天，点点滴滴珍藏的爱情，尘雨间，仿若沧海桑田。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床头的闹钟不停地叫着。

　　一只纤细的手臂从被里伸出，压下闹钟。

　　林默然睁开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眼角处有一滴眼泪，顺着脸框滑下，润进枕巾，瞬间绽放。

　　窗前挂着的白色的纱帘被风吹起，如同天使张开了洁白的双翼——

　　“默然，等我四年。”陆侑轩站在被搬得空空的房里，唯一留下的白色窗帘飘过他的身后，仿若天使的翅膀。

　　“嗯……”林默然微微点头。

　　“你等等。”林默然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跑了出去，几分钟后拿着了一个白色的瓷杯。

　　将杯子递给陆侑轩，林默然抬起头，郑重地看着眼前的他，眼里有些温热，嘴角带着微笑“这是我的杯子，现在，我将它给你，将杯子给你……也给你我的一辈子。”

　　林默然把杯子举在两人之间的距离，没有任何花色的杯身在光下透明而纯净，就像她的爱。

　　陆侑轩默默地接过那承载着诺言的杯子，紧紧地握住，他轻轻抱着林默然，低下头，握着她的左手，十指相缠，宣读自己的誓言：“我们，一辈子！”

　　……

　　杯子在哪里，我的一辈子又在哪里？

　　林默然从梦境的记忆中清醒，在镜前用冷水洗净脸上未干的泪痕，深深地呼吸了口气，生活还要继续，现实依旧进行。

　　***

　　[杯子]

　　“咦？杯子上的娃娃怎么少了一个。”办公室里的杯子前几天打碎了，正好想起了两个月前咖啡店送的杯子，林默然找出后，却发现杯身上印着的小男孩不见了，只剩下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哪里，笑着，却空洞。

　　大概是劣质的产品，只用过一次，或是洗的时候把印的图案洗掉了，算了，就暂时用用。林默然并没有多想，将杯子随手放进包里，出门，开始重复每天忙碌的日子。

　　“默然，今天下班后，一起去酒吧坐坐，如何？”从林默然进公司以来，罗淼就对这个不多话的娴丽女子充满好感。

　　“谢谢，我今天有事。”林默然礼貌地回拒。

　　“默然今天要去老地方，对不对？”曾与林默然是大学同学的陈茵茵走了过来。

　　林默然笑笑，点了点头。

　　今天是五月二十日，林默然25岁生日，五年前的这个日子，二十岁的她，期盼着他的回来——

　　那日的天空有些低沉，云朵纠结在天幕中，似散不开的愁绪。

　　站在机场的林默然，穿着白色的裙子，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带着幸福的光芒，印着来往的人群，她捧着一个白色的杯子，站在那里，等待……等待……

　　前日，她收到了美国寄来的包裹，里面装有熟悉的杯子，杯底躺着一枚细致的戒指，系着张纸条，上面写着：等我，回来实现我的诺言。

　　“美国ＸＸＸ航班因故障坠毁……死难者名单如下……陆侑轩……”播音小姐的声音穿透过每一寸空气，直直地毁灭。

　　“啪——”一声脆响，林默然手中捧着的瓷杯落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她缓缓地跪了下去，颤抖的手指拾起破碎的瓷，纯净的瓷面上隐隐约约还能看清那永恒的诺言，隔着水雾，晃在眼前，如此的贴近，却又遥远……

　　……

　　林默然用指尖摸索着灰色的墓碑，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夕阳下寂寞地闪耀，默默划下石上的字迹，那凿在自己心底的记忆。

　　“侑轩，前天我在路上看到一只胖胖的小狗，好像你养的卡鲁宾……”

　　“侑轩，你说过你最喜欢吃糖醋鱼，现在我已经学会了……”

　　“侑轩，我们以前住的公寓楼下的樱花谢了……”

　　……

　　“侑轩，我想你……”

　　……

　　天色沉了下来，林默然轻轻亲吻了石碑，与她的侑轩道别，提上包，离去。

　　“喵——”一只黑色的猫站在墓园前的马路上，回头，金色的眼睛在半昏的夜色里有些朦胧。

　　“猫咪，别站在这里，危险。”林默然小跑了过去，准备抱开一动不动的小猫。

　　突然，一辆汽车飞速地驶来——

　　眼前一片黑暗，没有丝毫色彩，重重地压在前方，沉沉的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渐渐抽离，没有疼痛，却压抑得难受，想要拉住那股力量，伸手一握，只剩满掌的空无。

　　马路的中央，一个杯子滚落出来，白色的杯身上，什么也没有，昏昏的路灯下，杯底仿佛刻着三个字——一辈子。

　　***

　　[失去]

　　“医生，我女儿现在怎么样了”林母焦急地寻问。

　　“令千金左脚稍有骨折，后脑有血块形成，据推测会造成一定的后遗症。”医生说道。

　　“后遗症？那是什么？”林母继续追问。

　　“也许会有部分记忆丧失。”医生解释。

　　……

　　病房的玻璃窗外

　　“你确定这样对她是最好的？”女孩抬起头问向右边的男人。

　　“嗯，忘记我，她会过得快乐。”男人温柔的看着玻璃窗里静静躺着的女子，嘴角微微的勾起浅浅的幅度，带着薄荷的香味。

　　“但愿如此。”女孩轻轻地挥手，男子的身影逐渐消失，最后凝结成了一个白色的瓷杯。女孩穿过玻璃，将杯子放在林默然的床头，化作白色的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咖啡店里，昏暗的灯光下，那一页标注着“今日推荐”的地方，印着咖啡的名字

　　——Memory。

　　***

　　[结语]

　　一个杯子，一个人的一辈子，带着快乐或是痛苦的记忆，留下还是失去？

　　——背着幸福继续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