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十五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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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涛滚滚，无情地拍打着山洞的岩壁。
白羽摘睁开了双眼，任凭身体一点点在水中沉没，而墨云翻分开水波，用力抱住了他。就在两个人几乎就要放弃时，山洞的一边忽然崩塌，水流拧成一个漩涡，急速倾斜而出。
在山洞内呆了很久，蓦然间见了光明，眼睛始终有些不适。
山洞外那不远处，撑着油纸伞的紫衣姑娘缓步走上来，向着衣衫狼狈的白羽摘盈盈一拜：“少主人，云歌来迟。”
其他的人也随之一同伏低了身体，用虔诚的姿态叩拜着他：“属下恭迎小活佛。”
面前的这些人哪一个都是旧日相识，可离开家乡不过短短一年多，再见了当年的礼仪，仍然不禁有些恍然如梦。
有些焦急的抓住了云歌的衣袖：“还有一个人！黄公子他还在里面！”
拍了拍他的手，紫云歌沉声说：“少主人放心，我们会继续救人的。”
听到她这句承诺，白羽摘才终于如梦初醒，松了口气。
油纸伞罩在头上，有人送来了热汤，有人献上干净的衣服，又有人熟练的为他裹伤。白羽摘有些恍惚的望着他们，然后在紫云歌的搀扶下，挺直了他的脊背。至到此时，墨云翻才终于明白了“天魔教少教主”六个字的意义。
“云歌，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紫色的裙摆荡开一个涟漪，紫云歌轻轻让出一个位置，在人群之中，留出了一条道路，有一个苗人衣裳的小姑娘转过头来。
像是当年初见时一样捧着一把火红的山茶花，像是当年初见时那样干净美丽的笑容，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个“金莲裳”。
见到他，白羽摘不由得一怔，下意识就要用身体挡住墨云翻，而后者则笑了笑，低声说了句：“不必。”便大步走到了金莲裳面前。
“可是，云翻……”
“放心。”墨云翻转头一笑，终又再次望向莲裳。
两个彼此仇恨了很多年的人再次见面，心境却各自有了不同。
“我能和你谈谈么？”小姑娘有些试探的口气。
“……好。”
“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
望了白羽摘一眼，墨云翻点头：“好的。”
“现在可以么？”
“可以。”
听着他们对话的白羽摘抿起了嘴角。
墨云翻走回到白羽摘的面前，替他捋了捋额角的乱发，低声说：“我去和金莲裳谈一谈，很快就会回来。”
白羽摘歪着头看他：“……真的很快么？”
“很快。”他说着，指了指天边，“现在是黄昏时分，最晚不会晚于明早。”
望了他的眼睛许久，才轻轻点头：“好。”
再也不说其他，墨云翻转头跟着离去的莲裳冲进雨幕里。
雨丝轻柔的飘在面颊上，过往烟云都已消散不见。
云歌走到白羽摘的身后，有些不容置疑的口气：“少主人，你该回家了。”
“我知道。”他点头。
“不等他了？”
“……不等了吧。”白羽摘摇头，“而且你会放我等他么？”
“自然不放。教主的意思是让少主人立刻回去，路上不得有片刻耽搁。”
白羽摘了然的笑了笑。
“可……你就这么让他和那姓金的共谱前缘去了？！”
轻轻一叹，从云歌手中接过了那四十骨油纸伞缓缓转着：“他们当年种种误会是因为一枚情蛊，如果情蛊已除，误会解除，若是他想找我，自然会找到我，若是无心，我又何必强求？”
纤纤玉指在白羽摘的脑袋上一点，还是那副泼辣性子：“仍旧是个傻子！”
白羽摘却拿下了她的手指，摇头道：“我已经不那么傻了。”
云歌微微一怔，收回了僵在半空中的手指。
“……是，少主人。”
毕恭毕敬。
油纸伞轻轻转动，伞面上红色的曼陀罗花妖娆的盛开。雨丝扫过，微微晕开，道不尽的风流妩媚。
白羽摘笑了笑。
回去的路，都是来时走过的，那时候和墨云翻一前一后，虽然觉得痛苦，却又有一点点甜蜜的味道。不必费心细思量，却早已萦绕在心头。
我跟你说过我家么？
不是天魔教，是日噶则。顺着青蓝色的雅鲁藏布江一路向西向西再向西，等你看到铺天盖地的积雪，就是日噶则了。那儿有很多老喇嘛，有很多白塔，也有五色经幡和苍鹰。是个很美很值得一去的地方。
对了，还有我家。虽然我爹他脾气有点怪，不过天魔教的势力很大，就算是中原武林也要让着我爹几分。
油脂伞掉落在地。
眼泪也一同落了下来。
所以，若是你哪天累了乏了，或者哪天得罪了江湖豪杰，就来找我吧。
“人心真是个奇怪的东西。”金莲裳抱着红山茶，口气里有些嗔怪的味道。
“先人参悟了佛经，参悟了偈子，却没有办法参透人心。”见到她的轮椅停下了，墨云翻也一同停下了脚步，走到她面前来。
山茶花映着小姑娘花样娇嫩的容貌，她看着他，叹了口气：“我以为……再也不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和你说话。”
“我也不曾想过，终有一日，会再和你这样平静的说话。”
“是……因为他么？”
“……或许是吧。”
攥着花枝的手指手紧，花枝上的小刺扎进肉里，小姑娘咬着嘴唇：“我们苗人的女子，爱了就是爱了。你这样，会想要让我杀了他。”
墨云翻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望着她。
“为什么会是这种怜悯的目光？”金莲裳有些悲哀。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那日你给我下情蛊的时候，你并不晓得那是情蛊。”
“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莲裳扯着花瓣，“我们苗疆的人，爱了就是爱了，不会作伪，不会掩饰，不会退却，就算是巧取豪夺也会把对方握在掌心中。所以那日就算晓得，为了留你在身边，我也照样会把毒蛊你下在汤中。”
墨云翻摇了摇头，然后再一口气说了下去：“你哥哥心中爱慕着你，可始终无法无法说出口。所以当你向我示好后，他才要给你那颗情蛊，为的是让你逼走我。而我，那天雨夜在峭壁上，明明有机会抓住你的手，却因为心中的怨恨没有伸出援手，一念之间，便害你惨死。你，我，还有他，我们三个都是长在苗疆的人，若要论阴险狠毒，又有哪个是干净的？我们三个彼此看着对方长大，终究是要成为害死对方的人。”
红色的花瓣落在地上。
小姑娘抬起头，望着山间浓密的树林，那少年时的三个人形影不离终成过去，一错之后，便再也寻不回了。
墨云翻叹了口气：“可是，如果我们的开始就是一个错误，那么就让我们把错误结束在这里吧。今生我负你兄妹太多，若有来生，必定衔环以报。”
“说什么来生……”莲裳轻轻嗔着。
在那张常年冷漠如冰的脸上，墨云翻几乎是温柔的笑了。他走上前，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你明白的，我也算是半个苗人，我认定的人，又怎么可能放手。”
小姑娘的眼泪落了下来：“我不明白……”
“乖。”
“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我知道了。”
袖子被抓住，小姑娘泄恨式的拿着墨云翻的衣服擦眼泪。可惜他衣服用料水火不侵，眼泪根本没办法沾到他的袖子上。一下子怒极了，索性拉过了他的手擦泪。厚实的，温暖的手掌，带着生命的体温，是她失去好久的东西。
“真奇怪，为什么眼泪越擦越多……”
她低声说着。
如果当年她没有死，是不是如今的结果终究会不同呢？
“陪我一夜！”她有些蛮横的命令。
墨云翻跪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好。”
夜晚雨停了，云开雾散，她和他就像小时候一样肩并肩坐在一棵老榕树下看着天空，空中几颗小小的星子为他们洒下来了斑驳的光与影。
岁月唏嘘成了过往。
而过往又悄悄偷走了岁月。
不知什么时候，这几日已是累极的墨云翻悄悄睡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天边已是彤云微熹。他揉了揉眼睛，发现坐在身边的金莲裳早已消失不见，只有一具木偶傀儡安静的靠在他的腿上。
几个孩子笑着吵着闹着跑进密林中，一边大声喊着：“金姐姐，金姐姐，你在哪里？我们来跟你学草药了！你快点出来！快点出来啊！”
孩子们呼唤的声音渐越渐悄，墨云翻握住了那具木偶傀儡，把它紧紧贴在心口。
这是具与其他傀儡不同的木偶，在这只傀儡的胸口里，放的不是缠绕着发丝的蛊虫，而是一朵缠绕着发丝的山茶花。
或许，这朵山茶花才是金莲裳真正的精魄所在吧。
前夜夜半的客栈里，白羽摘喝了一杯茶，吃了点云歌煮的羊肉。跟随紫姑娘一起负责送上餐点，还有自家乡而来青梅和朱颜两位分部之主，她们二人在饭后，向白羽摘报告了寻找黄公子下落的结果。
那苗疆祭鼓教的坟墓崩塌，所有人费劲全力，仍旧没有办法找到黄轻寒的下落。
“要不要再加派人手？”青梅问。
“……不用了。”白羽摘摇着头，陷入了沉思。
想来也是，黄公子那个性子，又怎么会独自活在没有蓝子桥的世界中呢？所以，就留他们两个人独自的在那里吧，再也不要让人打搅他们恬静的生活了。
就在墨云翻和金莲裳安静地望着天空时，白羽摘也同样安静地睡着了。一觉睡得极不稳，醒来时，四肢酸麻，所有内力再也没有办法聚在一起。
他微惊，挣扎着下床，正要呼人询问，客栈的门却被踹开了。紫云歌跌跌撞撞跑进来，大声喊着：“少主人，快逃！快……”
话还没说完，已被挡胸一剑扎穿了心脏，持着剑的人是前日见过的青梅。
鲜血溅在白羽摘脸上，他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而青梅则抽出了剑，任凭血水随意滴落在木板地上，她有些低声的说道：“少主人，抱歉了。你久不在江湖，不知道江湖上你的人已炒到了黄金三万两。而人的买主，正是那蓝三公子蓝子桥的爹，一人抵一命，很公平，不是么？”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十五章(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