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棋声慢》燕赵公子

12、11终之章

　　九月初的午后，闷热而干燥，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吼叫。
　　程祥跟师兄们坐在去往家乡的火车上，看车窗外的美景低声交谈着。
　　再过四天，就是他们大师兄十二周年的忌日。
　　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回去，到师兄坟前烧一炷香，念叨一下这一年来的事情。
　　他们的家乡离北京并不遥远，火车只要两个小时就到了，师兄四人刚一出站，就看到他们师父那两黑色的小轿车。
　　华岩现已五十有余，两鬓有些斑白，但看起来精神不错，正站在车边对四位年轻的徒弟微笑。
　　程祥先跑上去叫了声师父，然后又听卓靖文说：“谁告诉师父的，还劳烦师父来接我们，真是罪过。”
　　这几年华岩脾气顺溜很多，听了这话也只是笑道：“家里有车，当然要来接一下，阿哲，妞妞怎么没有回来？”
　　华岩的这几个徒弟，老大年纪轻轻就去了，老三的媳妇身体不好，每日缠绵病榻，老四老五年纪也还小，只有老二有个闺女，华岩疼得要命，天上星星都能给摘下来，总见不到怪想念的。
　　周哲就知道师父想念孙女，赶忙说：“跟她妈妈出去玩了，过几天就能回来。”
　　师徒几个说着话，由周哲开车，把几位师弟送回了家。
　　离上次回来，大约也有三月余，程祥好久不曾回家，乍一回来，自然是孝顺之极，陪着他们又是买菜又是做饭，把老两口伺候得直开心。
　　后来江定波过来拜访，看到程祥在厨房里忙活，简直没笑死。

　　贺源忌日那天，天气很好，朵朵白云飘在蓝天之上，热力有些软绵的太阳躲在云彩后面若隐若现。
　　师兄弟几个并贺源父母，一道去了公墓。
　　因每年都去，所以他们也没有都买东西，只不过准备了些贺源喜欢吃的水果，算是有个念想。
　　公墓建在半山腰上，一圈一圈的墓碑盘旋而上，整洁而肃穆。
　　程祥和江定波走在前面，循着台阶向上而行，一抬头，便看到穿着一身黑衣的熟悉身影正在贺源碑前打扫。
　　“柳哥，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程祥认出来人，不由吃惊招呼。
　　柳昔年高高瘦瘦，一身黑衣穿得颇有些肃穆，他仔细擦着贺源的墓碑，看过来的时候面上也看不到什么特别难过的样子：“小程，小江，你们来了，跟阿源打个招呼吧。”
　　程祥刚想问他这几年到底身在何处，却被江定波拉住，于是便压下疑惑，转身跟贺源祭拜起来。
　　他们祭拜的时间并不太长，贺源实在离开太久，他们每年都过来跟他念叨，总说自己过得很好，叫他放心，年年岁岁，不过就那一套话。
　　他们几个师兄弟拜祭完，就起身离开，把时间留给师父师母和师兄的父母。
　　柳昔年也默默走在他们身后。

　　一直到出了公墓，程祥和江定波在等候区停下，柳昔年才开口：“小程小江，这几年过得好吗？”
　　“我们都很好，柳哥这几年难道都在县里？”江定波问。
　　柳昔年笑笑，坐到他们对面，轻声说：“我在这边挺好，不比赛对身体负荷也不大，还能帮着阿源照顾一下他父母，我很满足。”
　　他这一句话，包含了太多内容，程祥的记忆一下子打开，仿佛回到十年前的那些岁月。
　　那时候他们青春年少，脸上满是朝气，会一起下棋，一起谈天，一起照顾年幼的师弟，那时候，他们都还鲜活。
　　如今，一个满身寂寥，一个早已长眠地下。
　　想到这里，程祥不由眼眶一红，只得低下头去不叫柳昔年看到。
　　江定波在桌子下面偷偷拍了拍程祥的手，继续对柳昔年说：“柳哥这几年还下棋吗？”
　　“下啊，我现在给几家棋社打工，下些指导棋，除了下棋，我也不会干别的，我要是不下了，你师兄会埋怨我的。”
　　程祥只觉得心里难受，刚才公墓里没有流出的眼泪已经悬在睫毛上，马上便要绝提。
　　他猛地抬头，用衣袖子蹭了蹭眼睛，说：“柳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大师兄家里就他一个孩子，伯父伯母还要靠你养老送终。”
　　柳昔年拍了拍他的头，说：“我自然是知道的。”
　　后面柳昔年和江定波说了好多话，程祥都没大听清，只记得他说：“人生意外太多，你们要记得，该珍惜的时候，定要好好珍惜。”

　　之后几天，程祥仍旧是在家里陪伴父母，新的比赛马上就要到来，他在家孝顺不了几天。
　　离开的前一天，江定波叫程祥出来散步。
　　他们一路沉默而行，慢慢走到家乡那已经寂静的河流旁。
　　这条小河还是那个样子，水流不急不慢，芦苇高而浓密，只不过少了河边嬉戏玩闹的孩童，静默下来。
　　但它终归，还是童年的那条河流。
　　江定波席地而坐，这了几根芦苇，开始动手编蚂蚱，他好久没有玩过这个，竟也不怎么生疏，不一会儿绿色的蚂蚱便现出半个身子，程祥坐他边上安静看着。
　　“小时候，我最喜欢你编的蚂蚱，有一次带到学校去显摆，有个同学跟我抢，我还跟他打了一架，那可是我第一次被叫家长，都是你的错。”
　　“对对，都是我的错，那这个不给你了。”江定波把手里的蚂蚱向上一抛，说道。
　　程祥扑过去抢，却被江定波一把按住，动弹不得。
　　江定波漆黑的眼眸定定看向他，程祥一阵恍惚，突然想起第一次江定波带他过来玩的情景。
　　那一年他五岁，江定波六岁。
　　六岁的江定波已经是个孩子王了，程祥小时候比较文静，每次都是跟在他后面做跟班。
　　当他看到江定波编的蚂蚱后，便争着抢着要，江定波到底比他大一岁，心眼多多了，眼睛滴溜溜一转，马上说：“你答应给我做媳妇，我以后编的东西都给你。”
　　程祥根本不知道媳妇是什么意思，傻乎乎直点头，立马答应下来。
　　现在想想，他程祥的命真不值钱，几个破草编的玩意就骗了他做媳妇。
　　程祥使劲瞪了江定波一眼，见他正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登时红了脸。
　　微风轻轻吹过，芦苇荡起层层波浪，像在说着什么私语。
　　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学棋，坐在棋盘前的时间比读书还多，彼此的情分，很难说得清楚。
　　但他们心里都很有数，无论未来怎么样，无论能取得什么样的成绩，他们总会下下去，直到再也拿不动棋子，直到双眼看不到事物，直到两鬓都斑白。
　　在那寂静的落子声里，唯有他们彼此的呼吸交相辉映，奏出别样的乐章。
　　棋声慢，慢慢淌心间。

　　完

作者有话说

　　后记：这文本来构想就不长，结果一写到比赛就如脱缰的野马……收不住，结局也是开放式的这种，并不是纯意义上的bl【不要打我orz
总之，希望喜欢啦！！
可能还会有柳昔年和贺源番外，但……肯定是be了，所以不想看be的姑娘看到这里就可以结束啦！
最后，谢谢支持！！